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芝听完叶缺的叙说,知两小已情投意合,想替两人促成好事。她说:“二叔替振远弟提亲被拒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毕竟你们相识在先,六年前有缘相识,远弟知道这情形也会释怀的。那孙大婚让女儿留在师父处的用心已很明显,叶弟可不能享负人家,明天祭拜完三叔婶,会对我爹娘和奶奶提起此事,由奶奶替你做主,咱们到孙家去提亲。”
“雅芝姐对长辈们提及此事无妨,但叶弟现在仍有要事待办,且居无定所,不宜谈成家的事。”叶缺说。
在雅芝的追问下,叶缺才又谈及承诺要帮余烈清理门户,此事有些艰难,恐怕要费很多时日。雅芝了解情况后,继续问道:“孙进士返回代县之后,可有书信给郁岚?在我启程回庄前,郁岚接到家书,提到在七月底孙大叔已复籍。现在代县老家等待朝廷派任的圣旨,嘱郁岚安心随师父学艺。”
“那么等无极教的事了结后,你就回牛朝溪畔来定居,到时再到孙家正式提亲。姐明天会先跟我爹提及郁岚的事,免得他们到处替你物色对象。”雅芝说话时,伸手轻拍叶弟的手背。
叶缺感动的握住她的双手说:“谢谢雅芝姐,我会回庄来的。”
当晚叶缺就睡在自己的房间,看着室内熟悉的摆节内心百感交集;很久以来都是居无定所,现在オ重新感受到家的温馨。
隔天,张谦令仆人在中庭摆上香案摆置祭品,用纸牌立上三弟、三弟媳和张旺的灵位,让全家一同祭拜。
叶缺这些年流离颠沛,虽对他们常怀思念,但从未想到祭祀,也只有回到家,大伯父知晓祭祀的礼仪,才有今日的首祭。
接近午时,陈占奇才运来大批布匹、农具、药草及一些日用品与鹿门山庄做交易。并收购米、鹿皮、鹿脯和其它山产要带回泉州,准备转卖到日本和南洋各地。
交易完成后,依惯例安排茶叙,并传递从各地收集到的重要资讯。
“陈船主有没有收集到大员的最新情报,我们担心荷兰人总有一天会向北扩张!”张谦问。
“荷兰人最近刚在新港社盖好教堂,并用拉丁字母拼音创造出新港社文字,用它书写圣经,经有六、洗信奉基督教。但有狂姨不断告诚新港社民,信奉基督教是背叛祖灵的行为会受到惩罚。而麻豆社头目达卡兰为了惩新港社,就联合肖垄社和目加溜湾社去攻击基督徒,致使干治士牧师请求荷兰总督加派兵力驻守。如今荷兰武装军队已布置在新港溪南岸,看样子很快会越过新港溪去征服各部落。”陈占奇说。
“据说荷兰人在大员的常驻兵只有二百多人,但他们的火铳枪威力强大,可以从很远的地方发射打死敌人,真是这样吗?现在加派兵力只是为了麻豆社吗?还是企图北上扩张领土呢?”张诚问。
“荷兰人刚占领大员时,曾用武力去征伐麻豆社,那一役展现了火统枪的威力,共杀死九十余名武士,但仍不能令其屈服,最后荷兰只得退兵作罢,自此两边像似相安无事。直到五年前的六月间,荷兰人派兵到麻豆社抓海盗,假意款待,等饭局结束,在回程渡河途中突发攻击,荷兰的六十三名士兵全遭杀害,只有小队长逃脱。带领这次攻击的达卡兰因而取代黑雄鹰,成为麻豆社的头目。”
陈占奇说出麻豆社用智复仇的经过,间接说出麻豆社不畏强梁的民族性。他看众人恶精会神地在听,呷了一口茶,又继续说:
“荷兰人因此存心复仇,隔年十二月底派战舰由大员出发,要攻击社,却遇到强烈东北季风偏离航道而无功折返。
三年多来荷兰人改弦易辙,未再发动武装攻击。却对与麻豆社结盟的族社如目加溜湾社和肖垄社,不断威胁利诱。一方面以食物引诱其接受荷兰人的宗教信仰,另一方面不断展示火统枪的威力,以期松动其与麻豆社的结盟关系。目前因达卡兰发动宗教信仰的反击,使局势逆转,让荷人倍感威胁,所以才会派兵增援。至于以后会不会继续北征,在这时说不准,必须看局势的发展才能作判断。”
张诚心想,荷兰人的武力一旦扩张到诸罗地区,如果他们也跟明王朝一样,那岂不又要回到以往的坚苦岁月!于是问道:“大员已被荷兰人占领十年之久,不知荷兰人是否和明廷一样,用苛税剔削人民?
