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离敢独身前来, 自然不是自大，她来龙族固然有危险，但这份危险不足以取走她的性命。
即便不愿去承认, 龙族对柳离来说也能称得上除却蛇族之外最熟悉所在，她曾亲身经历过这个种族的锋芒与高傲，曾亲眼见证战火中锤炼的灵魂, 亦了解高位之上那个少年族长对龙族的一片赤诚。
敖然该恨她憎她, 然而在情感之外, 理智仍然会让他选择最恰当的对待方式, 将灼热的仇恨掩盖于汹涌海波之下为龙族, 他永远会保持自己的冷静。
他自然可以杀了她，可杀了她有什么意义，龙族是泄了愤, 可无故杀死蛇族族长, 无疑是让龙族在如今情形下更加被动。蛇族不会因为一个族长的死亡而四散, 更大的可能是同仇敌忾，让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仇怨再度萌发，为了一时的痛快而让龙族陷入糟糕境况，这绝非是敖然所愿意见到。
如果说祖龙带领的龙族最是张扬肆意，那到敖然手中, 龙族的二代首领，面临战后一片狼藉的糟糕场面，最先学会的一定是隐忍。
即便他亦怀揣过一腔热血。
结果亦如她所料, 面对柳离说辞，敖然半垂下眼，良久后只说道“那么，说出你的来意, 让吾见证那是否配得上你的自信。”
柳离微不可察松了口气，将自己求药之事说明，但并未提及要用在何处。
敖然听完她的要求，并未考虑太久，而是直接道“你的请求吾了解，你要的东西龙族也有，但为了它，你能付出什么”
如果是过去龙族与蛇族的关系，一份珍贵的药物给就给了，龙族家大业大不差这点，更何况因为之前战争缘故，尤其是敖然当初重伤，为了救治他的性命，龙族专门收集过相应的物品，治伤余下的不少，这种东西对别人来说是珍稀无比，对龙族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正常情况扔出去都不心疼。
但东西的珍贵与否从来不仅是在它自身价值，更在于需求，在龙族不值一提的东西，放在旁人处可能就是救命的事物，就如同此刻，柳离急需此物，龙族有，就是龙族掌握了主动权。
龙族可以随手给出不求回报，龙族也能以她的需求作为把柄，如何从这件事中换得更多利益，才是敖然作为族长该关注的现实。
对此柳离早有预料，她担心的从来不是龙族没有，而是龙族不肯去谈，既然肯开口问，就代表一切可以转圜。
“吾能给出什么，就要看龙族想要什么，筹码这种事物既然可以交谈，那便要看双方的需求。”柳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之重新推回到龙族眼前，作为弱势的一方，抢先交出底线并不是一件好事。
敖然也听出她推脱意味，占据主动的他没有在这方面与她纠缠，而是明言道“我要蛇族的臣服。”
“不值。”柳离当即拒绝道“你我都清楚，它没这么大的力量。”
以龙族一份可有可无的药物，换蛇族对龙族再次臣服，稍微有些脑子的就明白这是何等狮子大开口。
“现在有所求的是你。”敖然却言道“事物的价值并不一定基于它本身的力量。”
“这并不是谈判的架势，如果你保持这样的态度，那吾也只能说一句抱歉。”柳离寸步不让，敖然一开始就摆出这个不可能的条件的意思她懂，但越是明白，越是不能退步。
柳离相信，一旦她有一分一毫的退缩，敖然都能趁势逼她应下，她从不质疑敖然作为族长该有的能力，就像站在场中的两人，各自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以两族族长的身份相对垒。
这种意识他们都不缺，也都有为了背后族群寸步不让的决心。
正如柳离所想，敖然对她的拒绝并不意外，“既然你无法接受，那吾换个条件，吾要你。”
如果说上一个条件还在意料之外，敖然这个要求就让柳离也懵了一瞬，多年的修养让她好歹控制住了愕然的表情，只装作不经意间门抬眼，见到的只是敖然沉然视线。
啧，柳离一边让自己表现出胸有成竹的平静，一边大脑疯狂思考他话中内涵，这句话有很多解释，但敖然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这么说。
