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半小时吃喝送到嘴边,每小时穿插汤药,每一个半小时活动四肢,每八小时一次抗生素药粉……苏衡自己也是吃药吃病号饭,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康复,这样才能更好地治疗小六,不然……还有三十杖责等着他。运宝司待遇是真的好,惩罚也是真厉害,相当的赏罚分明。一天一夜后,小六肿胀的脑袋消了不少,眼睛总算可以睁开了,好在黑骑们糙惯了,坐在椅子上也可以睡得很香,恢复得比常人要快,只是该来的总会来,外科热开始了。小六开始起热了,不知道是“血牛体质”的特殊性,他对发热的耐受力却比一般人差,苏衡手温试着还没怎么烫,他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小六,这是几根手指?”右将燕起伸着手使劲晃。“大人,你晃得我头好晕……”小六的精神明显不如刚才。燕起和其他黑骑慌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重成这样。苏衡不得不再次改变治疗方案:“把我这张罗汉榻改一下,做出一个头撑来,让小六躺下来,另外,送温水来,给他把热度退了。”“军医,我这就去把木匠找来!”燕起立刻离开病房。很快,两名木匠被燕起带进病房,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就把罗汉榻改成了带头撑的病床,黑骑们立刻把小六移动到床上,把头撑摆得刚好。小六更迷糊了:“军医说不能躺,可是军医,我好累,好想睡……”苏衡检查了小六的心跳呼吸和脉搏,发现他的心跳和呼吸非常快,招呼道:“大家把小六的衣服都脱了,照着这张图用温水擦拭,帮他把热度退下来。”“胡闹!”秘医长冲进病房,痛心疾首地喝斥,“住手!起热了,一定要捂热退热才行,哪有袒露身体,还擦水受凉的道理?!”拿着帕子的黑骑们一时楞住,纷纷看向苏衡。苏衡叹了口气,已经忙成这样了,这秘医长还来添乱,但是态度还不能差,毕竟以后还要共事,只能能淡定开口:“秘医长大人,午安。昨日长公主已经说得很分明,小六现在是我的病患,一切治疗和处置,我说了算。”“运宝司黑骑,千里挑一,黑骑出征,所向披靡,每个黑骑都是大邺珍宝,岂容你如此胡来?”秘医长看着右将燕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燕起,你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怎么能如此偏听偏信?!老夫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苏衡扬起左手,用宽袖挡住唾沫横飞的秘医长、保护小六的伤口:“秘医长大人,请收住您的三千小世界。”“三千小世界?你说什么呢?”秘医长是蓄意来闹事的,想着苏衡年轻气势,无论如何都受不了这样指责,可他偏偏不冷不热地劝,让人怎么闹下去?“咦,秘医长大人博览群书连三千小世界都不知道么?要不这样,您再去藏书阁找找,看明白了再来?您不知道,我们怎么愉快地闲聊呢?”苏衡扶了秘医长一把,好言好语地顺势把他推出病房。“苏衡,你说的是哪本书?”秘医长还没反应过来。“砰!”苏衡反手把病房门关上,整个人抵着木门,无视外面秘医长的怒骂,极平淡地开口:“弟兄们,给病房门装个门栓,外面挂个牌子,病房重地,非请莫入。”“好咧!”一名黑骑从另一边暗门出去,不到一刻钟就搞定。“行了,我们继续,”苏衡举起图例,“弟兄们看清楚,现在是保护小六的关键时刻。”“是!”黑骑们照着图例,纷纷拿起泡了温水的帕子,给小六擦试腋下、腹股沟、窝和四肢……很快热度降下来,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热度又起……如此不断起热又降温,再起再降。两天两夜后,小六的热度超过两个时辰没有再升。