“在大员,荷兰人为鼓励汉人耕种稻米和甘蔗,现在是免税,但其收成须由东印度公司收购,不可自由买卖。对渔民的渔获则课什一税,荷兰人解释这一成的税是用来养军队,保护渔民不被海盗侵犯。所以预测当农耕政策上轨道后,必定会恢复课什一税。”陈占奇说。
“在无统治者的地方,保护家园只有靠自己。比如在诸罗各个汉人区都要组织自卫队,才能吓阻平埔族的攻击。对百姓来说,如果缴交一些税,让军队和执法者来保护,让大家安居乐业,这还言之成理。就怕他们没有把保护人民做为己任,而反过来剥削人民。”张谦有感而发地说。
“明廷建朝初年,全国岁出不过四百万两银左右,到现在仅加派的辽饱、剿饱和练饱总加起来,已超过一千二百万两款银,这是正常税额的三倍啊!更不用说税官还要弄权挥洒,接受孝敬中饱私囊呢?试想一般佃农还要付租给地主,这叫他们如何承担得起?而每年征收这么庞大的税收,却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禁让人怀疑,这都用到哪里去了?”
陈占奇信口说出的数字,即使是朝廷的官员都不见得知道,凭他一个船家竟能对税征了解得如此深入,显然是有熟悉朝政的人,提供他内情。
“我们为了逃避明王朝的苛税来到这里,原以为郑家军会保护大家,再不然自己组织自卫队,也不怕平埔族或强盗来犯。谁知道现在可能会面对荷兰人的威胁,到时咱们该如何自处呢?”张证无奈的说。
“侄儿在郑芝龙府里见识过火铳枪,它威力的确很强,不过它有个缺点,是发射后必须停下来装弹药,才能再射击。为克服这个缺点,临阵常安排前后二至三排火统枪手轮流发射。现在不仅郑军拥有火铳枪,就是陈船主的九龙号船上,不但有火铳枪,更拥有火炮,所以武器是买得到的。只是鹿门山庄的规模太小,荷兰人只派一小队骑兵来,咱们也抵挡不了。但如果诸罗地区的汉人联合起来,就有能力抵乐外患了。”叶缺说。
“不错,武器是有管道可以买到,但所费不贯。这还是其次,最难的是要怎样凝恶共识,才能让汉人领袖共同下定决心。”陈占奇说。
陈占奇认为武力对抗最困难之处,也就是叶缺刚才提到联合各领袖的事。他曾接触过很多成名的人物,见识了人生百态,所以先作以上的提醒,然后才再加以说明:
“荷兰人对待平埔族,是采用怀柔和武力威胁的两手策略,而对大员的汉人也选定其领袖人物,赋予他们“甲必丹”的特权,让他们协助荷兰人统治。这种统战策略,目前做得很成功。若荷兰人要扩张势力到诸罗,相信也会用相同的方法,所以你们最难对抗的,是这种包着糖衣的毒药。”
“那么,这该如何处理呢!”叶缺说。
“面对这种威胁,诸罗地区能守得住吗?”
张诚听完陈占奇的解说,知道荷兰人善用人性的弱点,以威裔利诱的去解除敌人的武装,遇到这种手段是最难应付的。诸罗地区的汉人若没有共同的信念,到时一定是不堪一击的。
张谦听完每个人说话,接着说:“的确,要组织平民百姓去对抗强大的军队,除了有训练上的、财力上的、组织上的种种困难外,最难的是要有坚定的共同信念。残酷的战争一旦发生,如果没有共同的信念,再强的武装都可能被瓦解。荷兰人所以受到麻豆社的强力抵抗,是由于十一年前杀害九十名麻豆武士的残酷行为,激起麻豆人同仇敌怀。荷兰人必已在这里得到教训,所以改用威胁与利诱来瓦解对手抵抗的意志。”
“荷兰人统治大员,目前的作为似乎有别于明王朝,但愿他们不是在玩弄骗术,等治权稳固了又学明王朝一样。”张证说。他的个性比弟弟张诚柔顺,正如天下多数的百姓一样。
我实在替郑芝龙惋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弃诸罗,而去投靠腐败的明王朝?而且还只当参将的小官!”张诚对郑芝龙离开诸罗,一直耿耿于怀。
到诸罗来的人,当然是在家乡生活不如意,才想要另谋发展。而另一个原因是有郑芝龙的号召...没想到他会弃诸罗于不顾,所以每提到此事,张诚都会扼腕太息不已!
郑芝龙目前虽只被任命为福建水师游击,实际上已完全掌握了浯州岛、中左港和澎湖,控制了明王朝整个东南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