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猛自浓雾中走来,有点健步如飞的意思。
他边走便训斥:“阿赐,你又不听我的话。”
田赐很怕田猛的样子,站在原地不住地颤抖:“宝宝……没有不听话。”
“我让你好好练剑,你为什么把剑丢了?”
田赐举着手中两柄剑,害怕道:“宝宝没有!”
田猛一指那柄惊鲵剑,道:“那天你拿的是不是这把剑?”
“那把剑,不是宝宝的。”
田猛一步步逼近:“鲜红的血……流了很多很多血啊,阿赐,你不害怕吗?”
田赐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吓得接连后退:“不要啊,宝宝害怕,你别过来!那把剑真的不是宝宝的!”
田猛一把拉住田赐脖子上的围巾将他拖过来,问:“那把剑不是你的,你从哪偷来的?”
“不,不是偷的,是给宝宝玩的。”
就在田猛逼问是谁把剑给田赐的时候,田言却突然道:“这人是假扮的,阿赐不要上当,他不是爹爹。”
田赐对田言的话言听计从,见此,他立刻不再害怕,手中双剑一出,而由黑麒麟假扮的田猛先退一步到卫庄身后,躲过他的攻击。
田虎脾气又上头了:“卫庄,你什么意思,假扮我大哥,这是在戏弄我们吗?”
于是卫庄比了个核善的眼神嘲讽他道:“你把这称为戏弄,我实在替田猛感到悲哀。”huye.org 红尘小说网
我心说虎哥之所以是虎哥,就是因为他虎。
我对田虎道:“田赐刚才说了什么,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田言款款地走了两步,道:“阿赐不过是一时惊恐胡言乱语,难道——也能说明什么?”
我心说她急了她急了,便在脸上摆出一个善意的笑容,道:“哎,田大小姐此言差矣。人在极度惊恐之下说出的话,反倒是最真实的。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如何撒谎。”
田赐脸上复又露出惊惧。
卫庄就道:“你刚才想说田蜜就是惊鲵,这样拙劣的谎言,难道也有人愿意相信?”
我摇了摇头,很是遗憾地看向田虎:“结果呢,我们威武雄壮的田二当家,居然相信了。只怕你大哥知道之后,得从棺材里气活了吧?”
田虎见我讽刺他,十分生气地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往后做事多用点脑子,千万别人云亦云。”我笑了一声,“你们看田蜜的手,这根本不是一个剑客该有的手。田言你这么聪明,却忽视了这么一个明显的证据,你是故意的吗?”
田虎的脑子显然是不够用了,这样层层深入的推理他大概听不明白,于是就道:“老子没工夫跟你们打哑谜,我要的是真相!”
我看了眼卫庄那副实在是不想再听田虎说话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你要的真相,我们不是正说着呢吗?如果不是有铁证如山,田大小姐怕是不会认的。二当家啊二当家,你今天就勉为其难,挤进高智商人群的谈话中吧。”
我向盖聂点了点头,示意他把尸体调查结果给大家说说。
盖聂于是就道:“田猛身上的伤口左深右浅,由此可见,凶手虽然用的是惊鲵剑,却是以左手发招。”
田虎道:“那又如何?”
我们三个同时叹了口气,心说田虎真是不大聪明的亚子。
盖聂继续耐着性子道:“面对田猛这样的顶尖高手,即便在他不设防的状态下,想要一击必杀,任何一个刺客都必须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手。”
我先前和惊鲵交过手,他的惯用手是右手。
司徒万里提出质疑:“我们之中没有人会使左手剑。”
“但有一个人是双手剑。”
对面农家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在场之中会使用双手剑的,正是田赐。
梅三娘表示不服:“天下会使双手剑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一定是二公子?盖先生我敬重你是剑圣,可说话总是要讲凭据的。”
我就对梅三娘道:“是啊,左撇子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但是你想想,和这件事有关的,有这个能力,又是田猛亲近之人的,是不是只剩下田赐一个人呢?”
梅三娘微微一顿。
我勾着嘴角笑了一声,继续道:“我们觉得以田赐的思想水平,绝不可能主观上要去杀他的父亲。那么他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或者说,是受了谁的指使,才将田猛杀害呢?”
“指使?”
我看着田言,问道:“你觉得呢,田大小姐?”
田言不语。
不远处吴旷就道:“四季镇乱战之时,罗网曾经在大泽山安排了一场针对影密卫的埋伏,惊鲵也亲自到场。惊鲵在六贤冢现身时,农家只有一人不在四季镇,就是大小姐你。”
田言见状,竟反口咬了盖聂和卫庄一口,说是他们两个妄图左右农家的局面,将农家也拉入深渊。
结果田虎这个憨批又一次觉得田言说的有理。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开口道:“还有一条证据,足以证明田言就是惊鲵,这也是我们今天会来这里的目的。”
田虎瞥了我一眼,问道:“什么证据?”
我将田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就道:“昨日,田大小姐来找过我们,希望得到墨家、道家和纵横的支持,让她当上侠魁。在此之前,我和田大小姐从未见过,是吗?”
