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骤然传来庄重深沉的钟声,那种共振直达人心,响彻整个萨尔斯城。
时至正午。
玛瑟琳流露出些许错愕,广场上散落的民众正以不慢的速度聚集在光明神像之下,放射出炽烈的视线。
阴郁的云层天色之间,丝丝缕缕的金黄色日光渗透下来,落于光明神额头,让冰冷的石塑显示出一种别样的温暖。
温暖又化作此刻手抚左胸跪地的信众所赞美的圣洁。
玛瑟琳身处广阔的广场之中,仍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幸而阿布也并未跪下,这让她不至于成为唯一突兀的破坏秩序者。
她的眼光被身侧闲庭信步的身影吸引。
一名流浪者——
他衣衫褴褛,头发花白,赤/裸的脚背上满是伤痕,戴了一顶帽檐宽大到怪异的深棕色帽子,玛瑟琳只看得见他苍白的嘴唇。
它们一张一合,吐露怪异歌谣:
伟大神灵,生机勃勃是否带来不幸?
美德耀明,爱与怜悯背面藏着阴影!
......
反复啊,反复啊。
指引、改造、完善,愈近愈近,黑夜无星星!
......
他在玛瑟琳的视线里走远,只剩沙哑的嗓音仍留在原地。
词句诡异,她后脖颈凉气呜呜得冒,打了个激灵,玛瑟琳才想起阿布还在身边。
她投以探究意味的眼神,阿布却好像对歌谣置若罔闻,一脸茫然。
“玛瑟琳。”
兰德洛的一声呼唤某种程度上将玛瑟琳从那种虚幻的不适中解救出来。
果然如他所言——“不会太久”。
他远远望向光明神像前的人群,眼睛里没有盛放任何情感。
玛瑟琳也分不清兰德洛的态度叫作赞赏还是不屑。
总归与她想象中光明圣子的反应不符。
她还以为圣子这时候该上前大肆赞美光明、宽恕罪恶、同情苦难一通,才算称职。
结果兰德洛只整理了他手中拿着的一个金红色文件袋,便示意玛瑟琳跟着他回马车去。
她坏心眼儿地故意垂着眼睛走路,再一头撞在圣子美丽的背影上。
文件袋落地,里面的浅乳色纸张给面子地露了一点真面目出来。
【禁止兽人买卖条例草案】
在深蓝色大写的花体标题旁边,是一枚金色印章。
喔,玛瑟琳暗想,兰德洛倒是真有信守诺言的高尚。
他们来到莱特学院时的小插曲浮现眼前,玛瑟琳不自觉地伸手隔着衣衫抚摸了一下胸前的狼牙饰品。
兰德洛立时识破了她的小手段——
她从那双平静了然的眼睛中就能看出来。
但兰德洛微微一笑,她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后极浅地叹了口气,接过阿布捡拾起来的纸袋,并没有对她的把戏发表任何观点。
“我们要回学院了么?”玛瑟琳没话找话。
兰德洛:“我要去议事会。”
玛瑟琳的抵触情绪遍布全身。
他早有预料般继续说道:“你可以在这儿等我。”
“大教堂近处不会有什么危险。”
玛瑟琳心想教廷还不如议事会安全呢!那帮神棍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危险!
她拒绝,“我还是......”
兰德洛唇角似乎有笑意,可声音还是一如以往冷淡,“在那儿——”他敷衍地指了一个方向,“里面的主人叫埃尔文,你在那里等我吧。”
玛瑟琳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见是一家类似酒馆的商铺,木质牌子歪歪扭扭勉强挂在门上,像是从某棵老树直接劈了一整片木头,又喝多了写上的名称。
【海文火焰】
上面这样写,没头没脑。
玛瑟琳立刻不留恋地跳下马车,将手高高扬起与兰德洛挥别,钻进这家毫不起眼隐藏在闹市的古怪小店。
屋子里光线昏暗,比她刚醒来时身在的莉娜的酒馆更加逼仄陈旧。
桌椅七扭八歪地靠墙或横生枝节地排布。
然而店内竟坐了不少客人。
他们大多身披斗篷——大概是今日雾天的缘故,但玛瑟琳总觉得这些人形迹可疑,神秘莫测。
她进来时门上挂的旧铃铛响了一声,却没能吸引任何视线。
一直到一个幽灵一样的男人出现在她的桌边。
他瘦骨嶙峋,眼睛半睁半闭,摇摇晃晃像随时要躺进一口棺材。
“你要什么?”
玛瑟琳尴尬,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浑身连一个铜币都找不出。
于是她只好说,“我找埃尔文。”
男人:“我就是埃尔文,不认识你。找我做什么?”
“兰德洛叫我来的。”
“兰德洛是谁?”
......
感觉被他耍了,谁说长得好看的男人不会骗人?
她一时支应不上来这种硬邦邦的连环追问,“喝的,什么都行。”
反正兰德洛也会来到这里,她实在不想被这个幽灵埃尔文毫无起伏的眼神再盯住打量了。
那双玻璃一样僵硬的眼珠突然贴近,玛瑟琳惊得后退,眼睛瞬间瞪圆。
比干枯骨头好不了太多的手从她发尾间抽出了一小片几乎没有重量的东西——
是克劳拉的一片因太过细软而泛灰的绒羽。
微小轻薄,玛瑟琳不知道埃尔文是怎么将它从相近的夜蓝色发间识别出来的。
他捏着那片羽毛在鼻子底下嗅,眼睛终于绽放出一丝光彩,“这个能给我么?”
他的语速突然变得很快,生怕她拒绝似的。
“我送你些美味的琼露!”
“酒也当然可以,你随便想要什么罢!”埃尔文将菜单留在玛瑟琳桌上,快乐地躲到一扇帘子后面去了。
玛瑟琳最终并没有说出自己的饮品选择,但这不妨碍一名身材矮小的侍者将高矮胖瘦的杯子放上她面前的木桌。
这些液体大多鲜艳夺目,称得上瑰丽,例如浓紫与翠绿分层混合在一个敞口罐里、铁锈红不透光地挂满细颈瓶壁。
没有能入口的。
埃尔文又激动万分地走回玛瑟琳桌边,嘴里喃喃着:“龙!鸦羽!森林里吗?不不不一定是更远更边缘的地方......”
玛瑟琳听出一身冷汗。
男人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她,“你怎么不尝尝?”
她迟疑着,从那堆艳丽毒药里选中淡蓝色较澄澈的一杯,像是浅湾里的海水——玛瑟琳鼓起勇气吞咽。
出人意料,清新的味道在舌尖短暂停留,又很快消散。
玛瑟琳甚至不确定它是茶还是酒。
像是终于确定了交易完成,对方不能再反悔,埃尔文长舒一口气,“你喜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