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反其道而行 在此之前,他是吾之挚友;……

柳离几乎是胆战心惊和伏羲开完了会。

伏羲自己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偶尔投过来的视线透着审视,这种情况下的柳离是本能扬眉压了回去,随后对方又漫不经心收回, 搞得柳离很想当场掀桌套麻袋直接把烦恼源头扔下去。

“你说我要是偷偷下黑手有多大可能成功?”

结束议会的柳离拉着上来汇报的白泽开始吐槽, 后者原地站立片刻, 不明白这种白痴问题为什么会从柳离口中出现,“成功是可以成功, 偷偷这种情况是不存在, 伏羲……”

白泽顿了顿, 用怜悯目光看回去,“他一定会算出来的。”

以柳离的实力可以保证过程中不被发觉,但是事后伏羲绝对能算出来, 甚至不用算, 他都能清楚能干出这种无聊事情除了柳离不做他想。

“可我已经开心了。”柳离认真道, “报复什么的, 事后再说。”

“万一他要是什么都不做呢?”白泽脱口而出道。

“以他小心眼程度怎么可能。”柳离想也不想道, 某位心黑已经是妖族共识,以白泽通晓万物的特性如何不知, 等等,想到曾经的八卦时光, 柳离神色怔住,而后僵硬转头看着笑得无辜又温和的白泽。

她是没向包括白泽在内的外人说过伏羲之事,可这不代表旁人就没法知道事情真相,特别是某些天赋异禀之辈。

“倘若我没记错,白泽通晓万物之情,是吧。”疑问句生生被她说出了肯定语气,但白泽只是轻咳一声, “我可以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吗?”

拢着宽大的袖袍,抿着淡定的微笑,白泽浑身上下散发着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小白兽的无辜气息。

对的,什么都不知道。

连帝俊太一的八卦都知道的白泽,不知道伏羲的小心思、不知道伏羲和柳离之间的纠葛、没有想过伏羲会对她心软留情,纯粹是个天真可爱的傻白甜。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考虑你的心情,选择相信或许是个好答案。”白泽一本正经,“据我的经验,这种事对双方来说都会是一次尴尬的经历。”

“我该谢谢你的善解人意?”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白泽微笑道。

柳离:“……”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对,厚颜无耻之兽!

“其实说来也有意思,你说你对伏羲不存思慕之意,偏偏又如此在意他的情绪,”在被暴打之前,白泽抢先一步夺过话语权,“这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特殊吗?”

“你知道这么多还这么口无遮拦真的不会被打死吗?”柳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疑问道。

白泽笑得越发玩味,“我当然懂得克制我的好奇,只是这么大的热闹发生在身边,你能忍住不去关注吗?”

这可比帝俊羲和带劲多了好嘛,属于他们的痴狂早已落幕,留下的只有帝俊与羲和夫唱妇随的甜蜜,但是伏羲和柳离这俩明晃晃立在眼前,当事人就在身边的情况下,吃瓜都是第一线座位,白泽怎么能不关注。

“你若是恼怒,不是更证明你心有分别吗?”

当事人还磊落到不会报复,这样的机会哪里去找!

“我的确不会生气,”柳离没法否认白泽的话,“但我可以告诉伏羲,他没我这么坦荡。”

伏羲记仇,非常记仇,非常非常记仇,这件事白泽同样明白,但,“我建议你不要那么做,真的不要那么做。”

许是白泽的表情难得有些慎重,柳离玩笑的容色也收敛,“你知道些什么?”

“咳咳,我什么都不知道,”白泽继续装无知。被柳离发现自己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她本人就没放在心上,但是伏羲不一样,自出生以来唯一的执着与失败,栽得彻头彻尾,被彻底否定的惨败,乃至于执迷不悟到了连自己都要欺骗,恼羞成怒起来,白泽不想给自己养老生活增添几分坎坷,忙得反击道:“而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真的不算特殊吗,还是你单纯害羞不好意思面对?”

迎着白泽意味深长的眼神,柳离抿唇不语,而后直接抽出花醉,剑锋勾连星光如雨,粲然映照出白泽瞬间僵硬的表情。

“等等你要杀我灭口吗?”白泽咽了口气,后退一步道。

虽然他是积年大罗金仙,但对上柳离还是那么一点心虚。

某姑娘不以武力闻名,可是不代表她柔弱可欺,那是因为绝大多数她不用动手就能解决问题啊!

举凡能用脑子解决的,一般都不会再去劳累身体,比如白泽自己就没刻意去点亮武力点,但是柳离不同,她的技能点完全是照着六边形方向去的!

