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万里长城(一)

两日后黎明前。

天还是暗的,空气中蒙了层薄薄的水雾,太阳出来前的温度还有些凉意,盔甲上竟也凝了些水珠。

我和蒙恬率军等在桑海西门口。

阴阳家很快就到,也不知为何非要选这么个时候,真是扰人清梦。

约莫等了有一刻钟的功夫,阴阳家的人终于出现了。

为首的是三排肤色苍白不似人形的弟子,人人手中提着灯,昏黄的灯笼光给人一种森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他们过木桥的时候更甚。我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和小说里形容的地府黄泉河奈何桥差不多。

然后是几百个少年男女,排成了四列,听说这些人都是云中君一个个亲自挑选,是要到仙山上侍奉仙人的。

再后面就是阴阳家几个重要的人物,都坐在奢华且又花里胡哨的轿子里,由阴阳家弟子们抬着。

蒙恬转身,领头在前,此时自西门已可看见最东边的海面上多出一样东西,挡住了正欲升起的太阳。据目测,那座海上建筑的规模一定是空前绝后的。

天边已渐渐泛起橙紫色的光晕,霞光万丈,今日又是个好天气。

等从西门走到东边码头的时候,我才是真正被那座蜃楼给吓到了。huye.org 红尘小说网

我滴个妈呀,这是得有多牛逼才能造出这么个东西,莫非他们的目标才是星辰大海,而我其实只会口嗨,和臭弟弟没什么区别?

蜃楼之上放下了楼梯,与码头旁的楼梯相连。

那五百仙童仙女穿着统一、步履一致,井井有条地往蜃楼上走,那样不慌不忙,像是训练得当。

光这五百人就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后面又有抬东西的一波接一波,看得我眼花缭乱。

最末上去的是阴阳家几个大人物,其中一个就是当初我去牢中探望韩非时在牢门口遇到的月神。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风格还是没变,几根避雷针仍旧一丝不苟地插在发髻里。

我本来很是想去问问她关于韩非的事情,不过想着还是先不要多生事端,就忍了下来。

终于等到该上蜃楼的人统统上去了,那座和地面码头相接的□□也收回蜃楼里。我和蒙恬也准备整军回将军府,此时却有一士兵急匆匆地凑到蒙恬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即见蒙恬脸色一变。

这显然是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等那人离开我就走近蒙恬身边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蒙恬同样是低声回应我道:“护送黑龙卷轴的队伍被截杀。”

截杀……我他妈的我锤子呢?这么嚣张的吗?

来不及多说什么,我和蒙恬回将军府准备请罪先。

此时李斯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见蒙恬来了劈头就问:“护送密文的队伍被截杀一事将军可否知晓了?”

蒙恬点头道:“知道了。”

于是便进了屋。

就见扶苏坐在主位上,当下砸了卷文书下来,一拍桌案转身:“哼。”

“黑龙卷宗属于帝国最高机密文件,叛逆势力如何得到这等机密情报,实属可疑。”

扶苏微微回头:“你是说——”

李斯道:“帝国内部,存在奸细。”

“你要在桑海城召集罗网组织?”

这个罗网也算是沉寂了好些年了,当年作为吕不韦的手中利器,随着吕不韦的死而再没什么踪迹,后来听说是被李斯重新规整,交给赵高统领,如今效忠嬴政。

扶苏思索片刻,道:“不惜代价,也要挖出这批叛逆分子。”

而后我们三人两股战战,退到门外。

我便问道:“听说黑龙卷轴是用特殊密语书写的,需要卷轴与破解密语的工具一起使用才有效果。”

李斯道:“确然如此。书写方法叫做‘千机’,而那千机铜盘就在将军府的千机楼里。”

我眯着眼睛遥遥望了望将军府中最高的那座建筑,道:“便是那幢楼了吧。”

李斯点了点头。

我就直视李斯,道:“如若此时要再造一个千机铜盘,须得多少时日?”

李斯与蒙恬皆是一讶:“再造一个?”

我点点头道:“自然是无需和真的一模一样,只要重量与外观上一样就可以了。既然墨家那群人截了黑龙卷轴,想必很快就会来偷这个铜盘,不如我们先下手防备。”

李斯一颔首道:“也有道理。”

“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李大人若找人重铸铜盘,也一定要找信得过的。”

蒙恬问我:“你觉得帝国内部的奸细,会是什么人?”

我垂着眸子想了一会儿,颇有些不确定地道:“那个人的地位应该不低,而且我觉得那个人不在桑海——或者说暂时不在桑海。”

“为什么这样说?”