田言颔首,道:“的确如此。”
“可昨日你来,见我却喊‘白将军’,一我没穿军服,二你我根本不相识。彼时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可后来细想,却发觉这正是破绽所在。若不是那日在六贤冢外伏击,你又怎知我的身份与军衔?”我的手握上腰侧劈天剑剑柄,“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什么?”
事到如今隐瞒无意,掩日抬手一抓,惊鲵剑听话地飞入她手中。
田虎看得呆了:“阿,阿言?真的是你?”
此时我们三人剑已出鞘,我就对田言道:“先前你伤我哥哥,后又与我结下梁子,今天这笔账,是时候好好算一算了。”
田言对我的威胁倒是并不在意,嗤笑了一声道:“凭你?”
卫庄在我面前拦了一拦:“她的账,我替她算。”
我脱口而出:“滚蛋。”
卫庄懒得理我,他一向奉行的原则就是不说话直接干。而田赐看到卫庄看起来是要欺负自己的姐姐,一双瞳孔中竟发出了红色的光。
“谁都不许欺负我的姐姐!”
盖聂先我一步拦住田赐。
田赐是农家的第一高手,天赋型剑客,据说其凶猛程度还在田猛之上。
不过盖聂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剑圣的名号不是白来的,虽然手中是木剑,杀气不足但锋利有余。
至于卫庄那边我反倒是觉得不妥,虽然卫庄的剑势比盖聂凌厉,出招也更狠戾,但惊鲵此人我与她交过手,是个十分难缠的人。
再加之她有一双察言观色的眼睛,发动起来像混血种的黄金瞳,更为她添了几分胜算。
“你受过伤,很重的伤,这些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田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对卫庄道:“这里,曾经被洞穿,你本不应该活着。”
我当即就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继续深入下去,于是掠过身去挥剑便是一个格挡,将惊鲵连人带剑甩出去几尺。继而抬剑指着她道:“我如果是你,就不会有那么多废话。”
惊鲵歪着头将我打量了一二,突然微微一笑。
我心下一惊,竟有几分被她这笑吓到的意思,第一反应便是,该不会她连我捅死过卫庄这事都知道吧?
转念又想肯定不会,我捅死卫庄这事我哥都不知道,她个外人能知道个屁,一定就是她通过察言观色瞧出了卫庄受过的伤,才这样说的。
如此一想自己这是冲动了,不该贸然和惊鲵动手的,毕竟现在我真不一定能打过她。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手的情况下,还这么冒失的出现在对手面前。”
“你……”
话是没错,但我生气也是真的。上次被打是因为二打一,如果真要一对一我也不会输得那么惨。现在我浑身带伤,这也都是拜惊鲵和掩日所赐,战力大减不说,还要受人嘲讽。
顿时火气涌上来,劈天剑在手中便是一翻转,闪着寒光向田言刺去。
田言见我来势汹汹,却也不闪躲,一副满打满算能对付我的模样。
几招过后我就觉得她这是针对我,几乎每一招都逼得我要动左手以及扭动腹部。这两处地方被她和掩日伤得最狠,不多时的功夫就又渗出了血来。
我觉得腹中有些恶心,喘了两口气甚至连脑子都有点晕。这显然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如果不能快点结束这一战,我怕是离嗝屁不远了。
“白飒快退。”
听人这样说我十分听话,就地一滚避开田言一招,站起来就往后退了数尺。于是便见一道黑色身影闪过,橙色的剑气有些刺眼。
看得出来,卫庄此番是下了狠手,刚出招就是横贯八方,将田言震得身子都矮下去半截。
很久没见过他出招这么狠了,每一招都是往死里打。不过田言也非等闲,能够位居天字一等、越王八剑之一,也绝对是当世一流高手了。
盖聂卫庄对战田言田赐陷入僵局之时,却有一个农家弟子急匆匆地跑过来,说是王离的百战穿甲兵已经将这里包围了。www.九九^九)xs(.co^m
看来是早有准备,王离和田言里应外合,要将农家众位堂主一网打尽。
听得这个消息,就连田虎也明白过来,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被田言利用欺骗了。此时若是再纠结与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农家就要不复存在了。
于是几方暂时言和,据胜七所言,这附近有一条密道,可以带领众人离开这里。
盖聂卫庄还有我负责牵制田言田赐,其他人便迅速地离开了炎帝六贤冢。
等那些人都走后,我冲两人喊道:“速战速决,等王离来了就更不好办了!”
只片刻的功夫,盖聂和卫庄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人背对着背站在一处,分别摆出百步飞剑和横贯八方的起手式。
这场面我在噬牙狱见过。
浓重的积雨云在六贤冢上空不断盘旋,山谷之中剑气已累积到了顶峰。
合纵连横在瞬间爆发,田言田赐来不及躲闪,一同中招。
田言素来识时务,捡起地上的惊鲵剑对我们道:“农家只是猎物之一,儒家是下一个目标,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罢跃上身后的山崖,转眼便消失不见。
而在此时,王离的军队已经逼近。
农家那群人才走了不多时,绝不能让王离在此时进入六贤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