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尘卷· 15
像是隔绝了一切外在危险。
在听到这平静的声音后，口中的话尚未说出，人便已经昏迷了。
律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云夷，又瞥了眼坐在白骨王座上的魔神少女。
与之前的傻孩子不同，此时的少女眸中闪着红光，其中满是戏谑，她看着自己抱着云夷的手，有些感叹。
“律，见你一面可真难。”
少女见其看向自己，笑了一下，她垂眸，手中把玩着一缕头发，在指尖绕了两圈后才开口。
“喂喂，律，你抱够了没？人都昏过去了。”
这顶着白染模样的魔神换了条腿，歪坐着倚在一边白骨扶手上。
她忽地擡手打了一下响指，一声清响后，整个空间陷入混沌。
“你过分了。”
律平静的开口，像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
“啧，都还没开始，弥奴那小子就把我的计划打乱了。”
说着，魔神少女露出一抹很受伤的表情。
“……”
许久，没有回应。
这颠倒混乱的空间中，时有破碎的椅子腿，石块，烛台悠悠飘过拍。
魔神少女稳稳坐在白骨王座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一缕头发。
目光触及律抱着的女子，计上心头。
只见这少女伸手一捞，云夷便落在了少女怀中。
律也只瞥了她一眼。
这魔神少女擡手，轻轻抚过云夷的眉间鼻骨。
啧啧感叹。
“律你可真宠她，这次这个灵魂都碎成什么样了，你还捡来拼上。”
“嗯。”
平静中听出了点敷衍。
这样不咸不淡就算是魔听了也该有点脾气，何况他们是自天地初开就认识的。
不能忍。
“嗯个破神律，你就不能有点反应？”
魔神少女把云夷放白骨王座上就起身，撸了袖子就要过来。
然而，被看了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才苏醒就闹腾，实力恢覆了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也不强。
魔神少女坐回去。
谁在生气？有什么好生气？
啧，垃圾神律。
“行了，我就跟你说一件事，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不会再干扰试炼了，真是的……什么都不带我们魔族……”
魔神少女语气悲戚，像是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
但其话语一转——
“这次崩坏先从魔族开始……”
有破碎的小物件从面前飘过，魔神少女百无聊赖地擡手点在云夷额上。
一点黑红的光芒闪过。
“这次的人选差强魔意……律你过来一下，你们圣女好像不对劲儿，碎掉的那几块儿拼不起来。”
这奇怪的语气让律也楞了一下。
待其缓缓走过，检查过后，才定下心。
“这几块不用拼，拼不进去。”
这下，连魔神少女也坐不住了。
“不是，律你心也太大了，外界人灵魂少一块儿都不行，会疯的……”
“不都是这样的？”
律没看出个什么来，此界神明神魂少一点根本不会影响什么。
“你以为谁都是你这样的残缺货？！之前那些是我敲碎的……快快快，拼起来……”
这魔神少女手忙脚乱地拼凑云夷的灵魂，最后发现——
根本拼不起来！
“妈的，别吵！地沟里的老鼠都不敢吱声你丫就不能夹着尾巴当哑巴？”
这巴掌呼过来的时候少女迅速后仰。
醒了？
身影一闪，魔神少女躲到了律的身后。
意识不清醒的云夷眯了眯眼，眼前糊作一团……白的黑的，没错！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云夷擡脚一踹。
魔神少女抓紧律的胳膊一躲。
受到牵连的律：“……”
“云夷？”
腿上一疼，白裳上多了一个脚印。
似乎知道自己踢错人的云夷：这声音有点耳熟。
弯腰去看这人身后的少女，那点红光在其眸中一闪。
在云夷目光中却糊作一团。
自知理亏的云夷开口向律道歉：“抱歉，我这人，狗咬了我，我连它主人也一起打，你担待着点，现在这里你事儿了，一边去。”
话落，云夷把面前的人推到了一边。
没见过这种情况的律被推得脚下一踉跄。
而魔神少女……对上了云夷的目光。
云夷眯了眯眼，把这少女甩了回了视野中的白椅子上，一手撑着椅子扶手，同时单腿抵在椅下端，擡起另一只手轻轻拍这少女的脸颊。
“小妹妹，姑娘家，就安静点，尤其是在人家睡觉的时候。”
后背贴在椅背上的魔神少女：“……”以往的圣子圣女不是这样的。
偏是用着最危险的眼神，说出口的话却是温柔地不像样。
“你不想救白染白离了吗？不想拯救这个世界吗？”
魔神少女试图让云夷记起自己在哪……但——
她看自己的目光更危险了。
“哈？我的视角不代表正义，不接受道德绑架……”
那声“哈”尾音拖得极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极为嘲讽。
只见女子微微起身，看着魔神少女的眸中的红光，像是窥见了掌控这具身体的真正灵魂。
“不过，你要是敢对他们做些什么，那我们……不丶死丶不丶休！”
这声在耳边响起，魔神少女怔楞。
她能感觉得到，女子说得是真的。
律觉得不能让云夷这样下去，擡手从后边把人敲晕了。
混沌空间中，白骨王座上，魔神少女擡手接住云夷，让其下巴抵在自己肩膀上。
“律，我同意了。”
这句话中有着隐隐的兴奋。
律知道，这颠神又犯病了。
