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念正在滋生。
在肥沃的土壤中发芽,生根,
只需一滴鲜红的血液,
便足以开出漫山遍野的粟罂……
牧箫以浩然气护身,给崔念如渡输气运,好半天,崔念如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额间的梅花鲜艳如血。
昭示着她此时的生命力。
看到崔念如睁开双眼,黑豆般晶莹的眸子里有如水的朦胧,想来是做噩梦了。
崔念如的性格要强,但终究是女子。
生死之间,过往人生不过十八寒暑,想来,连回忆都凑不够一段别离。
牧箫打趣道。
“师姐,如此看来,你不嫁给我是不行了。只是气运丹已经满足不了你对气运的需求了。我可能需要牺牲一下,送你……”
牧箫想说的是送她一个孩子。
给崔念如渡输气运就好比往漏洞中倒水,牧箫这边给的再多,早晚也会漏没的。
而送给她一个孩子的话,可以用秘术,冻结珠胎的时间变化。那么崔念如就可以自产自销气运了。
当然,孩子生下来也可以。
效果可能会不太好就是了。
但崔念如根本没给牧箫说后面话的机会。
她虽然刚刚苏醒,脑子有些蒙蒙的。
但是她一看牧箫的神色,本能的就感觉到这人又要说胡话了。条件反射的抬手就给了牧箫一个大比兜。
物理关声。
“师姐,我才刚刚救你起来,你这就翻脸不认人啊,我好伤心的。”
崔念如缓了缓神,强撑着起身。
她淡然的扫了一下屋外,有看到师尊趴着门框往里看的身影。
多大的人了啊,能不能成熟一些?
“我听到了世界的悲鸣。”崔念如没有理会牧箫,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她的神色有些悲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那不是世界的悲鸣,那是呓语之岁在浅吟,有岁种来了。”
呓语之岁的岁晶被大陆生灵获得后,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其性格。
杀戮,贪婪,色欲,基于生灵最基础的欲念会被无限放大,从而堕魔。
而直接服用之后,便会成为岁种。
岁晶的力量被直接继承。
有的岁种甚至能够完整的继承岁晶之内的法则之力。
这样的敌人,你甚至不能够以普通的境界修为去评定对方。
正如于天狐梦境之中,牧箫于数千年前所面对的大妖,对方的修为境界无法评定,但一对一的话,牧箫有信心最后是他胜出。
可那时候,胜出又有什么意义。
在那之前,净流界天的仙门弟子,将会消耗殆尽。
这仅仅只是一只岁啊。
而那时,他是十五境。
牧箫看了看崔念如,在她身边坐下。
崔念如身体本能的一僵,头都没抬。
“你起来!”声音压得很低。
“我又没做什么。”牧箫声音委屈,“师姐若是坐得累了,我借肩膀给你。”
崔念如脸色生红,还没说什么,就听到门口周枕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这小和尚,佛法怎么学的,怎么净想着看热闹?而且,看热闹是你这么看的吗?你往这门口一站,配着你这光头,都反光了,生怕里面的人看不到是吧。”
牧箫:……
师尊,你嗓门可以再大一些。
崔念如:……
刚才趴门我都没揭穿你,师尊,你要点脸行不?
这时,传来无心的声音。
“是小僧的错。小僧这就找个物件遮遮光头,必不会再晃到流云仙子的眼睛。”
“不过,有一件事小僧要说,小僧学佛,只求心净魔除,并不是断情绝欲。红尘事,小僧,也很喜欢的。”
“而且,小僧站在此处,这是故意之举。刚才那位羽离小兄弟有说,宁州城忽然乱了起来,让少主不要轻易出门。小僧是特地来提醒少主的,恐怕,你我要等的人,他来了。”
无心也是个棒槌。
声音是真的不比周枕云小。
师姐直接害羞的重新躺回床上,脸朝里,留给牧箫一个高低起伏的背面轮廓。
好家伙,师姐你这绝色榜上的绝对实至名归。
而且只排东国六州,第三可能都委屈你了。
“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管我了。”崔念如闷闷的说道。
背对着牧箫的双眼斜眼向上,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牧小二表示,这个时候就该向众人宣布:朕乏了,都退下吧。
然后对着眼前之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战,不死不休,谁先倒下谁是狗!
