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湍急,连接万千小流。铃铛顺着水流走动,将发生许多变故。或许被他人拾走,或许顺着水流进入陌生的流域。
只要他脱手而出,阿止就再也找不回她的铃铛。
而那个男人,也不能再借助铃铛寻得阿止的位置。
但裴祁放弃了。
他曾设想过,若有一日阿止发现铃铛不见了,她是会选择气怒的离开他,还是留下?
大抵会选择离开罢,然后等到他性命再度面临危险时归来,危险解除后就又离去。
她之前就是这般做的,只是被他再度寻死绊住了脚。
但只要铃铛还在他身上。
即使有朝一日被阿止发现他将铃铛调了包,他也可以解释成自己嫉妒那个男人,看不惯铃铛的存在,故而将其调换。
总归铃铛在他身上,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想来阿止不会过于恼怒。
裴祁这般想,小指轻轻摩挲袖中藏着的铃铛。
他并不知晓铃铛的真实用处,但阿止对铃铛颇为看重,故而他曾有过猜测。
他曾经轮回过数次,遇上过无数个任务者,从未见过哪一个如阿止这般,能够将完好的空间生生撕裂,在其中任意穿梭。
故而裴祁定下结论,或许铃铛能助阿止穿梭时空。
依照结论,阿止自然也能离他远去,而铃铛丢失,她不能借助铃铛骤然消失,即使有心离去,也不会那般容易。
羲国境遇之大,即使阿止身负系统,也定然会留下一分一毫的痕迹。
而凭借这一分一毫的痕迹,他总能找到她。
这就是裴祁调换铃铛的原因。
他就是不愿她离开他。
少年手里捧着一碗热粥喝着,这是方才云止递给他的。
他的动作慢吞吞,时不时夹上小菜,那副温吞吃饭的模样看起来真是乖巧至极。
云止看着也这般觉得,实在没忍住揉了一把少年的头。
触感柔软顺滑,毛茸茸的像只小猫,她眯起眼,眼中隐有愉悦。
谁知刚一睁开眸子,就正对上少年满含疑惑的目光。
少女动作一顿,登时咳了一声,手依旧放在少年头上,将收不收。而裴祁也一直看着她。
她又咳了两声,手正要慢慢收回,少年却突然疑惑地问,“阿止这是怎么了?为何连着咳嗽?”
“莫非夜了受了寒…”他猜测道,眼中浮现担忧。
他昨夜为了偷取铃铛,确实有将被子翻开,而前几日为了端详铃铛的具体模样,也这般做过,莫非……
是因此咳嗽?
少年骤然起身,语气果决,“我去寻江太医给你开服药。”说罢,他转身就走。
谁知刚走上两步,又突然被云止拉住。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抿着唇蹙着眉,面色略有疑惑,似是再问怎么了。
云止很想再咳两声缓解尴尬,又生怕裴祁觉得她病情加重,于是挠了挠他的手心,心虚地解释,“我只是方才喝粥呛着了。”
若是告诉裴祁她是觉得被他抓包尴尬才咳的,那未免有些丢脸了。
裴祁听着,狐疑地盯了她片刻,再度确定道,“当真如此?”
云止连忙附和,“确实如此。”
不是这般又如何?她可不想因为一个误会被压着喝好几天药,那可太冤了。
“嗷。”少年闻言点了点头,又坐回云止身边,端着粥继续慢吞吞地喝着。
云止见他那副乖巧模样只觉手又痒了,她弯了弯手指抑制冲动,正要端起碗继续喝粥,又突然想起什么般将它放下。
提到手这个话题,她忽然道,“你手上的伤没有抹药罢?”
裴祁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早就结痂了,现今都快好了。”
云止闻言点头,若有所思。
忽又抬头叮嘱道,,“雕刻的刀给你放桌上了,待你手好后,若是手痒想雕刻就雕罢,若只是雕些简单的物件就更好了。”
裴祁听着,突然问,“为何?”
云止将碗放在桌上,轻声回答,“那样你就不会留下那么多伤了。”
他手心密密麻麻一片都是,光是看着都瘆人。
少年微启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薄唇启启合合片刻,却也未曾吐出一个字。
他很想告诉阿止,其实他想问的并不是她为何劝他雕简单的物件,他想问的是…
既然担心他受伤,为何不抢夺他雕刻的刀呢?
若是刀被抢,即使他再如何想要雕刻,也是下不了手的。
裴祁眸光闪烁,突然垂下眸子低声道,“不雕了。”
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
阿止这般做只是不想剥夺他的乐趣。
即使这样会使他受伤,她想的也是尽可能避免,而非将刀抢走直接杜绝这个可能。
裴祁这般想着,突然有些自嘲。
或许这就是他同阿止的差距,他注定无法松口,所以半步的让步也不愿。
这也是他们曾经彼此折磨的原因。
云止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你说什么?”
少年抬起头看她,唇边翘起一个笑容,他再度重复,温声道,“我说我不雕了。”
还不等云止问原因,裴祁已然自顾自回答,“上次雕了那般久,却因为一次雕错整个物件都废了,还落得那么多伤。”
他说着,嗓音有些闷,“又费时间又费力气,还不一定能成功…”
“太亏了…”
云止听完,忍不住地笑。
原来裴祁自己也知道雕刻又苦又累还受伤,如今吃了亏终于打算放弃了。
她倒是满意,点头称是,“如此也好。”
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将少女摆在桌上的碗拿起,往后厨走去,“我去洗碗。”
铃铛已经雕成,他又何必多废力气?
见着少年离去的身影,云止坐在原位,撑着下巴看向门外。
说来也奇怪,近日系统格外安静,就连偶然的闲聊也不曾。
虽说平日它就少言,除却裴祁性命受到威胁以及云止寻它谈话,它都不曾主动言语。
但如今云止的铃铛都被调包了,它却依旧沉默寡言,不闻不问,仿佛对此事并不知晓。
又或者换一个说法。
就好像它不存在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