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许多人更加震动的是:在廷推还没开始组织之前,吏部尚书李戴、工部尚书杨一魁、刑部尚书赵参鲁也同样因老迈乞骸骨,而皇帝干脆都允了。
再加上兵部尚书蹇达已经在去年底辞任,如今仍虚位以待,朝廷上一时竟多出来两个从一品、四个正二品的官位。
泰昌朝真的要大换血了。
三年以来,只有前年陈蕖病逝时,户部尚书的补任引起了一轮变动。
现在,户部尚书赵世卿也成了总督政务大臣极有力的竞争者。
但他也已经六十八了,应该不符合这次“重臣年轻化”的总体需求吧?
看皇帝这么些年用人的特点,那是都愿意给机会的。只要能办事,位置稳定性都很高。有特殊情况,一般也是本衙门佐官暂署或者递补。
这回一次涉及这么多人,很明显奔着数年甚至上十年的朝堂稳定班底而去。
因此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不仅仅是外朝,内廷当中,田义去世,陈矩和成敬都年老。
对皇帝而言,历经六年多的积累,也是时候挑选一批年龄更年壮的臣下开始建功立业了。
由于又有三个尚书请辞致仕,廷推任务一时更重。
旨意传出来,太常宰叶向高暂领吏部事,先把吏部尚书推选出来。
这样一来,叶向高府上一时门庭若市。
听着王安的禀报,朱常洛表情淡定。
“……陛下,叶太宰年未过五十,奴婢担心……”
“担心得好,也担心得对。”朱常洛点了点头,“留心着便是。”
今年才虚岁四十九,但已经位极人臣三年。如今掌管着进贤院,更要暂领吏部事先把吏部尚书推选出来。
叶向高不遭闲话,谁遭?
但要不然为什么说是圣君呢?文华殿那边,叶向高听了刘若愚传来的口谕感激涕零:“陛下信重之恩,臣……臣定当秉公办事,不负圣望!”
刘若愚微笑着点点头:“那太宰先忙。”
他是专门来宣口谕的。叶向高短暂兴奋了一两天就被自家快被踏破的门槛吓坏了,连忙上题本请求皇帝另选他人暂行吏部尚书廷推之事。
而皇帝口谕:“朕让你办,便是允你办。一心为国便好,不必如履薄冰。”
这自然是皇帝要向朝堂传递的态度:如今就是要重用像叶向高这样的壮年重臣。
于是朱国祚忍耐不住了。
已经当了六年多礼部尚书的朱国祚是皇帝第一个殊恩拔擢的年轻重臣,如今与他同年的叶向高压在他头上,他实在是想挪一挪。
眼看皇帝对叶向高如此信重,朱国祚估摸着也许皇帝真想让他去施政院:推举出一个非常得力的吏部尚书出来,再去总督政务,后面推行一些新政阻力自然会小很多。
他的法子,就是想尽可能说服更多人,到时候把叶向高廷推去施政院改任总督政务大臣。
叶向高已经听说了这种倡议,心中当然不愿:太常宰是更超然的,施政院却是累活辛苦活。
而且谁都知道,新一任的总督政务大臣只怕是要配合皇帝做一番大事了。做大事,就意味着毁谤非常多。
他只想继续留在进贤院,反正这一辈子官已经当到头了。
接下来只是把新儒学彻底立住,就是足以留名青史、功劳足以摸一摸太庙的事。
朝堂里的人各有各的想法,陈矩从翠微山回来之后,就正式向朱常洛请求退居二线。
“不继续在宫里镇着了?”
陈矩跪在养心殿里摇了摇头:“如今用不着奴婢镇着了。还盼陛下恩准,让奴婢去定陵守着先帝吧。”
朱常洛沉默了一会。
可以安排的位置很多,但陈矩想去为朱翊钧守一守陵。
朱常洛知道,当年陈矩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始终是觉得愧对于朱翊钧的。
他向来是这样的人。于国而言,他认可朱常洛的勤勉与努力。但于私而言,他心里自有他的道德准则。
朱翊钧弥留之际回光返照,没有怪他们。陈矩呢?心里大概只剩下这个结了。
能再为朱翊钧守一守陵,他能安心离世。
想到这里,朱常洛点了点头:“也好。”
于是先于吏部尚书的出炉,司礼监首先换了掌印。
陪伴朱常洛多年的王安终于成为内臣之首,奉旨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厂卫里做一番新调动。
现在的厂卫,与以前已经有点不一样。
大明所有驿站都已经由枢密院在管理,而都知监负责奏本和御批的上传下达,也深入到地方。
目前知道都知监和东厂实则是两个牌子一套人马的人不多,外臣里大概只有一些重臣清楚。
锦衣卫南镇抚司察两京动静,东厂借着都知监的壳察其余地方动静,这还不够。
“陛下有旨,东厂后面就裁撤掉了,专以都知监之名行事。但御马监下,则设外察事厂。”王安看着王之桢等人,“这外厂,要锦衣卫、天枢营、都知监一同用命,以海陆边陲驿站为根基,再与昌明号、宗明号等一同行事,专责察知外藩动静。王指挥,这些事你也是知道的。”
王之桢心头一凛,点头称是:“陛下御极之初便有安排。”
“现在底子打下来了,该把各处线头拢为一体,专设提督。陛下口谕,让骆思恭来办。”
“臣领旨!”
“锦衣卫也要做好准备。”王安深深地看着他,“等这一回朝堂换好了人,就该开始了。”
“是。奉旨,臣已将锦衣卫之内总旗以上都遴选好了。地方卫所的情况,臣也摸了一遍。”
“好。那就让骆提督领着北镇抚司得力人手五百,先去天枢营那边候着吧。四月里,陛下要去遵化。”
他们开始商议着关于这个外察事厂的事,而此刻,辽东巡抚熊廷弼刚刚收到边关那边乌拉部告来的状。
富察氏是主动归附建州女真的,还是被建州女真掳走的,反正乌拉部先有一面之词。
仗没打赢,不代表不能想辄。
与此同时,朝鲜的光海君李晖在压力下也再次遣人进京,想要再得到大明天子的“垂帘”,承认他朝鲜王世子的地位。
京城里,文官们的注意力都在朝堂上空出来的高位上。
但枢密院不受影响。
哪怕兵部尚书还空着,年已六十九的温纯也在这个时间点请辞了。
因为田乐的身体还很好。
舆图面前,田乐皱着眉开口:“中间隔着崇山峻岭,隔着海西女真和朝鲜,建州女真怎么掳走那富察部的?”
“枢密,如今所知甚少,要搞清楚实情才行。”泰昌三年礼部会试后登科的孙承宗如今任枢密院下军略堂的正六品佥事参谋,但他很活跃,“此事透着蹊跷。建州女真若真经略了那统门河下游一带,此后与朝鲜、海西女真的纷争必定再起,这是个好机会!”
田乐看了看辽东,又看了看西南。
都很远。
但大明的战略形势是这样的:如果北面始终不能放心,如何往南经略?
“把这些年关于北虏、女真诸部和朝鲜的动向都整理出来。这件事,先看看陛下那边有没有更多消息。”田乐看了看已经回京任总参谋的邢阶,“昆田公,依你之见,这事可否谋划?”
邢阶沉默了一会,然后叹道:“师出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