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门轰一声开了,出乎意料,并没有费沈东太大力。

甚至因为之前用了太多力气去推,他一头朝里栽了进去,而就这刹那,一片光霍地朝我弹射了过来,直刺得我一时间没能睁开眼。

好亮……几乎有点白昼般感觉。

随后才发觉,那并不是自然光,而是一盏高高悬挂墙角上照明灯。同时,我们也并没有随着门开而跑到外面,我们依旧这条地道里,所不同,只是从一个地下室,进入了另一个地下室而已。

原来除了井底通入那扇门之外,这地方是还存着另一扇门,这扇门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光明世界,一个用电灯照出光明世界。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而当眼睛彻底适应了内里光线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小小一盏照明灯,可以耀眼得让四周亮如白昼。

那扇开启门虽然没把我们带出着地下世界,却把我们带进了一座封存地下庙,一座金碧辉煌庙,金碧辉煌得足以将小小一盏照明灯,扩散出白日般光华。

因为庙里至少供着上百尊神态各异佛像,佛像全是金塑,围一口被八根手臂粗锁链悬空离地半米高地方硕大红漆棺材周围。棺材头部一尊至少有三米高罗汉盘腿坐那里,两只手张开着,就好像古埃及那种守护棺材雕像,守着这口巨大棺材。

这尊三米多高罗汉也是金,金光灿烂颜色衬得那口大红棺材分外刺眼,一时看得我头有点晕,脑子里空落落,从之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压抑,到现突然而来璀璨,这落差让人有点不知所措。“这什么地方……”稳了稳呼吸,我问沈东。

他正直愣愣看着周围那些安放菩萨像边上箱子。

箱子不少,大大小小,凌乱散步这间不大密室各处。很老式那种木条板封箱,每个箱子都被用封条封着,上面草草几个字:民国十二年六月封。

忽然皱了皱眉,他轻轻嘀咕了一句:“啊?这难道是……”

我等着他下文,他却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有些突兀地转过身,问了我一句:“你知不知道1923年时候,紫禁城里发生过那件事?”

我怔了怔:“什么事?”

“1923年……没错应该是1923年,也就是民国十二年。那年六月,紫禁城建福宫起了场大火,把整个建福宫花园和储藏里面无数历代帝王收藏珍宝烧成了灰烬。”

“没听说过……”

“火灾起因,当时谁也说不清楚,但可能一个就是,因为长年累月私吞库里珍宝,那些太监害怕溥仪追查,所以索性一把火把一切都烧了。”

“全部……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知道当初太监监守自盗有多猖獗,猖獗到溥仪大婚刚刚完毕,皇后凤冠上那些珍珠玉翠就马上被替换成了赝品。”

“……这么大胆子”

“嗯,这种事情每个朝代几乎都这样,不过到了清末就加变本加厉了而已。都说,那场火把储藏建福宫里那些宝物全烧毁了,包括溥仪恐怕也是这么认为。不过,现看来,并非如此。”

“怎么说?”

“据说建福宫里曾收藏了不下两千尊金佛。”

金佛?听他这么说,我下意识朝周围那些闪闪发亮金佛扫了一眼:“你意思是……”

没再言语,沈东走到一只箱子边,扯开上面封条将箱盖用力撬开。

随着咔嚓一声响,灰尘抖落后箱子盖下显出层破棉花。棉花被很工整地铺压着,密密层层贴着边,一丝不苟。

沈东把那些棉花翻了起来,随即露出下面一大团淡黄色东西,走近细看,原来是一大堆发霉变质了米。正诧异着怎么包那么仔细箱子里居然放是这种东西时候,沈东把手伸了进去,里头搅了搅,片刻朝我看了一眼,把手从箱子里抽了出来。

手伸出来刹那我倒抽了口气。

他手里拽着条绿得透亮东西。晶莹剔透得仿佛琉璃似,缠他手指上,好像一长串碧绿色水珠,灯光下熠熠闪烁着,漂亮得让人窒息。

那是一大串至少有两米来长祖母绿念珠。

“而其中为珍贵,是六百年前印度朝贡五百金身罗汉和一具将近四米高足金大佛。”边说,边转身走到棺材边,沈东将这串祖母绿挂到那尊守棺材头大佛手指上,一边那尊巨大金像上拍了拍:“就知道应该不会有人舍得让这些东西就那么白白都葬身火海,不过,还真没想到它们都被藏这儿。”说着,走回箱子边,他把手又伸进去捞了两下,这回捞上来是一大把龙眼大小洁白滚圆珍珠。

“见过这种珍珠么宝珠,它就是东珠。”

这是我头一回看到这么大粒珍珠,但吸引我注意倒不是珠子本身。“为什么都和米放一起……”眼见着一粒粒枯黄米粒顺着他指缝往下掉,觉得有些困惑,我问他。

“不知道。”他耸肩,一边转过身,将另一口箱子用力撬了开来:“再看看还有些什么。”

第二口箱子里同样压着很厚一层棉花和米,把这些拨开后,沈东一声惊叹,从里头捧出把红得耀眼东西:“我日!宝珠,你有见过这么多红宝石吗!”

