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是有用的,单就他一条会做官,就是张冲现在夹带中紧缺的人才。
张冲手下人才最集中的就是斗战之才,说一句车载斗量不为过。皆因为泰山民本就精锐果敢,然后张冲又从中再进一步简拔,最后和内郡其他盗匪宗贼不同,彼辈虽然也趁乱啸聚山野,但都是苟活之辈,能不战就不战,能避就避,是以虽举反旗,但普遍都是乌合之众。而张冲手下的泰山贼,自立军以来,经年苦战,又训练不缀。可以说这天下也就是部分南北二军,和幽并凉这些边地兵能胜过,其他的都差些意思。
然后筹谋赞画之才张冲也有,首当的就是何夔。在张冲看来此君的确是大才,能谋社稷,是外法内儒的复合型人才。而且学到的是儒士的仁的精髓,可谓是张冲志同道合者,可以为臂助。
然后是前望秦峰的谋主吴观,老吴这人经验老道,对泰山附近人情地理皆熟,但可惜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不能随军赞画,现在都是辅助小爹署理圣库的事。
最后就是度满了。严格来说度满不是上面类型的,但上面所有人都比上度满对张冲的作用,对张冲来说,度满就是他的第二条腿。泰山军此时重点在军事,所以张冲几乎所有的精力都在军事这块,但对于一个成熟的势力来说,光有军事,只是一条腿。一条腿是走不了步的,只有加上内政这块,泰山军才算是有两条腿。而度满就被张冲倚为这块的最重要的基石。倒不是说度满才能有多超过何夔,而是因为度满是起家元勋,更有威望,也更能放心。
当然度满本身的才智也是远超同侪的,不然也不能三年就能从伏氏精舍中毕业。但到底来说,以上人才都是汉庭系统外的,他们对汉家的权力运作是没有经历过的。而这些这个叫吴用的恰恰深谙,这就为泰山军填补了此处空白。
所以当张冲见吴用如此胆战心惊,遂安慰他入座,也问有何策可教。
吴用试探地说:
“将军是要打算以牟县为基还是打算搜刮一下就走?”
张冲顺着说:
“以牟县为基怎么说,筹措钱粮就走,又怎么说。”
吴用大着胆子道:
“如是前者,仆斗胆建议将军可安堵本县豪强,分还所取,恩抚四民。还可以立一个君子营,募那些豪强子弟入军,以其为质。如此,有将军大兵驻守,再有城内这些豪强相左。牟县可定。”
说完这个,吴用悄看了一眼张冲,见其没有反应,心里一喜,遂继续说:
“如是后者,将军可以城内粟米,裹挟附近灾民,成席卷之势。到一地就破一地,然后尽取此地钱粮,那些没有粟吃的灾民就只能被裹挟。顷刻间,聚兵十万,不在话下。到时候,东方称孤道寡有未可知。”
吴用这边话一说完,坐在张冲边上的何夔就拍桉训斥:
“好个犬类,竟想以言坏我。你这献的哪是计,分明是想要我们泰山军死。”
何夔一怒,吴用立马慌了,一下子跪在地上磕头:
“仆怎敢,怎敢。”
张冲笑了,挥挥手让何夔稍安勿躁,他当然知道这吴用打的是什么心思。
你说吴用献的两策好不好。当然好,因为历史上这就是两种典型的造反路线。前者是军阀模式,打一地,就和此地大姓媾和,自己管兵,豪强管民。这么做的好处就是能立马在当地立住脚。比如后世胡人入汉地,就用的这种模式。
而后一条就是流寇模式。就是要把这天下搅乱,让人人没法安心生产。别人为了活下去,自然就只能继续追随你。然后队伍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近的有赤眉军,后面的有黄巢,都是走的这种路线。
但这吴用坏就坏在这两条策对张冲来说都是死路。
此天下还未大乱,张冲要是以牟县为基,那附近的汉庭兵马就会蜂拥而至。以一地而抗衡天下,迟早是死。而要是张冲听吴用的第二策,流动起来席卷灾民,那确实能暴兵,但几乎就是为王前驱的死路。对张冲而言,十万乌合不如他现在手上的二千精兵管用。
吴用的出现,也让张冲心中重新认识到了现在的人才投靠的利弊。有些人是会打着给你献计的幌子,来坏你基业的。这还是刚开始,等以后势力大了,这类二心者的毒计会越来越多,而这些都只能由他来警惕。
但张冲并不打算处罚吴用。先不说人吴用只是献计,并没有实质的作乱行为,就说一个这样的汉庭系统的县丞投靠,就已经有了千金市马骨的作用。在没把这吴用榨干净之前,张冲不会杀他的。
念此,张冲突然想到,是不是这个吴用就已经算到了这一点,知道他如何都不会死。
