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五师姐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些日子实在太忙,被我爹娘逼着给他们帮忙,不得半点空闲,听闻师父新收了个小师妹,却一直没有时间来见见。”
她笑眯眯捏了捏柳善善的脸:“小师妹可真可爱呀。”
接着,瞥了一眼一旁的少年,脸上笑意更深:“哼,比什么臭男孩子可爱多了,当年我就嚷嚷着让师父给我收个小师妹,师父收的却是爱生气还不听话的小六——哼,还好小七来了,这下我终于有小师妹了。”
一旁的六师兄忽然被点到,当场黑着脸跳脚。
“你夸师妹归夸师妹,说我做什么!谁爱生气了!”
五师姐弯着眼睛,笑意盈盈:“你看,你这不是又生气了。”
说罢,好奇地拉着柳善善的手,继续问东问西。
例如她年龄多大,家住何处,是何灵根,修为如今几何,在澜仙宗待得可算习惯,几位师兄有没有欺负她。
柳善善刚想回答,就听——
“好了好了,别再问了,一来就忙着问小师妹,怎么不说说你这段时间究竟在忙什么。”
是大师兄,他这会儿满脸都是无奈的笑容,握住五师姐的手腕,将她拉到了一旁,末了,还拍了下她的脑袋。
看眼神,倒是罕见的柔和。
五师姐连忙将他的手拉下来,双腿似是没站稳,身子后退半步,耳朵红得似要滴血,嗔道:“大师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和我娘,他们——”
站在一旁听了一耳朵,柳善善才弄明白一些事。
五师姐身为清药尊者的女儿,本来确实该是个药修的。
但奈何她自幼就想当仗剑除魔的剑修,背着爹娘偷偷开了剑目,拜入无剑尊者座下,强行修了剑。
她爹娘虽心不甘情不愿,可木已成舟,所以也奈何不了她。
只是,纵使修了剑,她在药修上的天赋,也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明显。
那些天赋显露出来后,她的爹娘便不再甘心让她当个剑修。
于是,时常便要带着她去各处闻草辨药,炼制丹丸。
说到这里,五师姐抱怨地揉了揉肩膀,满脸的哀怨:“我才不喜欢炼药呢,还是当剑修开心,每天和我爹娘待在一块,我都快要被他们逼疯了。”
大师兄始终安静听着,听到这儿,面上露出些微不忍。
“不如我去向……”
“不用,我爹娘才不会管别人说什么呢。”五师姐摇摇头,接着,故作轻松一笑,“不过他们也答应我,好好让我放松一段时间,这些时日不会再来烦我啦。”
大概是师门难得聚齐了一次。
大师兄便提议几人同时去向师父问个好。
五师姐这才想起什么般:“我刚回来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师父,结果那小童说他正在闭关,让我过些时间再来。”
“闭关?
师父又闭的什么关,他老人家不是离破境还早着吗?
五师姐表情困惑:我也想知道呢。
柳善善心中却不由感到不安。
除了她没人知道??[,师父上次闭关……是因为心魔。
这次忽然又闭关,莫非又是因为此?
旁边的几位师兄姐,这会儿也陷入了沉思,正纷纷思考,师父不在,他们可以做些什么——看来他们平日里团建的方式十分简单质朴,那么便是去找师父问安。
二师兄提议:“去山下酒馆小酌两杯如何?”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有人看向始终没动的四师兄,问他:“你去吗?”
他没回答,而是转眸看向柳善善:“你去吗?”
柳善善心中想的却是……
师父。
还有她的任务。
但和五师姐头一次见面,总不能不到场吧?!
于是柳善善点了点头,道:“好。”
四师兄便看向大师兄:“好。”
大师兄似是不想看他,默默将头转向了一边。
这回问的是六师兄。
谁料,六师兄也没回答,同样转头看向了柳善善。
“你去吗?”
“?”柳善善怀疑他是个傻子,“刚不是说了吗?”
六师兄却好似有些不高兴,继续问:“你去吗?”
柳善善:“……去。”
少年重重冷笑一声:“你去,我就不去了。”
柳善善:“……”
连五师姐也目瞪口呆,直言要给他看看是不是吃了什么毒药,是否需要给他开两剂药吃吃。
六师兄恼羞成怒,气歪了鼻子。
但刷小脾气归刷小脾气,在五师姐的连连询问下,他到底还是哼哼唧唧地道:“那行,看在五师姐的面子上,我还是去吧。”
等他们问到三师姐,却见她忽然捂了捂额头,小着声音道:“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没做,就不去了吧。”
看她神情,似是并不如何放松,脸颊都微微绷着。
柳善善刚觉疑惑,本想上前问两句,却见她已经御上剑,像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离开得飞快,只留了个小黑点似的背影给众人。
连五师姐也愣了好一会儿,半张着口,然后茫然眨眨眼:“三师姐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大师兄叹口气:“兴许是真的有什么事要忙吧。”
约好下山,众人便先回屋准备一番,定好了时间,待会儿在宗正门口集合。
柳善善松了口气,趁没人注意,赶忙骑上灵兽,去找师父。
她先是去了他闭关的地方。
可——
柳善善发现,师父真是白瞎了他那仙风道骨、如玉如松的气质,竟连撒谎都撒不好。
说好了闭关,结果这闭关处的石洞门却敞开着,里面更是空空荡荡,
根本没有人!
不过,这也说明,他并没有因为心魔闭关。
柳善善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她又去了师父的修炼堂,和师父的寝殿。
都没看到人。
这回,就连平常负责传话的小童,都没见着。
柳善善有些茫然。
她忽然感觉整个归剑峰空空荡荡的,好像连花草树木、万事万物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师父该不会,该不会出事了吧?
