“我和陈疏吵架了。”肖艾说，“所以我跑了出来。”
钱麟问：“现在和好了吗？”
“怎么可能和好？”肖艾反应很大，瞪了钱麟一眼，“我疯了才会跟他和好！”
钱麟迟疑了下：“那就是分手了？”
“不是……”肖艾终于意识到什么，赶紧说道，“我和陈疏压根没交往过，他追了我几个月，但我没答应。”
钱麟没吭声，默默看着肖艾。
肖艾紧咬着唇，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他告诉钱麟——
那通电话是他故意说的。
那张卡片是他故意写的。
他故意让钱麟听见、看见，他就是想看钱麟为他吃醋、为他疯狂的模样？
当然，他什么都没看到。
钱麟像一滩死水，没有一点变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然后被钱麟打破。
钱麟哦了一声。
肖艾：“……”
钱麟看肖艾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转身重新忙碌起来。
把饭菜端上桌，钱麟准备像以前一样上楼等肖艾吃完再下来，刚走两步，就听见肖艾喊他。
“等等。”肖艾坐在椅子上，一脸莫名，“你去哪儿？”
“我上楼。”
“你不吃饭了吗？”肖艾说完，才发现钱麟只盛了他一个人的饭。
“等你吃完我再吃。”
“那饭菜不都冷了？”
确实冷了。
钱麟在对待肖艾上面习惯性地精细，在对待自己上面就很粗枝大叶了，他懒得把自己那份饭菜分出去，也懒得在大热天里热菜，所以每次都吃冷饭和肖艾剩下的菜。
以前也不是没吃过。
面对钱麟的沉默，肖艾似乎来了脾气，又硬生生地把那股火气压了下去，他说：“以后我们一起吃饭。”
钱麟没有拒绝，去厨房里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翌日一早，钱麟吃完早饭就出门了。
他来到办公室，把昨天和闻野碰头的过程向郑卉汇报了一遍。
郑卉一边听一边翻看资料，顺便纠正了几个地方。
“回头我跟艾总说一下，如果艾总没意见的话，那就这么来了，到时候让闻律师把他们团队带来公司，我们见到所有人了再签合同。”郑卉说。
钱麟答好。
“不过闻律师那边你还是得跟进一下，万一他有什么新的想法，也好及时更正。”郑卉把资料复印件放到自己办公桌上，脚尖一点，将椅子转向钱麟，“对了，小少爷没事吧？”
“没事。”钱麟说，“现在好多了，活蹦乱跳。”
郑卉被这个词逗得噗嗤一乐，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再辛苦几天，艾总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解放了。”
中午实在回不去，钱麟打算去公司食堂吃饭，他打电话让家里的肖艾自个儿点外卖。
肖艾的不高兴都能顺着电话传递过来：“你不是没什么正事干吗？怎么又忙起来了？你别是在骗我。”
“我没骗你。”钱麟长话短说，“最近帮艾总接洽了一个律师团队，后续都是我在跟，还要向郑姐汇报，我刚从办公室出来，这会儿要去食堂。”
“你在公司里？”
“对。”
“开视频我看看。”
“……”
“不愿意？”肖艾的声音蓦地拔高，“看吧，你就是在骗我，连视频都不愿意开！”
钱麟想说他都把肖艾的微信拉黑了，还怎么开视频？
但他更不想和肖艾在这么小的一件事上车轱辘，挂断电话，他把肖艾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还没切出去，就有视频弹出。
肖艾的头像和昵称都没变，弹了一个视频请求过来。
钱麟摸出耳机戴上，接通视频。
肖艾那张白净漂亮的脸霎时占据了整块屏幕，他凑得极近，长睫眨动，乌黑的眼珠被旁侧的阳光照得有些透明。
钱麟盯着那张脸看了两秒，回神把镜头从前置切到后置，站在原地转了个圈。
“看到了吗？我在公司里。”
“你一个人？”
“对。”钱麟说，“办公室里只有郑姐，她中午有约了，我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肖艾哦了一声。
钱麟问：“可以了吗？”
肖艾摸摸鼻子：“可以了。”
说得瓮声瓮气，有点可怜的感觉。
钱麟悬在红色挂断键上的食指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一侧，他进了电梯问：“你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肖艾抓着头发，有些苦恼，想了半天才说，“给餐厅打个电话，让他们随便送几个菜过来。”
钱麟说好。
“你下午几点回来？”
“说不准。”钱麟说，“下午还要和对面律师碰面，商量一下细节，有可能和昨天一样的时间回去。”
肖艾啊了一声：“这么晚啊？”
“我尽量早些回去。”
得到这句话，肖艾高兴了，眉开眼笑。
挂了视频，钱麟长叹口气。
“女朋友？”旁边的同事问。