苏衡很久没这样大熬夜,整个人迅速从丰神俊逸到憔悴不堪、冒出胡茬,对黑骑们来说,却完全不成问题。燕起其实很担心苏衡的身体,但如果小六不能痊愈,苏衡挨三十杖责还要被逐出运宝司,这个险不能冒,雅公子又忙得不见人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苏衡看出了燕起的焦虑:“放心,我撑得住,就算有离开运宝司的一天,也是我自己要走,哪有挨了板子还被赶出去的走法?我不要面子的呀?”病房里响起一阵闷笑声,连很难受的小六都笑了。苏衡清了清嗓子:“小六,看在弟兄们把你当婴儿照顾得份上,好了怎么着也要去樊楼请一顿吧?”小六气息有些弱:“军医,我们衣食住行花销很大,俸银很少,樊楼去不了。”“不是吧?你们是黑骑呀!”苏衡靠闲聊驱散睡意。“主要是樊楼太贵,”右将燕起有点尴尬,“我们也去不起。”“行吧,”苏衡想了想,“等你好了,我找厨子做鱼请大家吃!”“欧!!!”病房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军医,坠鹰峰食堂的菜能做一遍么?”“你们要求有点多,”苏衡笑着回答,“行吧,看在大家伙儿这么辛苦的份上,我看到时候大厨陈牛会不会来国都城,来的话就去我家全做一遍。”“好咧!”黑骑们的精神更足了。苏衡把治疗方案前后梳理了一遍,又详细分给了每一位黑骑,这才躺到另一张罗汉榻上,睡觉是不可能的了,闭目养神还是可以的。最关键的是,大概是与钟昕相认又有了亲密关系的原因,苏衡现在就算不睡在“小憩空间”里,也能睡得不错,不会再做关于钟昕的恶梦了。于是,处理完公务,听着告恶状的秘医们絮絮叨,看他们个个愤怒难当的雅公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小六专属病房,就看到门上挂着“病房重地非请莫入”的木牌。“雅公子,您看看,这像什么话?!”秘医长恨不得穿门而入,把苏衡骂到臭头。雅公子慢条斯理地看了秘医长一眼,这个老树皮似的老家伙,平日里自视甚高,谁都不在眼里,现在天天喋喋不休,惹人神烦。好不容易有时间见一眼苏衡,全给他们搅了,但是和他们说话,实在太扫兴。“秘医长,三楼有一名巧匠受了伤,正到处找你们去诊治,”清明少侍拄着行走辅助支架,一步步走来。*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14 21:01:36~2021-09-18 12: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014976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41章 我在,睡吧秘医长绝不放弃: “雅公子, 黑骑招之不易啊,绝对不能让苏衡再这样胡闹下去,您看到了吗?他们不让老夫进去!”“老夫看着小六长大, 绝对不能让他就此丢了性命!”少侍清明不着痕迹地隔开秘医长和雅公子, 恭敬行礼:“雅公子, 清明有事回禀。”雅公子连话都懒得说, 跟着清明离开。“雅公子!”秘医长义愤填膺,“苏衡是您带进运宝司的,您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少侍清明突然转身,以极为平静的语气, 说出最戳人的话:“秘医长, 如果苏衡没来,小六今日应该下葬了。”秘医长像被人突然戳了鼻孔,表情很是精彩:“少侍大人!”清明继续平静地补刀:“记得秘医长到运宝司至今,倘若有人路过诊室无意瞥一眼, 你就大吵大闹说有人偷师。相比起来, 你擅闯他人诊室,苏衡只是关门挂牌,真是太温和纯良了。”秘医长皱巴巴的老脸, 却有油盐不浸的意思:“老夫身为秘医长, 有考核每一位秘医的之职!”清明开要开口反驳,却被雅公子一个眼神制止, 退到一旁。雅公子不紧不慢地回答:“去看清苏衡签的契文,若是实年龄太大看不清楚就告老还乡。”秘医长被结结实实梗住了, 比挨了巴掌都丢人, 急忙问道:“雅公子, 您这是何意?”