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赵达其从众起,郎朗而言:
“渠魁,这三路皆为上洛的犹佳之路。大贤良师那一路,为河北入洛阳的必经路线,当年光武遣邓禹入河内就是走的这条路。这条路的一个好处就是皆为坦途,没有行军之苦,又可借黄河赢粮,军需无虞。但坏处就是此地要打魏郡和河内,此二郡皆为天下雄郡。魏有劲兵强弩、河内有三河骑士,天下无双,这不好打。
而中路的神上使一路,是离洛阳最近的,其为淮北入洛之必经之路,从阳翟可顺颍水北上,经嵩山之间的轘辕关而达洛阳。但这里最难的地方就是轘辕关,其地有十二曲盘旋,也是其得名轘辕的原因。所以这里只可为偏师不可为主路。
当然还有一路即南下攻占鲁县,经三鸦路,与南阳太平道汇合。所谓三鸦路,即从南阳盆地出发,沿白河支流口子河谷北行,翻越伏牛山分水岭,再沿瀼河河谷抵达鲁山县。此道先后穿过百重山、分水岭和鲁阳关三个隘口,故名“三鸦路”,自古是南阳通往中原的捷径。
在此汇合南路军,然后一同北上,穿箕山、外方山通道,一路破广成关、太谷关、尹阙关,这就就能入洛阳了。
这条路好走,也一直是江汉入洛的必经通道。但唯有一点难处,就是这距离洛阳不足五十里的尹阙关。此关正处两山之间,左为龙门,右为香山,石壁峭立,望之若阙,尹水正穿其间,是为尹阙关。此关素来为洛阳南面门户,为韩、秦、楚三国争夺之要冲。
所以中路太平道如果能和南路的太平道合流,并破三关,也可长驱直入洛阳。所以,如果这两路能团营,再加上我们,破三关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边赵达说完,就坐下了。说是说,堂内也就少数几个听得懂他说的,因为泰山军众将领基本都是青兖人,他们这辈子都没去过赵达说的这些地方,所以对赵达说的无感。
而听得懂赵达话的,如关羽、杨茂及其他幕僚,皆颔首认同赵达的分析。
其实从这件事也看出,张冲麾下文武的分化还是很大的。为何那些幕僚文士皆能有这种大局观,就是因为这些人有游学的传统,简单来说就是这些人跑的地方多,到处走过看过。
而张冲麾下的军吏们就不如幕僚多矣,其实要不是张冲自己前世也遍游山河,又爱看地图,赵达说的他也听不懂。因为此世的张冲最远也就是走济水到过乘氏,本来也是能到荥阳敖仓看看的,但一场夜宴结束了这段徭役路,也不经意开启了他冲天路。
赵达这边说完,就有一个幕僚起身反对了,其人就是高升。
高升虽姓高,但相比于赵达八尺颀长,就容貌猥琐些了,但其话一出,却让人知道,何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赵君皇皇大言,蔚为大观,山河形势只在君之掌中。但赵君只料了山川形势,而未料汉庭的反制。渠魁谓那条路更优,非只是说哪条路好走,而是问哪条路上洛的机会大。
就如君言,如果太平道中南两路合军北上,顺汝水,破三关,入洛阳。但君知不知知道汉庭也会集最大的兵力围堵这条路。所以看似南路最好走,但实际上最不能走,以汉庭南北二军的实力,我并不觉得汝颍黄巾能抵得住。而相反,如果北上,与总教在邺县团营。那时候,如果我们能顺利打下河内,那就可进可退。
河内为天下形胜,民丰物饶,此地扼守河北、河东入洛的交通冲要,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其南控虎牢之险,北倚太行之固,表里山河,横跨晋卫。晋得之,霸业以成,秦得之,三晋不足惧。汉争中原,先定河内。到了本朝光武经营河北,以河内带河为固,北通上党,南迫洛阳,险要富实,命寇恂守之,委其以萧何之任。
据河内,如能破孟津关,那自然长驱可入洛阳,此为进也。如不能破孟津关,可以凭大河与汉庭对峙,如要退,也有三路可退。
东回河北,复光武故事。北上太原,穿太行陉,越太行山麓,过长平、上党,便可抵太原。太原处汾水中游,饶富之都,据此,可成晋之霸业。西可驱河东,过风陵渡,入关中,成秦之霸业。
所谓未虑胜、先虑败。孟津关为南北第一要冲,其北岸、中心洲、南岸皆有坚城,不是一时能破的。所以走北路的好处就是可进可退。”
张冲听懂了高升的话,他意思就是说北路走的更稳,就是前面打不下洛阳,也可以去河北、太原、关中再割据。尤其是他说的太原这条路,张冲比高升更知道,因为再过三百年,无论是尔朱荣还是高欢,想掌控洛阳朝廷,都会将霸府设在太原,因为一旦洛阳有警,自晋阳发兵,经上党、河内、河阳,长驱入洛,五日可到。
所以张冲听了高升的话,不由赞叹:
“高君思量得好啊。”
高升自矜一笑,敛衣拜了后,就坐下了。实际上高升献策北上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就是北上的话,一定会走平原郡。到时候高升随大军过家乡,那自然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顺便让高氏子弟看看现在他高升如何了得。
高升并不觉得自己在假公济私,反而他认为真正聪明的,从来都是公私两便。走北路本来就比走南路更好,不是吗?