“肯定是女朋友了。”另一个人回答，“没看见在查岗吗？钱助理长这么好看，对方可不得看紧一点。”
那个同事见钱麟没什么精神的样，安慰他说：“开个视频而已，又不费什么力气，我看到网上有些查岗方式才是夸张，随时随地发视频过去，还要临时比划一些数字。”
“比划数字干什么？”
“防止提前录视频。”钱麟回答，作为曾经比划数字大军的一员，他对这套流程相当熟悉。
下午，钱麟和闻野在律所的会议室碰面，继续商量昨天的一些细节。
闻野仍旧穿着昨天那套，用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温水。
“好久不见。”闻野笑着说道。
钱麟的水喝到一半，差点呛住，他抽出纸巾擦掉嘴边的水：“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闻野愣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
钱麟皱着眉头，表情有些严肃。
闻野说：“今天上午忙糊涂了，脑子都成浆糊了，还以为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呢。”
都坐下后，两人开始讨论正事。
今天只是补充一些细节，加上钱麟有意加快速度，两个小时不到，他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闻野把用过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里，问道：“晚上有安排吗？”
钱麟起身看向闻野。
闻野站在会议桌的对面，双手撑着桌子边缘，姿态随意：“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钱麟的眉头几乎拧了起来，他说：“不了。”
“怎么？”闻野眯着眼笑，调侃道，“对象在等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钱麟瞬间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他没有回答闻野的问题，逃也似的跑出律所。
前面几天连着下雨，最近两天连着出大太阳，阳光晒人，也刺得人睁不开眼。
钱麟提着公文包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他的脚步虚浮，身形微晃，拽着带子的手松开又握紧，手心里已然渗出一层汗水。
他躲到地铁站的卫生间里，打开系统。
系统版面显示正常。
探索度也是正常的，已经上升到了53%。
然而闻野不正常。
并非这个世界出现了闻野这个人不正常，而是闻野的言行举止不正常，就像卡带的录像，重复了两遍、三遍甚至五六七八遍，闻野也说了和昨天下午一样的话，他出现bug了。
在这个世界里，一旦出现一个bug，就意味着这个世界已经崩坏或者正在崩坏。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钱麟直接联系后台的技术员。
等了十来分钟，电话才被接通。
“1169号测试员钱麟，你有什么问题？”技术员的声音清晰地从系统版面上方传出。
这个世界里的人看不到系统版面，也听不到技术员的声音。
但他们能听到钱麟的说话声。
钱麟把声音压低：“我上报bug。”
“好的。”技术员说，“详细说一下bug内容。”
钱麟把闻野的事说了一遍。
技术员在那边登记完，叮嘱钱麟：“最好不要在bug世界里逗留，你现在就可以登出了。”
钱麟愣道：“那这个世界呢？”
“我们会在后面进行销毁。”技术员在后台可以看到钱麟的任务版面，以为钱麟舍不得过了一半的探索度，便说，“你这个世界的bug说严重也不严重，要是以前就算了，但最近公司里出了事，上头查得很严，所以我们还是按照规矩办事，否则被查到的话，我们都会面临处罚，你尽快登出，我们把世界销毁，探索度可以重新刷，安全第一。”
钱麟半天没说话。
“钱麟？”技术员喊。
“好。”钱麟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几个字，“我现在就登出。”
返回到系统版面，钱麟点到退出选项，在“取消”和“确认”之间，他始终没能做出选择。
销毁这个世界——
就意味着53%的探索度都不复存在，他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人也会随着数据的销毁而彻底消失。
包括肖艾。
在这个世界里，肖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一旦回到现实，这个“肖艾”只是一串数据，由他的潜意识捏造出来。
一键清除后。
便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