清明补充道:“苏公子平日不在运宝司, 不归秘医长管,他只在秘医们束手无策时才会出现,秘医契文上写得清清楚楚!”“来人,送秘医长去看契文!”两名身形高大的护卫应声而出,像提小鸡一样把秘医长拎走。清明注视着雅公子,默默跟在他身后充当影子,囤了满腹的疑问,始终一言不发,因为少侍的职责是为雅公子分忧,而不是提问,比如,为何要留着心怀不轨的秘医长?雅公子的视线落在“非请莫入”的木牌上片刻,没有推门而入,而是转身离开;他了解苏衡,平日再温文尔雅,抢救病人时绝对六亲不认,而且作为被抢救过的人,深知抢救时被打断会有多严重的后果。“雅公子走了,放开老夫!”被提溜的秘医长突然出声。两名护卫立刻放下秘医长,恭身而立。秘医长一言不发,在广袖的遮掩下,塞给护卫一个小瓷瓶,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护卫按照既定的巡逻路线,去了离库暗门,在一辆马车的马鞍下面绑好小瓷瓶,悄然离开。不出一刻钟,马车队通过移行栈道,离开运宝司地界,经过几个拐弯,到达一堵看似牢不可破的石墙。车夫敲击石墙的三个位置后,马车队进入热闹非凡的西市里,最后一辆马车脱离车队,驶向通往太医院的路。……一夜之间,皇后禁足、淑安公主被废,由此引发的震动,足够国都城动荡大半年。但是对寻常百姓而言,这些事情仿佛不存在,他们依然早出晚归,为生活而奔忙。百姓们只是发现,各个街市的巡逻卫队多了,偶尔还能看到鹰卫,还有就是,达官显贵们聚居的城东区,平日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忽然个个大门紧闭,门可罗雀。百姓们只关心今日有多少收成,能不能养家糊口,会不会有点结余。而高墙深院之内,包括太医院和惠民药局的一众郎中,既怕被无辜波及,又怕跟不对激变中的权贵,一时间人心惶惶,多少人难以安睡。太医院内,院判魏博大人正襟危坐,嘴上一堆火泡,极不耐烦地问:“什么?苏衡并未到惠民药局报道?”“是,按理前日下午就应该到药局去。”惠民药局的主事顶着极为明显的黑眼圈,恭身而立,心里慌极了,总觉得自己随时能被魏院判捏死。“呵……”院判魏博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呵呵呵地笑个不停。其他太医面面相觑,又顶不住压力,只能陪着干笑。“你们笑什么?”魏博眯起眼睛,视线从每个太医身上扫过。太医们立刻噤若寒蝉,每日应付后宫妃子和重臣们就已心力憔悴,回到太医院还来不及喘口气,又要面对喜怒无常的魏博。魏博看太医们面露难色又不敢吱声的样子,倍受折磨的身心舒畅了一下:“苏衡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好得很啊……想来,他是瞧不上惠民药局分管主事的差使……”“但凡苏衡有些脑子,就应该坚定辞去分管主事的职务,不然,他德不配位,早晚要出事!”“就是,明明已经到了国都城,哪有逾期不报道的道理?”这时,一名太医瑟缩又有些迟疑:“启禀院判,刚收到消息,苏行远、白霜落和苏安都住在以前的苏宅,他们回国都城了。”魏博的神情突然僵在脸上,仿佛看到了凭空出现的怪物。因为魏博任人唯亲,太医院要职上全是自己的亲信,这里的太医都经历过十年前的“六月太子”事件,也都知道苏行远是何许人。十年前,苏行远突然举家搬离国都城,原因不明,现在又突然回来,目的不明,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屋内一片寂静。魏博清了清嗓子,太医们心头一颤,然后才开口:“苏衡回国都城的第三日,老夫才知道苏行远也跟回来了,你们这是打探的什么消息?!一帮蠢货!”又是一片寂静。正在这时,靠近魏博的窗边,支起一条小缝,一个白瓷小瓶刚好落在窗边正下方的软枕上。魏博拿起瓷瓶,拔掉软布塞,倒出一根细纸条拈开:“雅公子将苏衡秘医带回运宝司救治黑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