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取头发时,王家婶子问:“小谢,你们家来的那好些大老板是做什么的?我挤都挤不进去呢。”
王丽道:“我听到了的,他们说小谢妹子是有钱人家落下的千金大小姐。”
王胜搭腔:“谢岩,你可享福了!捡来的妹妹是有钱人,你也能够鲤鱼跃龙门啦!”
谢岩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村里人总爱八卦,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只是在这小村庄里,可供娱乐的事情太少,大家便免不了盯盯别人屋里的家长里短。
当初父母双亡,还是个孩子的谢岩某天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回来,还跟着他姓,村里人都说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养。
长大的谢岩和谢无臻,容貌皆是优越,谢岩五官深邃,人高马大,一身结实有力的肌肉,是村里最喜欢中意的女婿类型,在那里打铁的时候,火花迸溅,他身上的汗水顺着腹肌沟壑流进裤腰,给深色的皮肤染了层润泽的水光,热腾腾地往外散着气。
而谢无臻百无聊赖坐在一旁摆放着各种铁器的工作台上,乌发雪肤,美丽娇艳,漂亮的总让人怀疑她并非同类,而是什么山间的精怪所化,专门来蛊惑人心的。
她偶尔跳下台子,靠近谢岩,拿毛巾帮谢岩擦去额头的汗水,谢岩生怕她够不着,像只被驯服好了的黑熊一样垂下脑袋,方便她的动作。
村里人没啥文化,不知道什么叫性张力,只觉得那画面明明很正常,就是让他们面红耳赤,羞到不敢看第二眼,认为这两人实在是契合,那种能够一夜八次,夜夜无限好的契合,堪称天生一对。
但当大家问什么时候办席啊,谢岩都会立刻用手语急忙比划,[大家别开我妹妹的玩笑!]
他怕会影响他妹妹将来的姻缘。
于是后来村里人渐渐的也不说这些了,只把两人当寻常的兄妹看待。
谢岩端着茶进屋的时候,瞧见助理已经将周国赫的头发拔下来放进了自封袋中,并且对着谢无臻道,“谢女士,您看您是自己来……”
谢岩将茶递给周国赫和助理,趁此机会,将自封袋里的头发换成了王胜的。
这是他年少时跟一个窃贼学的绝技,叫鬼蒙眼,意思是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东西给你换了,你也发现不了,还以为是鬼蒙了眼睛。
谢无臻道,“哥哥帮我取一下头发吧,我自己怕拽断了。”
谢岩点头,故技重施,将王丽的头发递给助理。
助理将头发装袋,和周国赫的放在一起,周国赫吩咐道,“你尽快送去鉴定,别出什么岔子。”
助理立刻称是,小心翼翼将两个自封袋放进公文包的夹层里。
一周后,鉴定结果出来,两个样本被认定为符合全同胞关系,周国赫也来接谢无臻回周家所在的A市。
搭乘专机的过程中,周国赫时不时给谢无臻介绍A市的一些风土人情,谢无臻略显拘束地听着,在周国赫回忆到早逝的父母时,她不着痕迹感叹,“可惜我这些年没能陪在爸爸妈妈身边尽孝。”
“哥哥,他们去世前有给我留下过什么话吗?”
周国赫道,“他们死前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家。几十年前远不如现在发达,你丢失的地方又那么落后,搜寻起来十分困难,不过总算让我找到了你,我会尽可能补偿你的。”
“我得了癌,活不长了,周家的产业本来是准备留给我那几个儿子的,但如今你回来了,我也会改遗嘱,留一些给你,保你日后生活无虞。”
谢无臻心道这话说的奇怪,周家的基业是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打下来的,他们的遗产难道不是周国赫和妹妹都有份,怎么全成了任周国赫分配的私有物?
