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 伏羲就知道柳离心思极为活泛,说委婉点叫天马行空不受拘束,说直白些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永远无法猜到她会有何奇思妙想。
比如此刻,伏羲就很想撬开柳离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怎么会有人为了完善自己的大道就去转换自己阴阳之态啊!
一个搞不好让自己精神分裂失去稳定导致躯体崩溃的,万一搞成了……那个场面更恐怖好吗!
“不过这种事情,女娲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心绪因女娲的话语好一阵不平静,伏羲努力平复了心情,挥手打散对于某姑娘性转后画面的想象。
“因为这件事柳离找过我商量啊。”不得不说女娲也被柳离的大胆吓了一跳, 这件事的难度和隐患,用最直观的例子,差不多就是让女娲变成伏羲的那种挑战, 不只是单纯的体态, 更重要的在于性格思维更深层次属于本性的转化。
柳离浸润其中多年, 自然了解难度所在,她找上女娲正是由于她在造化之道上的造诣, 翻译过来就是,这事太危险,提前找个奶妈保护着,哪怕把自己玩废了也有女娲能救回来。
涉及阴阳层面, 一个搞不好是真的会把自己玩掉的。
“你也要和她一起尝试?”女娲这么一说,伏羲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我的确有兴趣啦……”顶着自家兄长快要杀人的目光, 女娲心虚笑笑,“不过我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最多是对男女化体表象有所涉及……而且我们同为女体,缺乏对照, 柳离若是想修习,最好是寻找和她同样参悟阴阳又属性相反的对象。”
而当时她们讨论的结果……作为彼时尚不知情他们纠葛的女娲,非常真心地推荐过,咳咳,伏羲的。
阴阳相异,大道类似,变化与转化本就相近,关系又密切到不用担心对方有所隐瞒导致失败,甚至于同有蛇类表征,契合度简直拉满。
才不是想看女版的兄长呢。
唯一的顾虑也只是伏羲会不会在听完提议后把他们俩干脆扔出去。
但后来出了那种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我也找过元始的,但是被他残忍拒绝,”身旁的柳离同样露出极为遗憾的表情,“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三清之中,只有他于两仪之上颇有研究,老子是主太极,通天走四象之道,唯他取阴阳。”
“连这点求道之心都没有,元始你真是愧对三清之名,你怎么好意思教训通天修道之心不坚啊,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回忆元始当时呆滞的表情,柳离唏嘘不已,对面的丝毫不知自己也差点遭此毒手的伏羲沉默了心情,稳住手臂端起桌边的茶杯,默默喝了口水压惊。
跑到元始面前说一起来变个性这种话,没把你扔出去果然是修养良好吧。
“元始追求的大概是复返阴阳的混沌之意,不需要走阴阳转化的道路。”即便话题方向偏到了奇怪的地方,伏羲依旧□□的将之拉回正常论道方向。
“没错,通天就非常遗憾。”柳离点头认同,这也是元始拒绝的主要原因,否则若是有印证的作用,元始肯定会尝试一下,在求道行道方面,柳离还是很相信元始的意志的……吧。
至少她和通天坚定认为是如此,而不是哪怕有参照作用,元始也拒绝和他们这么胡闹。
至于通天为什么比她还遗憾,二哥变成二姐什么的,不是想想就很刺激吗?
他真的很期待变成女性的元始能温柔一些和蔼一些,最好能对他嘘寒问暖有求必应,那他一定宣布元始是全世界最棒的姐姐!
对于这种幻想,路过的老子表示,指望元始不打弟弟,不如通天先变成妹妹,这样还具备些许可行性。
以及,你们刚才做梦的时候被元始听了一清二楚,现在他正回屋去找玉如意。
白泽找到柳离的时候,她正和女娲笑成一团,不知道谈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另一边的伏羲独自坐在角落,默默喝着茶水,看上去极为可怜寥落。
连白泽这样铁石心肠的看来都忍不住抹一把同情的眼泪,唯一的亲人和心仪之人关系太好,以至于自己被排挤出来孤零零一个什么,想想就开始心痛。
痛,太痛了,还是没法说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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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良心发作的白泽上前一步,试图让柳离和女娲注意到某个可怜巴巴的明恋对象兼兄长,入耳就是两人就阴阳转化的可能性及一百个注意事项。
“!!!”
白泽噔噔噔退回原位,小心翼翼在伏羲面前坐下,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为什么她还没放弃这个设想啊!”
“还?”伏羲从他的话中发觉白泽也是知情一份子,至少不是像自己这样刚刚听说,“她也找过你?”
