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在帝俊带领下见到了那位名唤“长离”的道友。
长离听着帝俊为他介绍新来的道友, 寒潭般的目光除了在一开始有些意外以外,大部分时间他都保持着水波不兴的从容。
这让女娲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但最后她还是肯定直觉的启示。
容貌可以改变,气质可以伪装, 乃至气息都可以扭曲成另一人,唯有血脉的联系不可断绝。
在帝俊离开之后,女娲坐到了长离的对面, 她盘着蛇尾坐在石桌一边,对着面前容貌不同气质不同,只有兄妹感应隐约存在的长离,好一番欲言又止。
“女娲,是我, ”还是长离主动开口, 宽袖垂落在两旁,他伸手不急不缓地将横在他们身前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 语气带上了无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帝俊跟柳离暗地里的争斗, 女娲在外不可能不知道,知道的情况下以女娲个性怎么会接受与柳离为敌的可能, 她又不像伏羲这样不安好心,出现在这里,属实出乎伏羲所想。
女娲同样不解,她一点都没有与伏羲重逢的喜悦, 反而陷入一种无解的纠结。
对面一时没有回复,收拾东西的伏羲疑惑抬眼, 窥见女娲眼中踟蹰的情绪,沉默了片刻,忽而扔掉手中东西, 闭目又睁开后,声音陡然变化。
“帝俊与柳离早已达成共识,对吗”
如果不是两人早有联系,女娲绝对不会答应帝俊的邀请,他了解女娲性格,正如女娲了解他,若非当事人亲自开口,便是对帝俊所言再心动,女娲也不会冒着与柳离为敌来到这里。
女娲既然来,就定然是肯定帝俊不会与柳离有害,两方早有联系,是最可能的结果。
柳离和帝俊都不会想到,仅仅是在帝俊处见到女娲这一件事,伏羲就已经推算出两者私下达成隐秘合作的事实。
因而他虽说着疑问的话语,语气却是极为肯定,女娲无法隐瞒伏羲,只点头肯定他的推测,可转瞬反应过来,又脱口而出,“兄长不知道”
在这句话语脱口而出之后,女娲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再一次重复时带上了不可置信,“兄长不知道。”
女娲肯来帝俊这里是因为知道柳离与他的关系,那伏羲呢,伏羲不知道两者合作之事,又为何要隐瞒身份来帮助帝俊要知道在外人眼里,柳离与帝俊终有一战,一山不容二虎,洪荒容不下两位主宰,两者注定不死不休,可伏羲,伏羲居然来帮助帝俊,帮助柳离的“敌人”
伏羲不可能不清楚两者目前势同水火的关系,甚至如今一些争端背后就是他在推动,而如帝俊所说,他甚至提议过让帝俊去杀柳离,女娲越是回忆帝俊所言,望着自家兄长的目光越发痛心疾首。
“兄长,你既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那你怎么能做出眼下的事。我不该干预你的行动,可是柳离对我们有大恩,你怎么能帮助帝俊,你在帮助他之前应该知道他们相争的现状啊,哪怕如小离所说,你们产生矛盾,也不至于严重到你想要她死的地步啊。兄长,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女娲着实不是会口中恶言之人,她甚至对于伏羲现在的行动完全找不到理由,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眉眼冷肃,与平日里可亲可爱地兄长截然不同的“长离”,整个人完全停止思考。
她以为这一路走来,没什么再能让她失去冷静,然而实际证明,当遇到自己兄长和闺蜜突然的关系恶化,就是随和如女娲都忍不住窒息。
一方是关系亲密可以生死相交的挚友,一方是同源而生扶持而行的兄长,女娲对于两者这陡然相对的立场接受不能,而且自家人知自家人的事,女娲完全清楚伏羲本质是何等的极端,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除此之外地一切都不被他重视。
他若是真不在乎某人,而对方又恰好挡了他的路,伏羲出手时不会有任何犹豫。
可那是柳离啊,哪怕不在乎女娲心情,就凭柳离的救命之恩伏羲也不该做出这种事啊
试图给伏羲找理由却发现情况更糟糕的女娲心情复杂难言,而顶着女娲看垃圾一般的眼神,伏羲也终于心累地叹了口气,即使睿智如他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柳离与帝俊的合作他不知晓,但两者的争端他耳闻已久,如他这般自然能窥出未来的走向,伏羲不喜欢争斗,但他并不介意为她走一趟漩涡。
即使她并不知晓。
而他根本没打算让她知道,他拿长离这个身份来行动,取信帝俊并不困难,打入敌人内部顺遂无比,他用着极快的时间在帝俊手下站稳脚跟,轻而易举将自己渗透入最核心的部分。
帝俊的猜忌亦在他预料之中,但原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他所准备的剧本就是借着埋下的钉子在合适时间掀起狂风,而后成功把锅甩到凤族头上让帝俊与凤族消耗掉大量实力,凭借她的敏锐,自然清楚下一步如何行动。
计划进行到目前算得上一帆风顺,然而女娲的到来,让伏羲发现,初始的目标就发生了一点偏移。
也可能是亿点。
他哪能知道两人早有勾结,而他的行动不仅不会给她带来助益,反而是增添困难。
并在自家妹子这里成功获得一个居心不良恩将仇报的大锅。
勉强不算最糟糕的是当事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没想过要伤害柳离,”伏羲合手搭在桌前,看着女娲慢慢开始解释,“我也不会伤害她,向帝俊那样说,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
