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先是一怔,随后脸上露出惊怒神色,“丽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害乔常在不成?”
“娘娘勿恼,我也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乔常在身子损伤不一定是膳房的事。”
丽嫔含糊地解释道。
乔溪云咳嗽一声,面若芙蕖,眼如秋水,她的声音轻柔却很有力度,“我相信顺妃娘娘不是这样的人,何况我用的茶点,顺妃娘娘也没少用,难道顺妃娘娘会害自己不成?”
顺妃脸色好了不少。
她对乔溪云微微颔首,“多谢乔常在信得过我。皇上,臣妾自认没做过亏心事,不怕查,但请皇上、皇后派人去我宫里查看,若是搜查出什么不妥,臣妾受罚也无怨无悔。”
皇后叹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嗔怪:“顺妃,丽嫔年纪小,性格直,有时候说出胡话也是难免的,你跟她计较什么?”
“臣妾不得不计较。”
顺妃垂着眼,眼睛落在砖上的连枝花纹,“这事事关乔常在的性命,臣妾的清白,宁可追查到底,也不能又一次息事宁人。”
顺妃这话刺得可是皇后。
皇后眼角的肌肉一跳,心中恼怒翻滚而起,看向皇帝,“皇上以为?”
“查,就查到底。”
皇帝转动拇指上的扳指,一双眼睛锐利得不可直视,“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心思歹毒。”
皇帝点了李双喜带人去顺妃宫里查,顺妃吩咐彩云:“你去一趟,好叫李谙达知道这几日乔常在用的是什么茶,吃的是什么点心。”
“是。”
彩云抬眼跟顺妃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去。
李双喜等人去了。
众人静悄悄等着。
温妃把玩着手里的泥金两面绣湘妃团扇,用扇子遮挡住眼眸,睫毛微垂,眼角的余光在贵妃、成贵人等人身上扫过。
最后视线落在了丽嫔身上。
这回的事,跟丽嫔肯定逃脱不了干系。
就是不知,这是丽嫔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拿了丽嫔当木仓使?
温妃想得正入神时,帘外脚步声连绵响起。
李双喜放下马蹄扣,打了个千:“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检查过,顺妃娘娘宫里并无特殊之物。”
“看来真是跟顺妃姐姐没什么干系。”
温妃懒洋洋道:“那么说跟御膳房说不定有什么干系了?”
丽嫔几乎瞬间神色微变。
温妃看在眼里,笑道:“皇上,臣妾看得查查御膳房,常言道,病从口入,那地方才是正经该查的地方。”
“御膳房管理森严,什么毒物都带不进去,”贵妃靠着玫瑰交椅,冷笑一声,妩媚的眉眼带着讥讽:“温妃不会是想说,有心人把毒物带进了御膳房,有这等手段,但结果却只是想害一个小小常在吧。”
“贵妃说的在理,”成贵人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传出去都要笑死人了,若真有人害乔常在,她怎么不去害我,不去害贵妃娘娘?”
眼看着局势瞬间变化,竟像是要往乔溪云没事找事方面引导。
白梅突然道:“皇上,不知可否容奴才多嘴说一句?”
皇帝微微颔首:“你说。”
“温妃娘娘的话提醒了奴才,今日小主本来已经病了,可不知为何,膳房那边还是送了丰盛的四菜一汤过来,小主吃了一口就都吐了出来,如今那些膳食都放在茶房里摆着,不知可否叫王院判看看?”
白梅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不但点出了疑点,更是说得有理有据。
原先,成贵人跟贵妃说话的时候,丽嫔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这会子听见这一句,当下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她心里着急,却不好出口阻拦。
“可。”皇帝点点头。
白梅下去捧了食盒上来,将那四菜一汤如样摆放在桌上。
满人有个习惯,但凡人生病,无论男女老少,都要清清静静地饿几日,顶多能喝些米汤。
这习惯到底有没有效,不得而知,但久已成习,便是宫里头皇上病了,也是一样如此。
乔常在生病的事也没瞒着人。
御膳房论理早该知道,可却送了这么一桌鸡鸭羊齐备的四菜一汤,要说没个古怪,那才怪了。
乔溪云心里有数,那吴仁耀想来是想趁他病要他命,借着她生病来一招狠的,一下子断送她的性命。
便是事后被追究怎么没给她送清淡的饮食,大可推说自己不知情,了不起就是罚个疏忽职守罢了。
王院判上前一一检查,神色渐渐有了变化。
他眉头皱起,还拿筷子尝了一口,随后就吐了出来。
众人都看出来了,这一桌膳食肯定是有问题。
“启禀皇上,问题只怕就出在这御膳房的饭菜当中,”
王院判弓着腰回话:“这几道菜,都是用相克食物做成,比如这羊肉跟南瓜同做,会让人容易上火,更有甚者还会叫牙痛、头疼,但最重要的是这几道菜用的都是桐油,桐油有毒,不可入口,何况是病人。”
丽嫔见王院判将事一一说的这么清楚,脸色已经煞白。
乔溪云看在眼里,唇角掠过一丝笑意,随后做出害怕模样,用帕子捂着脸,泪眼盈盈地看向皇帝:“皇上,奴婢……”
皇帝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担心,朕一定给你个公道。”
“多谢皇上。”乔溪云红着眼眶,一副可怜模样,“奴婢不知是怎么得罪了人,竟叫人这么用心来害奴婢。若不是白梅仔细,把东西留下,只怕奴婢这会子死都死的不明不白。”
皇帝想到这里,心里一惊。
这等手段隐晦,难以发觉,而且桐油又不是属于毒物,若是有心人携带进宫里,想在御膳房里给他动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负责绛雪轩的御厨是谁?把人带来!”