朕你个头啊。
不死不休给锤子!
你被岁种的能力诱惑了你知道吗?
你个棒槌!
牧箫口念言灵,压抑欲火。
确实不能久留了,不然他怕自己一时想不开,要霸王硬上弓了。
这不正常。
该死的岁种。
“岁种身具岁魔之力,呓语声声,响于人心之中。师姐一心复仇,执念过重,恐怕最易动摇心神,稳妥起见……”
“在师弟眼中,我崔念如就是如此弱小之人吗?天机榜诸甲榜上,阵甲之名,可还挂着我的名姓呢。刚才是情况突发,一时不查。如今,区区呓语,我何惧哉。相比之下,还是师弟……更让人忌惮一些。”
崔念如强压脑海中忽然闪现而过的臆想。
这世间因果最重者,莫过气运。
从牧箫渡输气运给她的那一刻,她与他就注定因果纠缠,无法分开。
呓语之岁,战斗力或许不强,但它的能力最能勾起人心中最可怕的欲念。
她本以为自己的大恐惧是无法得见父母之仇昭雪,无法手刃仇敌,而她却不得不走向生命的终点,与梅花一同碾做红泥,化为枯骨。
可是刚才,梦境之中。
她所害怕的,竟然是洞房花烛,拿去却扇时所见之郎君,并非牧箫之容颜。
那一刻,哪怕她眉心花红如血,脸色,却如纸苍白。
为什么?
她不明白。
明明她与他只不过相识月余,为何会成为她心中的大恐惧。
难道,因果之纠缠,胜过所谓的日思夜盼吗?
怪不得,法侣财地中,道侣的地位如此重要。
哪怕道家讲究五梦七身,遍经人间梦幻,却终究无法割舍情爱。
世间未有绝情而入天道者。
即便魔修,亦然。
至于岁种,那已经并非大陆生灵,所掌握之力量,也并非云陆所有,不在其中。
崔念如此时,只想牧箫赶紧出去,她怕对方走的慢一些,她会做出一些自己无法容忍的羞耻行径。
那样,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牧箫愣了一下,我有那么可怕吗?
难道我刚才的表情很猥琐?
塔么!
让我找到这个岁种,定将其大卸八块。
我一世清名啊。
牧箫起身,走至屋门口,就看到珠帘之后,无心单手立于胸前的站在那。
好大一个光头!
牧箫一步踏出。
还是有些不放心。
又退了回来。
以气运之力,书写言灵之字,先给师姐的房间布一层儒家气运之阵吧。
虽然说,儒家并没有这玩意。
但心里安慰一下总是好的。
屋外走廊中不止无心和周枕云。
赵甲衣打着哈欠在一旁卖呆,看牧箫出来,还翻了个白眼。
元一护送妹妹回宫,暂时没回来。
岳红绡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过现在也不用指望她,呓语之岁影响到谁,也影响不了岳红绡。
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岳小白。
她是十几年前新诞生的剑灵,诞生于期望之中。
天生无垢之心。
武尛刚才被拦之后,也没有回来。
所以……
刚才看戏的就你仨是吧!