“恕吾无法理解阁下之意，吾固然是蛇族之长，但偌大蛇族也绝非吾自己可以替代。”
按上一个条件来分析，要蛇族的臣服不可能，可换成柳离自己呢她作为族长，表现出了对龙族的态度，对其他人来说，与蛇族表达相同态度并没有多大区别，纵然两者无法完全划等号，某种程度上也足够敖然利用一番。
而这恰恰是在柳离可以商讨的余地之中。她不会让蛇族因她私心而受损，若仅仅是她一人态度，倒也不是不可以继续谈。
不得不说，敖然这个要求，提的比第一个有诚意多了。
然而敖然却表示了否定，“不，吾要的不是蛇族族长，而是有着龙族血脉的柳离。”
话语落下同时，他看到柳离猛然沉下的面容，足以称得上是进入龙族后最明显的情绪波动，敖然清楚从中窥见一缕复杂的情绪，但他仍然敛容收色，言语之间门依旧咄咄，“需要吾来提醒你吗，你体内流着的另一半血统来源于何处，无论你是否愿意承认，那都是你无法抹去的现实，是你无法更改的因果。”
“所以呢，”这次停了片刻，柳离才出声，声音中透着三分讽意，“血脉归属无处选择，吾也没法昧着良心表示自己没承过龙族恩惠，但仅仅凭此就让吾对龙族付出一切，阁下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她很少有这么生硬的话语，可见敖然的话对她刺激显然很大。
敖然听懂她的排斥，他也有坚持的主张，“你是那位的孩子。”
能让堂堂龙族族长以敬语相称，那位除却祖龙不做他想，只是这么提，反而让柳离更加生怨。
“若能割肉放血还之，我又岂会有半分迟疑”
“你”
这一句却是不知为何戳中敖然痛点，他第一次脱口而出，转而又收回伸手动作，微闭眼后道“吾的要求已经给出。”
“吾的答案依旧是，不能从之。”
柳离同样坚持道，“如果阁下真的有诚意，就不该明知不可而强行言之。你我皆知彼此底线，若有心商讨，未必没有结果。”
“在这场交易中，吾愿意给出在必要之时对东海的支持，也愿意了结这份因果，若能剥离这份血脉，此处是吾唯一的选择。”
说东海而不说龙族，暗指的便是龙族分裂之实，敖然心中不可能没有对龙族一统的愿望，曾经立誓要为龙族荣耀不惜己身的他，亲眼见证着龙族在他手中四分五裂，那是敖然不能放下心结，纵四海波平，难赎其身。
对于敖然来说，这世上能打动他的事物太少太少，只有付诸心血的龙族，只有这四分五裂的龙族，才能牵动他的心绪，任何一丝的可能都不会放弃。
这是提出前者的基础，至于后者，柳离不清楚他执意要她回归龙族的原因，大抵脱离不出祖龙，这份她所未曾期待的血缘，弃之又有何妨。
“不够，”敖然摇头，“吾还要你所欲救者的一份承诺，承诺永不与龙族为敌，并在需要之时伸出援手，这件事你亦如然。”
柳离讨药不可能是为了自己，如此急切当是有人需要，在抓重点方面，敖然不会放过一丝对龙族有利之处。
“可以。”柳离微吟后补充道，“在不涉及根本利益情况下，吾会对龙族有所退让。”
为敌的标准实在过于模糊，于是她划定空间门，敖然对此未再多置语，就如柳离所说，谁都知道对方底线何在，能以此换得这份空间门，彼此都算满意。
柳离虽然给出退让较大，实质上仍然多是“空话”，是对未来的许诺，眼下的她对龙族状况并无改善，可敖然求得便是未来，来日能否一揽全局，借之完成心中所念，便看此下几多筹算。
条件既然谈妥，敖然当场命人去取，柳离自在厅中等待，一时相对无言。
昔日还能有三两句可谈，此情此景却再无可念，柳离遂闭眼沉思，恰好捕捉到一丝神念波动。
她倏然睁眼，正撞见敖然转头朝龙宫深处望去，脸上同样闪过诧异，似乎是有人与他传音。等他收回视线，便冲着柳离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龙族有位长老想与你一见。”
“吾不记得与他们有何交往。”唯一熟识的那位敖洺长老，早已陨落于大战之中，在她所未知之时，在战争最激烈之刻，宛若落地的树叶般，如此常见又如此轻易消逝。
在战争之下，死亡是常态，活着才是意外。
“是大长老。”
敖然面上罕有带出几分严肃，语气亦格外慎重。
柳离拒绝的话语停在了嘴边，最后只是点点头，为这个她未亲眼目睹，却从囚牛他们口中听说过多次的名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