我当然没见过,除了仿冒。

一颗颗拇指大小红宝石,被用缕花金链条盘着,缀成一串三股链子,捧手里很大一把,灯光闪闪烁烁着,好像一团跳跃火焰。

“真好看……”忍不住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捧掌心里细看,这真是相当相当迷人一样东西,没有经过切割,这一粒粒鹅卵石般小石头以自身清澈反射着灯光亮,嵌金托子上好像一滴滴红水珠似,让人打从心里爱不释手。“这是什么,项链么?”

“不是,是种手链。”说着,沈东拉过我手腕,将那串晶莹剔透东西小心盘了上去,绕两个弯将搭扣扣上,大小居然刚刚好。“真漂亮不是。”将我手腕抬起,红宝石链子顺势朝下滑了一滑,刚好缠那根锁麒麟上,黑骨舍利同鲜红色宝石串顺势缠了一起,弄得铃儿郎当满满一手臂。

但奇怪是并没有因此觉得累赘,反显出种特别奇怪和谐来,仿佛本就该是一起。我晃了晃手腕,它们叮当作响,声音很是好听。“是蛮好看,不过戴街上恐怕会让人打劫。”嘴上这么说,一时却舍不得脱下来,我把它们举灯光下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甚至一闪念间觉得,如果它真是自己就好了,这么想着时候忽然发觉沈东正看着我,那目光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我被这目光看得有点窘,忙收手想把链子取下来,但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它和锁麒麟缠得太紧了,一扯反而纠缠得加厉害,每一个间隔都彼此缠绕一起,仿佛被粘住了。

这不禁叫我窘迫得加厉害。

所幸只是那么一小会儿,沈东很就转开了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一匹刚从箱子里取出来白玉马上,嘴里感慨似轻叹了口气:“故宫都没见有这宝贝,不知道老刘,看了是什么感觉。不过宝珠,你说,周家人知不知道这么个地方。”

“……应该不知道吧。”继续解着那条红宝石链子,我应了一声。

“为什么。”

“如果醇亲王府里原来主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宝藏,周家怎么可能知道呢。”

听我这么说,沈东抬起头再次看了我一眼。片刻放下手里玉马,点点头:“说得也是……不过,真很奇怪,其实相隔年代也并不太久,为什么醇亲王府后人会不知道自己家地底下会埋着这么一批宝藏?没道理。”

确。

1923到1945年,中间也不过就隔了二十几年。把紫禁城里珍宝转移到这里绝对不会是什么小手笔动静,里头至少牵扯进内务府太监和醇亲王府参与者两拨人,这么大一件事情,当年断不可能不留下一丝一毫讯息。既然转移了出来,自然就是要用来分赃,两边人怎么可能不给后辈继承者一点关于这批宝藏藏匿地点消息呢,以致后辈走投无路到要靠卖祖传家产来维持生计,没道理,真是没道理。

除非……

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奇怪念头,但没有说出口。我发觉红宝石链子上原本搭扣不见了,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始终找不到沈东用来把它扣牢我手腕上那两个小小扣子。“沈东,帮下忙好么,”

“怎么了。”正低头撬着第三口箱子,沈东听到我叫他,回了下头。

“这东西扣子……”话还没说完,我一呆,“沈东你怎么了……”

他莫名地看了看我,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对劲:“我怎么了?”于是反问我。

“你流鼻血了。”

一行黑红色液体正顺着他鼻子朝下他,而他浑然不觉。听我这么说,他伸手朝鼻子上抹了一把,然后朝手上沾到液体看了看,皱皱眉:“确实。”

“怎么搞……”

“没事,”见我紧张起来,他松开眉朝我笑笑:“没事,就一点鼻血而已,可能这里太闷了。”

他若无其事神情让我心里略微宽了宽。确这地方真很闷,又闷又湿热,仿佛淤积了一个夏季热气,全被地道送进这里来了。随着箱子开启,闷热里掺杂进了一股股发霉味道,之前光顾着看这些宝藏没有留意,现蓦地觉察,一时有种透不过气来感觉。

“沈东,我们找出口吧。”于是一下子想起了目前状况,我赶紧对沈东道。

他却并没有听见我话,一阵清脆断裂声吞掉了我话音,他将第三口箱子成功打开后,翻开里头棉花和米,吹了声口哨:“我敢说,故宫里藏品都没这里多,随便一件就发达了,你知道这玩意什么价钱么。”说着,从箱子里抓出一把通体碧绿如意,朝我晃了晃。

我哪有那心思去猜这些:“还是走吧,可能再往前走一点就到出口那扇门了。”说完我转身走向进来时那扇门,却很发现,那扇门已经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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