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一听便猜他定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既是与官位有关,那不正是她费力调查却无所收获的情报。
转头和乔牧也对上目光,对方点了点头,看来是想到了一块去。
陈杰起身欲行,她急道:“陈兄且慢,这事复杂,我们不如回去细谈。”
陈杰已是对一切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书也不背了,无事可做,去一趟也无妨,便应下了。
谁知还未走成,不大的院门忽然涌进一伙人,急冲冲地没有半分要避让的意思,逼得三人不得已连连后退好几步。
领头的那人姜义认得,是这场诗会最主要的策划人,名叫何必,听白墨说他家中二哥何来就是闲谈宗门下之人,地位不低,因了这层关系才让他做这个策划人,这几日可是出尽了风头。
他领着一众同窗,上来便是一番喝斥:“你可知这场诗会费了大家伙多少心力,说不去就不去,你是几个意思?”
白墨急忙打圆场,道:“大家都是同窗,有话好好说,何必咄咄逼人……”
何必一听立即怒道:“你说谁咄咄逼人!”
白墨意识到说错了话,心里头偷偷嫌弃他这名字起得,让人太容易口误。
“哎哟我可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大家伙都是读书人,不要这样争锋相对的嘛,坐下来聊一聊,误会解开了就好。”
陈杰丝毫不领情,道:“我和他们没什么好聊的,要谈话就赶紧走,谈完我好回去睡觉。”
何必一行人怒不可遏,道:“敢情是看不起我,你可知我是谁?”
陈杰道:“有个好兄长撑腰的何少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何必气极反笑:“行,你等着,诗会结束以后我要你好看。”
说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又转身离去。
白墨犹豫地道:“陈兄你是不是……有点冲动了?”
陈杰拔腿就走,只轻飘飘地说一句:“管他呢。”
几人对坐饮茶,在白墨咔嚓咔嚓咬干粮饼子的动静下,听陈杰把来龙去脉都说清了。
姜义抿了好几口茶,压下蠢蠢欲动的嘴角,心想广结好友果然是有点用的,人脉就是无形的情报网啊。
陈杰坚持每夜温书,只要当天负责查寝的先生没有提前说有别的事,他就会掐准了时间,亥时一到,听见更夫的声响就出门找先生们解惑,先生们也都会在这时候故意久留,小声为他答疑。
这一晚他问题不少,在屋中读书许久,先生却还不来。大门紧锁,他又求学心切,干脆翻过两道院墙,找到了先生们的居所来。
见着先生屋中聚了不少人,他想着应是学堂有什么要事亟待处理,先生们才忙到这样晚。先生们平日不仅要教书育人,还要操持杂事,日夜操劳实在辛苦,思考时心中不由得生出敬意。
君子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他默不作声,捧了书坐在院中,借着明亮月光和窗户隐约透出的烛火,安静地等着。
这一等,竟是让他等到了不得了的大事情。
屋内众人讲话声愈发大了起来,深夜周遭寂静,陈杰免不得听见只言片语,依稀分辨出他们应是发生了争吵,情绪一激动,都毫不顾忌了。
陈杰这人正直无比,当即抬手想要捂住双耳,可双臂堪堪抬起,那众人所争论的内容令他大惊失色,一时间什么礼仪都不顾了,只呆愕地听着。
一人怒道:“你们成日就知道闲谈!除了写一笼屉的酸诗你们还会干嘛!”
又一人怼道:“我们选的都是些德才兼备的才子,谁跟你们似的罔顾伦理,净往朝堂送些草包蠢材!”
“你们懂个屁!那是我们先生的大计!闲谈宗不站个立场,那就做个挑选小官的江湖门派,乖乖待在角落谁乐意管你,可你非要往上边塞人,阻了先生的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陈杰愕然,实在想不出他们口中这位听来权势滔天的先生是何许人也,也难以置信闲谈宗的势力发展如此迅速,手伸得这样长,竟够得上朝堂了。
“我呸!就你们,只敢躲在这山野乡间的破屋子夹缝中生存,不过是个声名狼藉的小门派,要才学没才学,要武艺没武艺,你想拿我怎样,你能拿我怎样!”
那人冷笑一声,缓缓道:“你们最好适可而止,莫要害人性命,等哪天这朝堂被翻了个底朝天,那时别说为他们谋前程,就连命也留不住。”
对方明显是意料不到他说出的是这样的话,支支吾吾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你什么意思?”
“门派机密,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的高层机密,此时也让陈杰听见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谋个小官位,切切实实地为百姓做些事,上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堵了一条又一条路,当下思绪万千,停滞在原地,连他们开门走出都未曾发觉。
见他在此,众人也不难猜出刚才的对话都让人尽数听去,可他们并没有什么行动,都看着学堂先生们,等着他们先开口。
先生们纷纷上前,为那些人介绍,不停夸赞这学生是个有志之士,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将来还要请他们多多照拂。
送别来客,又对他叮嘱不少,告诫他今夜之事绝不可随意说与旁人,也无需担忧前程一事,只要他秉持初心,一心为民,一定能为百姓造福。
陈杰这两日心烦意乱,不断回想先生说的那几句话。
先生们看他家境贫寒,但勤学好问,对他额外有不少关照,他对数位师长也很是敬重。如今虽仍有承诺立下,可若真是这样不明不白地得到官位,又教他怎么能够安心。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意不去理会这些个纷争,大不了一辈子做个犁地的庄稼汉。
可他还是没能逃过自个儿内心的谴责,纵然知晓同窗们都是非富即贵的出身,可这些时日与几人相处下来,了解他们是再正直善良不过的人,实在不忍见几人白费时日,攀爬这一棵永远摘不到顶部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