“是啊,”白泽痛心疾首道:“她不仅找过我,太一帝俊甚至都被她问过,当然没说的这么直白,只是稍微讨论过自己道路的未来。”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帝俊偏重大日纯阳之道,与羲和互为印鉴,太一走阴阳合一,自成一体不容干扰,白泽不修阴阳,更加没戏,跟她都不是一个路子,自然没法和她一起尝试。
“……我从没听她说过。”
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原地,伏羲垂眼盯着杯中上好的甘露,受到震荡绽开波纹团团,一如心绪缭乱不定。
很多人都知道,除了他。
明明他自己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从来都没有这一刻清楚意识到,两者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因为心思无邪,才可以坦然与他们提出那般要求,因为心生分别,才无视身边最适合的选择。
柳离啊柳离,如何绝情断义,陌路不识,你惯是习以为常。
一众宴会你来我往的呼喊中,伏羲与白泽这片独来死寂,白泽亲耳听到某家伙疑似吃醋的发言,抬头刚想嘲笑,却因他此刻的神色失言。
不是那种要杀人的暴戾,或者恼羞成怒后的故作镇定,那是由衷的平静,平静到甚至于是死寂,一切情绪都被抚平,骨子里透着浓烈的倦意。
杯中水纹因他的动作不变而逐渐平息,纵然波纹可平,情丝何斩?
白泽看着伏羲露出冷冽的笑意,手腕一转将杯中之物倒在桌前,而后随手将之扔到桌上。
既然湖水波澜难定,涟漪不平,就将之一并扔掉,飞鸟难留,何必执着。
汝视吾为过客,吾亦视之如云烟。
我才不会对一个不喜欢我的家伙念念不忘!
气鼓鼓下了决心的伏羲暗自深吸口气,决定从现在开始,绝对不再因为柳离而牵动情绪。不就当陌生人吗,你以为只有你会这么做吗,论心境之稳定,伏羲不输于人。
不输于人的伏羲重新恢复昂扬姿态,目光中重新浮现锐利的色彩,好似刚才的孤寂只是意外,他依旧是那个立身群雄之中不落任何气势的羲皇。
“那个……”
白泽却是一副纠结的表情,视线望着他脚下那滩泼下的水渍,欲言又止。
“何事?”他挺直身体,向白泽投过去一道问询视线,气势逼人好似帝俊临前。
白泽顿了顿,终究还是顺应自己心念,“陛下身前那滩水,颇似水火所遗。”
我知道那是你突然抽风往地上倒的水,只是刚好在脚边桌前,方向位置数量就很容易让他想歪好吗!
看着真的很像你在桌边撒了尿好吗!
“……”
伏羲嘴边勾起的弧度僵住,稳定的心境骤然破碎,望着白泽的目光霎时凶恶起来。
“……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要动手!”
白泽蹭得一声从座位上弹起,下一秒就出现在柳离身后,抱大腿求援,“柳离救命,伏羲要杀我!”
柳离正和女娲聊得投入,一转眼身上就多了个挂饰,她不解现场的发展,视线顺着白泽看向伏羲,只见他冷着脸掐了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法诀,抬头冲白泽露出个狰狞的微笑。
恐怖程度可以直追发现有人跟他抢女娲或者柳离的时候。
……过于眼熟了就是说。
“嗯,这,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好好坐下谈谈……”
“让开。”
伏羲冷着脸打断柳离的话语,凌厉视线与柳离身后的白泽对视,“这件事与你无关。”
他压制着怒火,对面柳离皱起眉头,女娲已经见势上前拉住伏羲的胳膊,柔声安抚道:“兄长,有事好好说,别着急。”
“发生了什么?”眼瞅着女娲上前帮忙,柳离抽空跟白泽传音询问,后者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艰难咽了口气,“没事,我一时口快,说出来才是真要命。”
“那你要不让他打一顿出气?”柳离提议道,成功见到白泽的表情皱成一团,然后疯狂摇头。
一旁伏羲见着他们俩暗地里的互动,寒眸更冷,明知区别对待的情况下,见到这种场面仍旧让他心绪难平。
“柳离,难道你要为他阻止我吗?”
“不要说那么奇怪的话啊。”
听着伏羲阴恻恻的话语,柳离无奈扶额,正当伏羲准备直接动手时,青裳明丽的女子叹了口气,抬袖寒光闪动,花醉入手,明眸对视间,她忽而扬起一抹笑意灿烂。
伏羲为她这突然而来的展颜怔愣,下一秒剑气飞溅,他本能运功抵挡,并指点在虚空,便有无形气机对撞,将剑气搅碎,虽未给他造成麻烦,但柳离为白泽向他动手,仍旧让他神色越发阴沉。
白泽见柳离出手阻拦,一口气还没松下,就感受手臂处传来一股拉力,不察间身体被拉扯着前倾,柳离又刚好侧身相让,眨眼间前后调换,正遇上伏羲后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阻拦不得,便与扑来的白泽来了个亲密接触。
白泽:“……”
我命休矣!