只见这少女擡手，轻轻拍了拍云夷的肩膀。
她语气缱绻。
“到时候，她放火，我杀人，我们一起狼狈为奸。”
“……”
律把云夷抱了回来。
“你看我到时候抽不抽你们。”
这声语气平静，可却让那魔神少女笑得直不起腰来，甚至连眼角也沁出了一点泪，其眸中红光闪着。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有时候，当神还是挺无助的。
“行了，把这两个也带回去，就当送给小云夷的见面礼，很期待之后……”
那团黑红的雾气脱离了白染的身体。
只见那少女的眼角丶鼻下丶口中丶耳中同时往外渗血。
那眼睫颤了颤，只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晕死在白骨王座上，与之相对的，边上的荆棘缠绕的人模样也不算好看。
“……”
律将三个昏迷的人带了回去。
魔界阵法已就绪。
虽然早先知道魔神会自己去填阵，但……云夷会得到魔神的认可确实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
这些年中，不少被选来的圣子圣女都在魔域被伏击，魔神是一个也不认。
甚至其分身，各种载体也跳出来……
视角不代表正义么？
那她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万幸的是，她在神律第一条……
想到此处的律一楞。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他不清楚。
正如圣女云夷能把往事埋葬，若无其事地与这个世界的人相处一样。
她能为了白离白染拼命，也能为了照顾魔族乞儿的自尊而装作刁蛮任性……
到底……云夷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云夷……”
口中喃喃，这两个字吐出时，似乎有什么跳了一下。
神无情爱，尤其是他。
魔神所说的“残缺货”……不可能会对任何生灵动心，尤其是外族人……
这是不被允许的。
“……”
白染白离身上的伤好治，难的是云夷。
在魔族受到了刺激，精神也恍惚得厉害，每天清醒的时间也很短。
听竹院中，云夷窝在竹编椅子中睡觉，像是要把前几个月没有睡的觉都补回来一样。
白离看着陷入熟睡中的云夷，睫毛卷翘，脸颊红润，看起来一点防备都没有。
耳边的呼吸声平稳，在感受到他们来时有一些波动，认出他们的气息后又恢覆了。
真的……极为信任他们啊。
白染小心翼翼地坐在另一边的竹编椅子，轻轻靠在离云夷近的那个扶手上，看着熟睡的女子，随即与白离对视了一眼。
当时的事，他们还有些记忆。
也都知道自己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
但云夷醒后先问的竟是他们的消息。
真的很惭愧。
双生子相顾无言，但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的都是什么。
两人缓缓退出听竹院，再次找到了律。
“尊上。”
两人齐声道。
律停下手中的事，那悬起的笔一顿，而后一滴墨落在了白纸上，洁白的纸面被晕黑。
“说。”
“尊上，我们……我们……”
白染开口，那个“我们”说了好几次，都没勇气说出后面的话。
像是堵在喉间，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白离看了身旁的白染，少女呼吸了好几次，话没有吐出几个，眼泪倒是掉了不少。
“恳请尊上为殿下换掉我们。”
咬了咬牙，吐出这句话后，又觉后悔。
头一次，希望尊上能驳回这句话，可……他们，已经不想当这个帮凶了。
他们已经没有勇气面对云夷了。
“好，最后一个考验，你们就不必参与了。”
白纸上晕开的墨渍扩大。
或许……一切都再难挽回了。
白染白离自眉间拿出了什么。
“多谢尊上……这个，烦请尊上替我们交给殿下。”
话到此处，白染已泣不成声。
律默了片刻。
“好。”
临走时，白染停住了脚步，她回头。
“尊上，真的很不公平，云夷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她……”她也不该接受他们的考验。
难得的，白离没有呵斥白染。
“你和白离也没有做错什么，不管是天资还是心性……世界崩坏后，我们都会化作尘埃，一点也不剩。”
平静地，叙述事实一样。
“……”
他们清楚，可就是觉得难过，为他们，也为云夷。
“不要了尊上，天资也好，其他也罢，神界另一边还有一个缺口，我们……尊上保重。”
白染说着说着眼眶又烫了起来，自觉丢人，她揉了揉眼睛跑了出去。
“不必。”
律这句话白染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或许听到了，也或许没听到。
“尊上，云夷是他们中最特殊，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自请填阵，这是我和白染早就决定好的，尊上，保重。”
白离退出神殿。
律想，这神界又该冷清很久了。
先前那几位是怎么对白离白染的呢？
仗着身份，欺辱打骂，甚至试图囚其作禁脔。
仅仅是龙君，便清掉了不少。
“……”
这也是为什么龙君每每都在守界门。
而魔族……
神律只约束神，不约束魔。
随他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