牧箫眼光扫过三人,最后看向周枕云,“少主府诸人安危,就交给师尊了。”
周枕云抽了抽嘴角。
“岁……岁种,师尊,咳,师尊我虽然剑术了得,但这玩意,师尊也没打过啊。”
“师尊不是喜欢看长生记吗?那想来对于呓语之岁应该了解。即是呓语之岁的岁种,其战斗力就不会强过师尊。而它引以为傲的能力……想来,对师尊也是无用的。”
牧箫犹豫了一下,如是说道。
呓语之岁,岁中之教唆者,散布恐惧,绝望,诅咒人间一切美好。放大欲念,滋生罪孽,是所有心智不坚者的最大的敌手。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周枕云这个没心没肺的,完美的克制对方。
“我这么厉害的吗?”说完,周枕云愣了一下,完了,说快了,会不会影响我在箫儿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啊。
“咳,为师的意思是……”周枕云企图挽救一下。
“我懂,师尊未曾与岁种交过手,谨慎是对的。但并非一切未知之敌,都是难办的。师尊堂堂十二境剑仙,何惧区区岁种。”
周枕云: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牧箫没给师尊继续说话的机会。
自从收集完了个修行途径的秘法要诀之后,周枕云就沉迷于花里胡哨的东西中了。以至于,修行境界止步的情况下,还丢掉了一往无前斗志。
有时候嘛,就得逼一逼师尊。
……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呓语之岁或许战斗力不强,但塔么是真的不好对付啊。
牧箫先去大街上看看,只是,刚出去,就震惊了。
短短半日间,平常热闹的少主府门前,此时却一场杂乱萧索。
岳红绡就在外面,抱着一把剑,孤冷的像个女侠,行走在长街之上。
遇到被欲望冲昏头脑想要伤人或者行不轨之事的,就爆喝一声,剑胆女侠岳红绡在此,还不住手?
然后一剑鞘将对方拍晕。
然后对着被她救下的对象摆摆手,昂着头,淡然道:“不用谢!”
牧箫站在门口半刻钟,这种情形看到了八次。
为什么岳红绡的神态动作,有点熟悉呢?
“岳女侠果然剑胆侠心,小僧敬佩。”
无心一旁说道。
牧箫抽了抽嘴角。
他怀疑岳红绡是装13装上瘾了。
小白啊,听少主一句劝,你本来就有,不用装的。
以后这种事,留给少主我来就行。
牧箫本来想先去州主宫的,但现在想了想,他决定先去找白慕晴。
气运流失对崔念如影响过重,牧箫不忍打扰对方。
何况,他或多或少也被影响,虽然能够控制,但保不齐控制不住。
可白慕晴那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控制不住就控制不住呗。
反正他也没想控制啊。
“少主何去?”
“干妖……咳,找一位智者协商一下。”
“宁州乱像,皆不过人心繁复。非是智者能为。少主还是莫要乱走,恐被我那师兄找到可乘之机。”
“虽然牧箫身单力薄,对于此时此刻宁州乱象起不到半点用处。”
“但,正如大师所猜测。若是,此情此景背后岁种,是你我等待之人,那么,他的目标也很明显,便是我,宁州少主。”
“呓语之岁的基本信息,我们或许了解,它是彻头彻尾的教唆者,扇动者,却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冲锋者,刺杀者。”
“我若安安稳稳坐于少主府中,那于他而言,便是不可轻举妄动的情境。”
“他只会更变本加厉的滋生罪恶,扰乱宁州城。”
“大师可以等,因为佛家有言,制心一处,无事不办。我也可以等,因为,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可是,宁州城百姓如何等?”
“世间万事有为法,皆因果循环。”
“贺无念因仇恨而欲杀我,是因。我直面其刃,便为果。”
“即因果已于冥冥中写好,与其躲藏,徒增无辜伤命,何不如坦然面对之?”
“无心大师,不知我这一言,可对否?”
无心双手合十,口称佛号。
“善哉,善哉,少主与我佛有缘,刚才是小僧着相了。”
你个大光头,你说谁与你佛有缘?
牧箫瞪了无心一眼,前往剑舞楼。
相比于其他人,牧箫更相信白慕晴一些,毕竟思维惯性在那呢。
……
少主府中。
见牧箫离去,崔念如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春心萌动,不过岁魔欲念催生。
父亲母亲,非是孩儿不孝,只是岁种太强。
孩儿心中,你们的仇,更重要。
周枕云挺着腰板,很有师尊范的走进屋中。
“如儿,可还好些?”
崔念如翻了个白眼。
师尊,你别装了行不行。十几年了,你在我这早就没形象了。
你凹的累不累啊。
看到崔念如生动的白眼,周枕云忍不住了。
“师尊再关心你呢,你就这个表情啊,师尊我伤心了!”
“师尊若是关心念如,那念如此时刚好有一事相求,还望师尊不要拒绝。”
周枕云下意识的退了半步,微微后仰,神情戒备。
“你先说,我再看看要不要答应。”
崔念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