柳离你在做什么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成功把白泽和伏羲砸了个踉跄,柳离才收剑入袖,“是非对错,你们俩自己分辨吧。”
“柳离你不讲义气!”白泽欲哭无泪。
柳离甩甩袖袍,一片云淡风轻,“啊,我以为两不相帮就足够讲义气,不然女娲在面前,我总不能帮你欺负她兄长吧。”
“你又不是没做过。”白泽哀怨道,她当初可不是和女娲一块欺负伏羲,怎么她能干,白泽就做不得。
被揭了老底的柳离也不恼,边后退一步让开空间,边笑着回应,“你知道的真不少呀,但没办法,我就是这样性格,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柳离……”
白泽还想说什么,但反应过来的伏羲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双腿重新化作和女娲一般的蛇尾,抬手勾连星光成线,将白泽一卷,直接将他控制住。
身后传来白泽一声哀嚎,柳离挥袖施下隔音的法界,见鬼车听见动静探头来看,笑弯了眉温声道:“没事,伏羲和白泽打着玩呢。”
“……好、好的。”
迎着自家离皇温婉的笑容,鬼车迅速点头,而后退回原位,将自家同僚的残存的求救声彻底忽略。
陛下既然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而且打架斗殴这种事,在妖族不该是日常吗?
一边想着,一边把撸袖子想一块上的妖帅推开,对发生在眼前的惨剧视而不见。
好在伏羲只是一时气盛,白泽哀嚎得大声,抽冷子来一招也没吃多大亏,打完之后还有女娲给他疗伤,反倒是伏羲架着胳膊拖着尾巴摇曳,一脸不爽。
“打过一场后,郁气发泄出去了吗?”柳离背着手,偏头笑吟吟问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既然白泽撞上,就只能让他背负了。”
伏羲转头,入眼却只是她且笑且言,溶溶如春风拂面,霎时间天地清朗,心头平静。
“我以为你会帮白泽。”与那双倒映着他面容的金眸对视,伏羲忽而道。
“我像是那么帮亲不帮理的吗?”柳离反问道。
伏羲毫不犹豫点头。
“……”
柳离差点气笑,“喂,真要是帮亲不帮理,那我也不会帮白泽啊。难道你认为,在我心目中,白泽比你更重要吗?”
是……
差点出口的肯定被闷在舌尖,伏羲不想说出那个字,那会让他显得更加可笑。
但柳离明显能从他表情中读出他的回答,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半响没说话,“很好,我明白了。”
你在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柳离只是不爱伏羲,并不意味着她不“爱”伏羲。
那依旧是陪伴她少年青年时光的挚友,见过她的软弱与坚强,指引她的成长与蜕变,良师益友不足以概括,生死一线时,她甚至愿意用性命去交换他的存活。
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外人去委屈你。
你又为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一个外人来委屈你。
很久没有出现的情绪再次复苏,从胸膛涌上大脑的酸涩让她几乎眼前发晕,可她最后仍然抿紧了嘴唇,没有吵闹或者争辩,只默默转身,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不重要,她想。
她已经过了会哭闹的年纪,会任性耍赖的时光,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委屈得不能自已,非要别人哄着宠着才肯放过。
而且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让伏羲以为自己讨厌他,让他放弃这份感情,他会在未来寻到更爱他的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美满生活。
就是这样,继续保持下去,这会是,最好的结果。
脚下的步伐不知为何沉重起来,但柳离却挂起了微笑,她竭力让自己保持愉快的心情,想着那光明的未来。
然后意识被一股剧痛拉回现实。
那种头皮发麻的经历,熟悉得让她想起被年幼小侄女扯住头发的惨痛经历,而等她怒气冲冲回头看过去,伏羲正望着手里一团拽下来的黑发,在她怒视下勉强道:“……这是意外,我只是稍微碰了一下。”
“轻轻碰了碰它就能掉这么多?”柳离表情狰狞起来,没有谁能脱发无动于衷,没有!
我整天熬夜工作能保持一头秀发容易吗,就这样还被伏羲辣手摧发。
见柳离的目光越发锋利,伏羲缓缓补充道:“还会长出来的,这点不影响你的茂密。”
“如果长不出来呢,你能赔吗?”柳离咬牙切齿道。
伏羲沉默了下,“长不出来就长不出来,况且……”他顿了顿,真心实意道:“你秃了也会很好看的,不用担心。”
“……”
这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这是保护秀发不由分说的问题。
眼瞅着伏羲表情越发无辜,柳离终于忍无可忍,“很好看的话,我先送你一个怎么样。”
花醉锵然出鞘,追着伏羲砍去,后者早有预料抽身退步,蛇尾一甩,又是一场恶战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