女娲坐在他面前,深吸口气按捺住心情,“我自然是希望兄长不是那样忘恩负义之徒。”
“那你相信我吗”伏羲慢条斯理道。
女娲不开心地白了伏羲一眼,“兄长,我当然想信你,我不希望你们出现冲突,可你的行为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谁都没法相信。虽然说来任性,可我不想你们生出芥蒂,你们在我心中都很重要。”
“不会。”听到芥蒂两字,伏羲呼吸微乱,顿了顿道“我不会让你让她为难。”
“你现在就让我很为难。”女娲简直想看看她兄长这些日子脑子里究竟长了什么,从一开始两人就不太对付,但好歹都能控制的住,在她离开这段日子居然莫名其妙恶化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吗
越想越难过的女娲开始自责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出去历练,如果她在,一定会及时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即便无法解决,也不至于发展到如今程度。最好的朋友和家人成为敌人,这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事。
伏羲暂时没心情感知女娲复杂的情绪,他只是用手掌捂住眼睛,表面云淡风轻之下是难得窘迫。
摆在他面前两条路,要么诚实托出自己来帝俊这里捣乱的初心,后续如何给帝俊他们解释难度不大,唯一让他苦恼就是如何说明做这件事的目的;另一条路就是一条道走到黑,顺着投诚帝俊这件事坚持到底,连如何给柳离解释都不需要,后果大概就是换他被柳离拉黑。
前者会提前暴露他的想法,打乱所有计划,后者目测可以斩断柳离对他的幻想。
谁会对一个想杀自己的人心动呢,即便在他出口同时,那股想法已然在心底酝酿已久,可偏偏说出杀她之时,是他最不想伤害对方之刻。
这大概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体验吧。伏羲低嘲一声,抬头看女娲失魂落魄,知晓自己这事的确让她为难,长眉一挑,恢复她熟悉的随性,“好了,别想太多啦。我和柳离关系没糟糕到那个程度,这事来龙去脉,我会亲自向她说明。”
“最好如此,”女娲松了口气,又想起另一件事,“不过长离这个名号,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你明知道的,提起来她难免伤心。”
“伏羲这个名字知道的不少,你和柳离又都清楚,关系密切,出事难免牵连到你们。而且据说帝俊颇善天机演算,我随便乱扯个名号他怕是早就拆穿是假,长离这个名字本来在洪荒中就有行踪,也是我和他一齐完成的,借着龙凤之战混乱的天机遮掩,只要不下力气专门去查,一般想不到是伪装。”
“你这话总让我想起以往你做坏事的时候,爱拿旁的名号去说,”女娲想到过去的一些事,“归终知来,狌狌知往,白泽通晓万物之情,不清楚这些的时候,可没少吃过亏。那时候兄长便留心过蒙蔽推算,遮掩天机的法门,后来渐渐不靠这些手段也能立足之时,你便很少使用了。”
“怎么突然开始回忆往事”伏羲微微一笑,“还是在外面行走遇到麻烦了,多喊几声兄长我替你欺负回来。”
“没有,”女娲摇摇头,“就是觉得过了许久,一时唏嘘。当年摸爬滚打走来着实艰辛,有一隅之地固守后,你就偏爱清净自在,不愿再多生事端,以兄长能为,若想扬名洪荒早就可以。今日之事我虽为难,可见兄长愿意走出来大展拳脚,我仍为兄长开心,当然不是和柳离对立更好。不过帝俊一方雄主,兄长眼光依旧,只是假身份这件事,你还是需要和他解释一番,毕竟直觉告诉我,你用假身份不单单是告诉我的原因。”
“女娲这么说,是猜到什么了吗”伏羲原地沉默片刻,抬眼目光幽幽。
对于伏羲突然而来的深沉,女娲只摇摇头,话语无奈,“兄长做什么我可猜不到,要是真如你所说不是为了伤害小离,那帝俊,啊,我猜不到,不过既然他和小离是同盟,那兄长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她自然是愿意相信伏羲和小离关系融洽,可关系良好却还要去她的“敌人”一方,女娲并不痴傻,而自家兄长,明显是没有多少下限的。
“哈,看来女娲你对他印象不错。”伏羲轻笑一声,没否认她的猜测,毕竟方向完全不同。
“是很不错,小离也很喜欢他。”女娲一无所知道,“如果未来和他共事,会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呢。”
“是吗,”对于此番评价,伏羲捡起自己扔掉的东西,摩挲后承认道“帝俊,的确是一时骄雄。”
如果没有柳离,帝俊会是伏羲欣赏追随的一类人,可偏偏有个柳离先入为主,于是任何可能挡在她面前的敌人,在伏羲心里都划上了叉号。
“所以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女娲起身,“我去通知柳离啦,不过她好像挺忙的,给我通讯都没露面。”
某种程度上也是给她添麻烦的对象之一的伏羲露出微妙的笑意,只觉得今天简直是他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天。
本意只是为自己在意的女孩做些什么,结果弄巧成拙变成目前这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行动只进行了一半,不然最后真相揭露时,他将面临的结果可能真的是友尽。
真是,让人又好笑又难过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