洪荒第一条龙蛇交合所成,天然暗合阴阳之象。以水火相济定阴阳之道,纵然跟脚不算顶尖,大道所指却是堂皇正路。又选择杀伐甚重的剑道为辅,加之顶尖的悟性与天赋,自战争中磨砺出的果决狠辣,也就是她自缚于因果血脉,纠缠于红尘俗务,倘若提剑独行洪荒,亦能赢得一番成就,至少比白泽这个经年死宅强悍得多。

简而言之,白泽并没有打败柳离的自信,假若她真的提剑欲斩,白泽、白泽就只能当场呼喊帝俊老大救我兽命。

就这样还要考虑帝俊会不会纵容柳离当看不见。

比起柳离在帝俊心中的地位,白泽就像是出门在外捡的小白菜,又白又菜地里黄,只要不打死就可以放心大胆往死里打。

所以我是真的把人惹急了吗,终于反省自己的话语是不是过线的白泽开始忧郁,只能说柳离平常表现出来的耐心温和太具迷惑性,以至于给他予取予求的错觉。

能修炼到大罗金仙,闯下赫赫声名的一代天骄,又岂会是单纯无害毫无脾气的随意调侃,哪怕天赋能让他窥破人心,人心刹那变幻又如何能尽观?

明知道能力不足还忍不住口嗨,正如明知道自己作死习惯还在死亡边缘不断大鹏展翅,白泽用事实证明,选择死宅不是爱好而是必然。

因为一个搞不好是真的容易把自己玩死的啊!

悲伤和血流即将同时逆流成河的白泽内心逐渐悲愤,正打算用最后目光谴责,试图打动某人回心转意,回忆起一起吃瓜的美好时光,抬头却见她偏着头,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什么杀你灭口,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那么凶煞。”

“那你为什么突然拔剑?”白泽一愣,转而道。

“给你举例子解释啊,”柳离道,翻手挽了个剑花,“你看我这里有一把剑,一剑捅到你的身体里……”

“你还是想捅我!”白泽表情惊恐,初见的淡然全被扔到了脑后。

“……”

柳离叹了口气,“听我说完,不然我就是来真的。”

“好的。”

白泽速度选择从心,知道她没那个想法后,瞬间归位云淡风轻的从容,摆好一副你说我听的端庄姿态。

“我不运使法力,一剑落下血肉分离,能伤你性命否?”柳离开口言道。

“不会。”

知晓不是玩笑,白泽也端正了态度回答,不用法力,哪怕是割喉,白泽也有办法当场疗愈。

“血肉分离,淋漓继出,可有痛哉?”

“然也。”

血肉之躯,纵然不伤及性命,又岂能毫无体悟,自然痛之察之。

“我亦如是。”

唰得一声收剑入鞘,柳离的声音骤然温柔下来,舌尖似乎都含着一片甜意,“在此之前,他是吾之挚友;在此之后,他非吾之仇寇。”

“拒绝是吾之真心,关怀是吾之良知,倘若因吾而伤,倒不如山高水长,彼此不曾相逢。”

“好过一世孽缘,无缘无果。”

恍惚有叹息在她口中落下,好似泪水从天而降,浸润心头,忽得涌来无穷哀意,帝俊与常羲尚且能得到一个羲和的圆满,可眼前的刻骨温柔,又如何能化作砭骨伤悲?正如多年前生死相拥的玩笑,终究成了多年后麒麟崖上共赏的流风,念及好友,白泽一时心头郁郁,竟是比刚才更加惆怅。

成功用两个问题加四句话把白泽搞致郁的柳离浑然不觉,反而追问,“你有什么参考意见吗?”

“啊?”白泽从失神中惊醒,回以彻底的茫然,“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毕竟伏羲这种复杂的情况我也是头一次遇到,处理好不好没有经验参照。而我又没法拿这事和其他人商量,是知情者又关系较远的只有你,何况以白泽智慧学识,这等小事怕不是随手拈来,吾自然要依仗道友智谋啊。”一顶高帽子带上来,柳离还拱手作礼,拿捏姿态之熟练简直让白泽牙疼。

你的机敏反应不是用在这里的啊!

“我记得你与涂山那位狐主关系密切,”白泽扯了扯嘴角,绞尽脑汁道:“情之一道,未有胜于狐族者。”

你去找专业人士,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这个万年单身狗能处理感情问题啊,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平生经验全来自于理论知识好嘛!

“啊,那位长辈啊,”说到涂山那位,柳离表情也微妙起来,“我旁敲侧击过,她的答案是让我接受就好。就,不喜欢没关系,试一试没有坏处,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恰恰是因为不喜欢,才更能冷静看待情之一事的影响,把握情之尺度如何对待。何况,若能对着一份纯粹的爱意无动于衷,亦是对心境的一场磨炼,对自我的考验。”

简而言之就是完全把对方当成情劫的工具,有狐族高手在旁指导,柳离绝对能从中收获良多,唯一的问题,就是渣了点。

加之对方起意在先,柳离顺势为之,连因果都可以说是微弱,合理运作一下,柳离完全可以不付出代价而尽享成果。

不愧是出身青丘的狐狸一个个心思深沉可怕,哪怕是胡云这种公认单纯可亲的老实狐狸,在护起崽子方面依旧彪悍得让人恐惧,偏心得理直气壮,白泽唏嘘了一番,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真有道理。