还等他死了后“留一些”给她,这周国赫到底是不是真疼妹妹,但若是不疼,又为什么专门来接她,她瞧他那关爱的姿态也不似作假。
谢无臻点头,看起来一副很没主见,全心信赖兄长的模样,“我都听哥哥的。”
若她的身份是真的,谢无臻当然不会这样轻轻揭过,但不是,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和麻烦,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周家这样的门第,从指缝里随便漏一些,都够普通人几辈子吃的,况且她还有周家女的身份,不管周国赫死后哪个儿子掌了权,她都是未来周家家主的亲姑姑,凭着这层关系,她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自会如鱼得水。
周国赫见谢无臻老实听话,性子不争不抢,心中自然十分满意,他没多久能活了,哪怕是为了玄灵道长的话补偿至亲以求死后夙愿达成,他也不想找个祸害回来。
他慈爱地拍了拍谢无臻的肩膀,“放心吧,哥哥不会亏待你的。”
机场,一个穿着墨绿西装外套,内搭黑底花衬衫的男子吊儿郎当地嚼着泡泡糖,对着电话那头拖长了声调道,“我到了大哥,没骗你,我把今天下午跟林子的赛车都给推了。”
“我还给咱们姑姑买了花呢。”
周熠瞥向自己怀里那大红大紫,廉价乡村风的花束,得意洋洋道,“保证喜庆,瞬间俘获中年妇女的芳心。”
“你安分点,别作妖惹父亲生气,让他平心静气度过最后的日子吧。”
电话那头的男子音质温润干净,盈盈入耳,便让人勾勒出一个彬彬有礼,点尘不惊的贵族长公子形象。
周熠左耳的耳钉璀璨夺目,闻言,他笑得颇有些纨绔味道,“他都没点老子样,我凭什么要当个乖儿子。能来接机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否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姑姑,也值得我专门跑一趟?”
“你知道老头子从哪里接的人吗?白城!啧啧,那穷山恶水的地界,咱们那姑姑指不定是什么牛鬼蛇神呢,你见过林子家天天上门打秋风的远方穷亲戚嘴脸吗,我跟你说,那叫一个——”
“诶诶诶!”
听到电话断线声,周熠兴致缺缺地收回手机,“得,您大总裁,了不起,我不耽误您时间。”
周熠不耐烦地看向出口处。
因为迁怒的原因,他对这位突然被找回周家的姑姑并没有什么好感,他相信他那三个兄弟也是这样。
从他们出生起,他们没一天感受过父爱母爱,所有人都说周总和周夫人伉俪情深,如胶似漆,这话不假,但却不知道这两人的爱情到了几乎偏执的程度。
这二人之间容不下任何别的事物,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他们也觉得会分走他们对于彼此的爱意,所以只将孩子抛给佣人,从小到大不闻不问。
周熠恶心死这对父母了,他觉得不想让孩子打扰那你们那就不生啊,生了以后又不养,平日里甚至连关心几句都不愿意,这不是纯纯有病吗?
周熠八岁那年,一次车祸拆散了这对爱侣,女人帮男人挡了最致命的一击死了,周国赫觉得这条命是他最爱的人换回来的,始终不敢自杀,直到前些年查出癌症,周国赫一下子轻松了。
周国赫不治疗,不吃药,死亡越是临近,他越是有一种预感,在下面会重新遇到自己的爱人,但近日那种预感突然就没了。
玄灵道长说他这是在亲情上对别人有亏欠,不还完死后执念是实现不了的,周国赫想了想,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想到了小时候丢失的妹妹。
槽点太多,周熠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骂。
那玄灵道长只有十七岁,他的话周国赫竟然也信,还说人家是得道老神仙的亲传弟子,若不是师父仙逝了,是绝对不会下山的,简直鬼迷心窍。
而且玄灵道长说要弥补亲人,周国赫他就愣是没有想过他们这四个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儿子,他是觉得对他们没有亏欠吗?
再说,年轻时周国赫因为怕找回妹妹跟他分家产,一直对父母的命令阳奉阴违,父母死了后,更是直接正大光明不找了,现在倒是为了消孽,登报装起好大哥,想要找到这个能够让自己心安的工具人。
真他爹的可笑。
“怎么还不到……”周熠看了看手表,烦躁的目光看着来往熙熙攘攘的人群,百无聊赖地落在一个来接人的大妈身上。
那大妈矮矮胖胖,穿着一件洗得十分干净的旧红格子衬衫,干枯发黄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大概是从来没有来过机场,神色十分无措张皇,瞧着憨厚又质朴。
周熠吹着泡泡糖,觉得自己那在乡村里长大的便宜姑姑大概也是这模样,不,说不定还没有人家看起来面善顺眼呢……
“周熠,你在那里走什么神?”
一声粗豪但中气不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周熠的思绪,紧接而来的是不快的怒骂,“你穿的什么玩意儿!跟街上的混子一样!”
周熠心道人怎么跑他后面去了,一想,哦,原来是他看错出口了。
他满不在乎地转身,将墨镜下拉到鼻尖挂着,正准备笑着来一句“老子,您还活着呢”的亲切问候,却在看到周国赫身边的女人时,被惊艳得愣在原地,口中的泡泡糖给吹爆了都不知道。:,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