皇帝沉着脸,发怒道。
吴仁耀战战兢兢地被提留了过来,一路上纵然知道今日是凶多吉少,到了此时此刻,面见圣上,腿脚一下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饶命,奴才什么都说。”
丽嫔听见这话,几乎没气死。
她嘴唇颤抖,两腿发软,很不得用眼神把吴仁耀给杀了。
“好,你说这些菜怎么回事?谁指使你用桐油,谁指使你给乔常在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皇帝面沉如水,眼眸如渊色,他只坐在那里,不需什么雷霆大怒,只是一句质问,就叫人胆战心惊。
吴仁耀听得他们连桐油都知道,晓得这事瞒不过去,索性老实招供,“是丽嫔娘娘!”
他抬头指着丽嫔,“丽嫔娘娘厌恶乔常在,知道奴才负责绛雪轩,就派人给奴才送了一百两银子,要奴才给乔常在一点儿颜色瞧瞧。奴才起初不肯答应,丽嫔威胁奴才,要是奴才不答应,就说奴才非礼她的宫女玛瑙,奴才这才不得不答应下来。”
吴仁耀连连磕头,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真的是豁出去了,额头上的油皮没几下磕出了血,整张脸血呼啦的,叫人看了就害怕。
“胡说,皇上,嫔妾根本不认识他!”
丽嫔又气又惊,心里又惧,双膝跪下,连忙辩解,“嫔妾跟乔常在是吵过架,可嫔妾好好的,为什么要害乔常在啊?”
“是啊,皇上,这事不能听信这吴仁耀一人之言。”
贵妃忍不住开口,眼神从丽嫔身上扫到吴仁耀身上,“旁的不说,丽嫔可是安国公的子孙,若是冤枉了她,只怕要叫天下人都以为皇上您不知感恩。”
“贵妃此言未免有失妥当。”皇后轻声细气,手掌里挂着一串紫檀十八子念珠,“有句话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说丽嫔是安国公子孙,便是你我,倘若犯了错,也都一样该按照宫规处罚。”
贵妃脸上笑容渐收,眼神跟皇后对视上。
皇后笑意浅浅,一身石青色彩云金龙纹妆花缎氅衣衬得她气韵端庄,不容侵犯。
空气中仿佛有火药味。
皇帝大马金刀地坐着,手指摩挲过拇指上的扳指,“吴仁耀,你说是丽嫔收买你,你可有证据?”
丽嫔一下怔住了。
她低头绞尽脑汁仔细回想自己可有落下什么把柄在吴仁耀手上。
好在她先前怕被人知道,用来收买吴仁耀的都是现银,并且还没人知道。
丽嫔心下松了口气。
“皇上,奴才有证据!”
吴仁耀这句话如同石破天惊一般,叫丽嫔瞬间变了脸色。
丽嫔猛地扭过头,见鬼似的看向吴仁耀。
只见吴仁耀从靴筒里掏出一方帕子。
皇后等人面露疑惑神色,李双喜拿托盘接过,皇帝看了一眼,碰都没碰,“这是什么?”
“启禀皇上,这是丽嫔娘娘身旁玛瑙的手帕,奴才当初答应丽嫔时,怕丽嫔将来反咬一口,便顺手拿了一条手帕。”
吴仁耀低着头,说道。
“说什么拿,分明是偷吧。”
温妃冷测测地说道。
她眼睛一扫,看向丽嫔,见丽嫔拳头紧握,不由得似笑非笑:“丽嫔,如今你又怎么个说法?这帕子总不会无缘无故到了他手里吧。他可不管你们钟粹宫的膳食。”
丽嫔无法解释,豆大的汗水不住地顺着额头滑落,她内心焦急万分。
皇后淡淡道:“既然丽嫔不说,拿那个玛瑙去拷问就知道了,把人按着打,我就不信她骨头就这么硬。”
“嗻。”
两个婆子答应一声,上前来将玛瑙带了出去。
有人拿了春凳、板子出来,宫女一般是刑不上身的,顶多就是罚跪,不像是太监,若是做不好,就打板子,打手心。
玛瑙自从跟了丽嫔,不敢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也算是混出了头,到哪里都见到别人的笑脸,就连吃食也是挑肥拣瘦,几时受过委屈。
才挨了两板子,玛瑙就痛哭:“奴才招了,是、是丽嫔娘娘指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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