自愿送上门来的工具,不用白不用,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人来说,连利用都可能是一种幸福。

“可这对伏羲不公平。”柳离眼帘半垂,“爱情是美好的,这样一份炽热的心灵,值得同样虔诚认真的对待。”

“我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爱他如他爱一般,毫无瑕疵与勉强。”

“他那样认真又固执的家伙,一旦喜欢上恐怕就是一辈子不转不移,又何必浪费在,一个注定不会爱他的人身上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色庄重而严肃,金眸收敛了张扬的色彩,反而透着如耀日般和煦的温暖,足以融化最冰冷的内心,任何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明白,此人此刻所说的话语,全部都是发自真心,倾注了最深沉美好的愿景。

旁观的白泽简直要给她跪下。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这都不算爱什么算是爱!

你对喜欢与爱的判断是否有什么问题!

风流花心闻名洪荒如你的父母,为什么会生出你这么纯情的后代,莫非这就是物极必反?若不是担心花醉的剑芒,白泽早就想抓着她的领子怒吼出声。

但是打不过,怎么想都打不过。

所以白泽只是努力绷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压制住自己即将喷涌而出的作死冲动,点点头表示明白你的想法,然后又扒拉自己的八卦储备,语重心长道:“既然如你所说,伏羲已经放下,你的忧虑又从何而来?”

“直觉?”柳离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不对劲,“以我被告白十几次的经验?”

“你被告白那么多次,为什么独独对伏羲无法放下?”白泽倒不怀疑她话语真实性,毕竟蛇族风俗摆在哪里,柳离自己实力强又性子好,就是白泽自己也遇到过,只是没放在心上罢了。

所以你该明白这么耿耿于怀一定是有问题啊!

“我也有远近亲疏,”柳离略一思考,才缓慢道:“一方面他性格使然,一方面我们关系更加密切,对他自然更多关注,就像小黑一般,蛇族子民无数,他于我却是不同。”

“小黑是谁?”

柳离想了想,“算是儿子?是我一手为他开智养大的嘛。”

“所以你把伏羲当你儿子?”白泽不由自主道,说完就开始后悔嘴快。

“我把他当祖宗。”柳离认真道。

“……”

我觉得你是我祖宗。

白泽第一次自己理解能力不足,“好,那你认为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但他好像发现我在刻意躲他,明明我已经努力克制。”柳离苦恼道:“恢复成原来相处,我原本想着,可到底做不到,既然无法,就只能避着。”

“避着不行,保持原样也不行,”白泽念叨着,忽而眼前一亮,“不如你试试主动去找他,多在他面前晃晃,反其道而行嘛。”

“……我看上去很像脑子不好使吗?”柳离不解道。

“为什么这么说,明明这是个超棒的思路,难道你心里有别的想法?”白泽故意道。

“我当然没有,”柳离一口咬定,“但避之不及反而自己撞上去,他会认为我精神失常的。”

“那不更好吗,这不是证明你的直觉是错误的,伏羲对你已经失去兴趣。还是说你害怕他可能的反感,或者说拉不下面子对拒绝过的对象示好?”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柳离忍不住反驳,“而且,我总觉得你不安好心。”

“冤枉,撺掇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可以让你看热闹。”柳离表示我知道你的本性。

白泽闻言却是笑开,笑得疏狂自在,晕染一袖天风畅快,“从你父母之辈计算,吾勉强算你的长辈,又岂会做那种顽童心态。毕竟此事不决,你亦心有踟蹰,无法安心作为,时日一长,反而可能会成为心结。”

“你说的对,”这话柳离赞同,眼见白泽笑意渐深,又急转直下道:“但试探他的情况不需要我亲自上场。某种程度讲,从女娲到我,伏羲是把自己困在熟悉天地中不肯离开,所以要带着他去看看新世界,像我一样有了新的追求,就不会整天沉溺于爱恨情仇之中。”

“所以?”白泽有点摸不透柳离的心思了。

“给他安排一场相亲大会,让他多见见世间各色姝丽,明白不要一棵树上吊死的重要性。”

眼瞅着柳离越说越激昂,白泽从容表情逐渐消失,“你来真的?”

“就像你给我提建议一样真诚啊!”柳离道。

白泽的稳重已经彻底消失,“啊这,我,那个……”

“你不必说了,”柳离拍拍他的肩膀,“我懂你的意思,你说反其道而行提醒了我,我不能如此被动逃避,要主动出击解决问题,放心,我有分寸的,你不必担心会搞砸。”

“不、不是……”

我不担心你搞砸,我是担心你搞成了我背锅啊!

我一点都不想和伏羲斗智斗勇,我真的只想摸鱼划水兼吃瓜看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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