张冲不知道高升的心思,他也在认真考虑他的话,也确实有三分道理。但张冲内心还是不满意的。因为他知道历史上河北太平道别说入河内了,就压根连魏郡都没打通。
开始张角军还占优势,但随后等卢植带着北军五校和幽州突骑南下后,张角军的形式可谓急转直下,最后更是被打得归缩在广宗,直到病死。
而高升说的,一切都建立在他们能拿下河内,现在拿不下,这战略就逊色不少了。
就在张冲还在看有没有人有更好的建议时,最后入军的陶暗起身了,他说了一番话,真不愧张冲那么看重他。
“渠魁,暗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想与渠魁一同商量。”
在张冲的鼓励下,其人道:
“北上河北有一个问题,其不在外而在内。渠魁有没有想过,一旦我们与河北太平道团营,那我们就要听总教的差遣。我听说我们与太平道并不太和睦,如果那时候那边一纸褫夺渠魁教职,收编泰山军,那我们是该应还是不应。应,那就是将性命操持在别人之手,不应,那么在起义初期就和太平道分裂,那现在又何必以太平道来起事?”
陶暗说的话,真把张冲说愣了,他真的没想过这一层面。但仔细想想,陶暗说的会不会变成现实呢?以张冲这四年在太平道的经历来说,太平道并不是善茬,争权夺利者比比皆是,其中尤重的就是那个大贤良师。其人在张冲看来就是典型的屠龙少年变恶龙的典型。
当张角看到泰山军兵强马壮后,会什么反应?如果往好的看,那张角就会驱泰山军为前锋,让他们和汉庭主力死战。最后他们泰山军打光了,人家还觉得是为张冲好,因为这样就不会惹得上下相疑,没兵了,心也就是安稳了。所以如果张角看张冲是个人才,不想要张冲命,那就会这么做。最后,没有部伍的张冲自然妥妥成了太平道的打工人。
但如果张角见不得张冲好,觉得张冲有反骨,那更惨,那就不是驱张冲与汉庭死斗了,而是会将张冲升到总教做个虚职,高高挂起来,等泰山军打光了,然后直接一个被自杀,张冲就解决了。
想到此,张冲不寒而栗。他望着陶暗,不禁感慨,果然有时候没有谋士是不行的,他张冲虽然智谋不短,但终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这一失,因为他长久以来给部下形成的百料百中的神武印象,他们下意识就不会去怀疑,那自然就发现不了。
而这一失,就有可能让张冲丧命。所以这时候一个能独立思考的谋士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就是要这个时候给他查漏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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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还发现了陶暗与赵达、高升的区别。如果说赵达仅是从地理上来分析三路优劣,那高升就进一步从军事上分析,而陶暗呢?直接脱离具体的细节,上升到政治斗争,这是一个政治思维。这陶暗果然不愧是党人子弟,对政治斗争的残酷性看得比他们深多了,也对政治斗争更加没有幻想。
而从陶暗的思路继续衍生,那张冲现在就不能与太平道团营,要自己独当一面。但他又该从哪路进攻呢?还有他后面真要主动出击,那打下的根据地该怎么办?甚至这场战争的结尾在哪里?是张角死?还是他张冲打下洛阳?
张冲将这些都问与了诸谋士,陶暗到底是加入泰山军太短,他也不能回答这些问题。而这个时候,张冲的首席谋士,何夔起身了,他的方略直接为这次泰山军的战略大会画上了句号。
看来何夔也学坏了,知道重要的人永远最后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