难道一夜入魔,成了魔修,这会儿已经到魔族寻找新家园了?
柳善善觉得她不能再乱想下去了。
因为她好像只会越想越悲伤。
又寻找了一遍,无果,她只能强行摁下躁动不安的心,装作无事发生,回到住处。
径直回到卧房,她习惯性地清点了下储物戒里的东西,将里面稍稍腾空了下,然后眼看着约定时间就要到了,于是急急忙忙便要出去。
可就在踏出房门的前一刻,余光瞥到了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一小团。
安静地卧在她的被子上,看着有些感伤。
柳善善愣怔许久,眼睛眨也不敢眨,一步一步倒退着回去。
直到退到床前,直视那黑乎乎的小东西。
在她低头看它的时候,它也缓缓地,缓缓地抬起“脸”,同她直视。
只不过,直视片刻,便慢悠悠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一副疲懒至极的模样。
是师父的心魔团子。
她几乎难以遏制心中的激动。
心魔团子在这儿,师父肯定也就在附近!
只是,在哪呢?
是在她房间里?还是在外面?
是在澜仙宗内,还是出去办事了?
柳善善顾不上去吸小团子,将之一把抱到怀里,连忙追问:“怎么只有你呢?师父在哪?”
谁料,小黑团子到了她怀里,却猛地僵住了一般。
棉花团似的小东西,成了一块豆腐。
这东西除了“叽叽叽”,不会发出别的声音,自然也没法回答她的问题。
她觉得自己大概有点病急乱投医,恐怕是方才的模样吓到了她。
刚想稳稳心神,就见小东西缓缓从她的怀里爬出来,让后慢吞吞地掉落到地上。
柳善善本以为它是想带她去找师父。
却没想,它始终保持着慢吞吞的移动速度,缓慢地,半点不着急地,移动着……
爬回了她的床上?
并恢复了之前她第一眼看到它时的姿势,端端正正地卧在那里,一副安宁祥和,与世无争的模样。
柳善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小团子,似乎没之前那般亲近她了?
莫非是在生闷气呢?
气她把它还给师父了?
她那叫一个心情悲伤。
心道,要想找到师父,恐怕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小玩意了,还是赶紧把它哄好吧。
于是她只能趴到床边,近距离看着它::“哎呀你在生气吗,别生气啦,我……”
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说什么话来哄它更合适。
只能一阵彩虹屁。
夸它圆滚滚可爱,夸它生得软非常好捏,夸它性格好很呆萌。
小东西无动于衷。
看来真的对“被抛弃”一事气得不轻。
柳善善唉声叹气。
可转瞬,她又想起什么。
对哦。
师父不是说,她触碰心魔,他也能感知到吗?
柳善善心一横,鼓起勇气,伸着手指,试探着屈指,用食指指侧蹭了蹭它的脑袋。紧接着,见它仍旧反应平平,不得不逐渐加大揉捏力度,一阵揉圆搓扁。
仍旧没反应。
她只能放弃这招,鬼鬼祟祟地试图甩锅:“其实我是很想将你留在身边的,我那、那不是怕师父生气嘛,我师父他,他平时可凶了——呜,练不好剑都会挨他毒打。”
欸!?
好像有效。
起初,始终不肯动弹的小东西,在这一刻,忽然动了动,抬起“脸”,“看”向她。
只是,仍旧很安静。
柳善善被它“看”得后背隐隐发麻。
发麻之余,好奇心也涌了上来。
柳善善一个没忍住,再度将它捧起来,捧在手中,疑惑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没眼睛啊。
所以它到底是用什么东西,“看”得她?
正想继续研究,目光瞥到外面,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师兄师姐们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她得赶紧出发了!
柳善善刚想将东西放回床上,就见它这会儿正哼哧哼哧往她手心外爬,一副再次想爬回床上的模样。
呜——
太可爱了。
她实在没忍住,将它重新捧起,放到床上,深吸一口气。
刚要将脸埋入它的身体里,就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善善。”
柳善善:“?”
是、是师父的声音。
她浑身一惊,当即不敢再对他的心魔造次。
僵硬着身体想要后退,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然后她下意识扭头,却发现身后的门外空空如也。
环顾一圈四周,仍旧没有看到师父的踪影。
就在她试图将脑袋探到床底下一探究竟的时候,那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徒儿。”
这一次,师父的声音隐隐带着叹气声。
仿佛在感慨人生。
柳善善刚觉困惑,脑袋便一个激灵。
等等——
她听清楚了。
刚刚这声音,好像,好像是。
僵硬着脖颈,她抬头向床上去,果不其然,看到小团子这会儿正坐在床上,微低着脑袋,同她“对视”。
她的师父。
这会儿,变成了眼前这小小的,黑黑的,一团心魔?
是师父住进了心魔里面,还是心魔把师父吞噬了,还是师父本人彻底变作了心魔?
柳善善开始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鸣鼎食,师师父父,福言乱语……
“不要再……”
话语到此戛然而止,再次以师父的一声叹息作为终结。
剩下的话,不用说也能知道。
——不要再对师父动手动脚了。
惊愕完毕,她连忙低头做出忏悔状,面色爆红:“我、我我我不知道,师父我错了。”
愧疚与不安仅仅持续了片刻。
毕竟,谁让师父半天不说话呢?
这谁能知道啊啊!
好奇与困惑与忐忑不安战胜了所有,她忙凑到师父跟前,满脸担忧地看着他:“师父,你这……是被心魔打败了吗?”
师父声音里满是不赞成:“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