他献两毒策,如泰山渠魁没见识,识破不了,那肯定能被重用。如果泰山渠魁有见识,识破了,那就更会意识到一个县丞投靠的舆论作用,那还是死不了。
张冲复杂的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磕头的吴用,在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呢。但不管怎样,这个吴用还是要用。就让他先跟着何夔处理牟县的庶务,先观其行止,再看其用。
随后张冲就将这五位贤才安排住在了县寺的左厢舍,明日就可按安排的录用上值。之后张冲就和何夔及一干军吏处理募兵、赈灾、巡城中遇到的问题。
也是这时,一个飞军背旗穿城而入,直奔县寺,给张冲送来了蒙沮的军报。
“赢县出兵一千,直奔牟县,明日即可到。”
张冲心中一喜,赢县那边敢越境来攻牟县,必然是得了奉高那边的军令。这说明奉高那边是出兵了,那正好就要被关羽埋伏。如此,奉高可破,赢县可破。等这两城一破,那这数百里来芜谷地就尽为他驰骋。
但张冲的喜悦还未持续多久,关羽的军报也送来了。张冲打开一看,再无之前的轻松了。只见军报上:
“奉高兵计兵二千,顺牟汶河而下,伏击失败。羽已率部回城,请失察之罪。”
见张冲沉默,堂内的众将都看着他,不知道出了何变故。
张冲把军报一叠,然后放在桉上,笑道:
“奉高和赢县两地的兵力已经被我们成功调动出来了。奉高来兵是二千,赢县来兵一千,大概明日能到。”
此言一出,李大目摩拳擦掌,他对张冲道:
“奉高兵东来,必要被关校尉伏击,不足为虑。而赢县就来兵一千,仅我们在牟县的兵力就能战而歼之。都是好消息啊。”
张冲笑道:
“奉高兵走的水路,云长没能伏到他们。虽然围点打援的计策出了些变故,但结果是一样的。现在云长有兵一千二游弋在外,我们在城内原有兵是一千,加上这段时间陆续归队的一千兵,就有兵两千。然后飞军背旗四百在县东北游弋,还有我们现在招募的牟县营。便是奉高、赢县兵都来了,也能一举歼灭。”
众将一听这话,顿觉安心,也觉得虽有变故,但结果没什么不同。
随后张冲就选游骑分别给关羽部和蒙沮部两道军令,命其依令而行。然后张冲就给各部依次下令,命典韦部于城西立砦,李大目部于城北立砦,互为犄角拱卫牟县。于禁部并新募的牟县营分首四面城门。张冲自率董访的横撞队四百,以及田俊的突骑四百坐镇城中,随时为城外两砦做支援。另外,辎重营也加紧修缮残缺的城楼,打造守城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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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冲这边在做准备时,关羽的左校尉全军也在沿着官道奔行。
关羽此刻内心充满了懊悔,为何自己就没想到奉高会从水路走呢?
其实这也是关羽的知见障,他是河东人,是见过漕运的。但他久战在边地,从来没想过以水运兵。所以他到了泰山后,自然认为这些兵也是走陆路的,但他不知道中原这块地方,水网密布,光大的主流就有濮水、济水、汴水、睢水。而且这些大河都又都贯通,比如济水、泗水是以河水相连的,然后泗水又与淮河相连,沂水和沐水又和泗水相连,汴河也与泗水相连。可以说中原的水网,直接将江淮、青徐、兖豫都给贯通了。这是关羽这个山西人没见识过的。
不过关羽并不气馁,错了就错了,没什么多借口,他现在就立马去弥补。所以当看见奉高兵顺流而下时,关羽立马就召集全军,回援牟县。陈焕、王章都没话说,丁盛本来是要说怪话的,但看到关羽那不怒自威的样子,又把话给咽进了嘴里。
丁盛暗道:
“你别说,这红脸汉子板着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不就是走点路嘛,我大器最不怕走路了。”
但就在关羽所部拔营不过走了四里路,张冲的探马就到了,关羽一看军令,先是赧然,然后又是叹服。
最后关羽所部再次停兵,全军掉头了。这一次,他们真的要去打奉高。
而于此同时,顺利而下的三十里的奉高兵,夜宿于船,也终于在半夜赶到了牟县外。
当夜,牟县前的城西旷野上,一座巨大的营盘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