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雅急匆匆的跑进来的时候,许燕正在处理草药。
虽说山间有的是土地可以种地,但是许燕从小到大都是医药世家长大,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
她们生活的大多数金钱来源都要依靠平日里从山上采摘药材,处理后卖给山脚下的药商。
“娘,”怜雅一边大叫着,一边就去拉许燕的手想把她往门外带,“外面有个人重伤快死了!”
本来脸都已经放下来的许燕听到这话也顾不上教训怜雅大大咧咧,随手拿起身边的药箱就和怜雅出门了。
无论她隐居也好,入世也罢。她始终是一个大夫,救人是她的本分,也是她的责任。
跟着怜雅前往救人的许燕担心来不及,一路上不断地询问怜雅伤者的情况,希望能够早一点做准备。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个江湖居然会这么小,小到她根本逃不了。
当尉迟九撕咬着狼喉的惨象展现眼前,许燕也是心中一惊。
仔细一看,尉迟九胸口外翻的皮肉都已经因为失去太多血液而发白,脖子侧边一个小指粗细的血洞狰狞的破开喉管,留下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洞。
这还只是表面伤,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到什么内伤。
这还能是个活人?稍微靠近一点,许燕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
“娘,你还等什么啊,快救人啊。”怜雅看着娘抱着不敢相信的眼神呆呆的站着,赶紧摇着她的手催促她。
“你确定你摸到他的脉搏了?”许燕指着疑似尸体的某人问怜雅。
“我摸到了,你不相信你去啊。”
许燕走进,将信将疑的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微弱脉搏顽强的跳动着。
但是这种生命力就像是挂在蚕丝上,每一秒都有逝去的可能。
许燕赶紧开始着手救治,第一件事就是把狼尸从他的身上拿下来,避免给他的身体继续带来压力。
母女二人好一番功夫终于尽可能不影响尉迟九的伤势而把狼尸移开。
尉迟九那张一直被血污和狼毛掩盖的脸终于可以看个真切。
“为什么是他?”
······
“燕姐儿,”男人提着婴儿拳头大小的酒杯喝着酒,“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带着怜雅赶快逃,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尉迟家。”
二人的卧室里,正在他背后叠着铺盖的许燕不知所云,问道:“你能出什么事?你之前不是还说大长老很看重你吗?还给你提升了职位。流浪了这么久才安定下来,我可不想再流浪了。而且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带着怜雅跑到那里去?”
提到大长老,男人只是叹气,止不住的摇头:“大长老根本就不是看重我,而是看中了师傅留下来的方子。”
师父留下来的方子。
这是一个二人约定再不提起的东西。
听到男人提起这个,许燕瞪大了眼:“大长老怎么会知道这个方子?我们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或许是师父对别人说起过。”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我爹最后的样子。他深知这个方子的罪恶,除了我们他这么可能告诉任何人!”
男人又一次长叹一口气,喝了一口酒道:“现在是谁把这个方子透露出去的已经不重要了。师父当初将这个方子留下来这是为了可以让医道未来有机会能够更近一步,而不是成为某些人苟活的手段。”
这张被大长老分外垂涎的药方,是一张延寿药方。
延寿的药一直是一种备受争议的存在。
你怎么知道你吃了这个药之后活了很久很长寿的原因到底是药效呢还是你本来就能活这么久呢?
可是任然有人前赴后继的在这条逆天改命的道路上前进着。
许燕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他的药方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疯狂。
因为这个药方的药引子是死婴。
以人为食的人还是人吗?或者说,为了活下去就能毫不留情的吃下婴儿的人,和野兽有什么区别呢?
许燕的父亲为了自己延寿才竭尽全力研究出这个药方,但是哪怕他知道这个药方的效果可能会给他一个大惊喜,他也没能实现它。
他最后的一段时间都在止不住的后悔,觉得自己将恶鬼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最后将这个药方告诉许燕和变成女婿的弟子也只是希望未来有机会将这个药方革新,用别的药物代替死婴。
他做不到,可是不代表大长老做不到。
“我今天告诉大长老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药方。可是大长老似乎不相信,他最后离开前的眼神我想起来就胆寒。”
“要不这样,”许燕站在男人身后,温柔的帮他捏着肩膀,“我们就辞了尉迟家的活计,另外找个地方生活吧。”
“也只能这样了。”男人一杯接一杯的大口喝着酒,不管溅出的酒液把胸前的衣衫浸透。
骤然,院子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落地声。
男人的眼睛陡然严肃,抓起许燕的手,眼神示意她带着孩子藏好。
看到许燕做好准备之后,男人缓缓的打开门,庭下月光朗照,一柄淡红色的长剑在夜色中发出死寂的光彩。
“大长老找你买一样东西,”沙哑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像是他很少和别人说话,以至于开口都很不熟练,“用你妻女的命买。你卖吗?”
男人的两侧脸颊鼓起一个小包,那是被咬紧的牙关顶起的肌肉。
许久,他苦笑道:“我卖。”
那是从哪里吹来的风呢,裹挟着云彩挡住了剔透的月轮。
蔓延而来的阴影将整个院子笼罩。
许燕看见自己的丈夫带着后悔,歉意还有恐惧的表情对自己的方向做了一个口型:“跑。”
下一刻,锐利的长剑破胸而出,粘稠的血液沿着剑身流淌。
许燕死死抓住自己的脸,不让自己的哀嚎暴露了位置,过于用力导致指甲都深深地刻进肉里。
而那个倒下的身体之后,露出了那个人的脸。
一张普普通通但是像是用木材雕刻的一样冷漠且绝情,让人不寒而栗的联想到死亡。
一次次在梦里回想起那一夜的许燕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忘记的那张脸,现在,就在自己眼前。
而它的主人却深受重伤,能救他的人只有自己。
救?
还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