我皱着眉头看了蒙恬一眼,才道:“黑龙卷轴这样重要的机密,就算在帝国中也只是少数人知道,而这个人能够接触这样的机密,可见地位之非同寻常。而卷轴是从咸阳发出的,在到桑海之前连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我觉得至少卷轴发出之时,那人还在咸阳城中。”

自扶苏下了铁令要挖墨家那群人,我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变得更少。

虽然还并不需要我亲自去调查,但每日的部署与回禀都需一一经过我,做完这些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了。瞧着镜中日渐深陷的眼窝和逐渐后退的发际线,我甚是忧愁。

又是一个深夜,我已经很困了,看着书的眼睛上下眼皮不断打架,头也时不时往下倒。这时候知道头悬梁的好处了,但我不忍心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下手。

正当我读到一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房中有些微碰撞的声响,极快就消失,像风吹过一样。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如今我的神经很是敏锐,又是在深夜这样的时候,实在不得不注意一下。

于是捏了捏眉心强打起精神,就起身往内屋走。

脚刚一踏进内室,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脖子边传来一阵凉意。

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那人的武器至我颈畔时我已抡起一脚直击那人面门,而那人反应也极快,在我踹到他的时候抓住我的脚腕,便使我以一个直立劈叉的姿势单脚站着。

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形象,我想都没想腰往前一挺,足尖蹬地,借力一个后翻,双手撑地,踹向那人。

那人见我招式凌厉毫不留情,瞬间松手向后急退两步,而此时我一个空翻做完,复又着地。

那人好整以暇:“啧啧啧,下手真狠。”

我站起来扯了扯衣服,满是“你这小孩就是调皮”的模样斜了他一眼道:“大哥你先动的手好不好?我真以为有人要杀我诶。”

白凤耸了耸肩。

我又问:“所以大半夜的你跑将军府里来干什么哦。”

白凤挑了挑眉:“他要见你。”

“让他自己……哎哎哎……”话没说完就被人提着衣领走,我抗议道,“你不可以仗着现在比我高就为所欲为!”

白凤对我的语言攻击丝毫不在乎,继续拎着我的衣领。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为什么不尊重一下我!”

在我强烈的抗议下他我拉到了一处荒郊野外,瑟瑟的寒风一吹害我抖了两抖。

片刻正主就来了,依旧穿着一身黑袍子,袍子下面一双若隐若现的腿——等等,卫庄你穿秋裤了?还是黄金的?

卫庄瞧着我一副憋笑的表情就黑了脸,道:“笑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笑什么。倒是你,这大晚上的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双眉微微一蹙,就问我:“韩非。”

“韩非怎么了?”我甚是好奇,“这都死了好几年的人了,怎么突然问起来?”

“他是怎么死的。”

我更加好奇:“今夜你让小白凤冒着被抓的风险进将军府找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我还当是你想我了呢,真让人伤心。”

说着就装出一副委屈万分的模样,抬手就抹眼角那不存在的眼泪。

卫庄好像愣了愣,约莫是没想过我会这么无耻。脸色就在“我是静静看她演戏”还是“配合她一起演”间来回切换,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见人不配合我,我也就作罢,叹了口气道:“得亏我还是知道的,若要不知道,这不是白瞎了我这么晚跑出来?”

卫庄盯着我,我就道:“韩非,是被人杀的。他死在牢里,当时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卫庄有点不明白,“你是说……”

我吸了口气回想了一下当年的情形,片刻,道:“在我去之前,有人进去过——我不敢肯定是谁,但后来开棺验尸的时候,我在他手臂上看到了交错的红色经脉。”

卫庄看着我的神色突然变得有点复杂:“开棺验尸?”

说起这件可能要让我不光彩一辈子的事,我摸了摸鼻子准备一带而过:“后来我想起来在大牢门口见过月神,这种死法可能是中了阴阳家的什么咒了。”

“阴阳家?”卫庄说着脸色微变,“苍龙七宿?”

苍龙七宿这东西我听说过,说是很古老很神秘的东西,至今没有人窥见其全貌,但却流传广泛。如果韩非是因为知道苍龙七宿的秘密才被阴阳家灭口,可这也没有必要啊,本来他就是要死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夜风中我们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有些想不透这件事。

良久,我与卫庄道:“罢了,这事儿留着你自己想吧,我要回去睡了。”

说着打了个呵欠就往回走,却忽听得有人在身后叫我:“飒飒。”

我顿了顿脚步,双手背在身后没有回头。

“保重。”

不日,赵高率罗网到达桑海。

经过好几年的发展,罗网的格局更大,其中等级也更清晰森严。且这些年来赵高致力于搜罗天下名剑,听说更是将当年的越王八剑都收入囊中。

如今跟在他身侧随侍左右的六剑奴中便有四把名列越王八剑中。

而早年在新郑遇到的黑白玄翦,正巧也是八剑之一。

我在将军府中见到了赵高,而六剑奴也果然相随。

遥遥见着六剑奴像走秀一样,我想着我还是避开些得好,却不想还没来得及走开,赵高就悠悠地向我打招呼:“白将军。”www.)

我向来不喜欢他说话的调调,又慢又拖,还有点平,听久了怕是要打瞌睡。而且他的声音还特妖孽,倒和他这张脸很配。

不过这会儿是不巧碰上了,而且他都先说话了,我就不能装作看不到,于是就道:“赵府令辛苦了。”

没想到他和我客气上了:“白将军日夜守卫公子,这才是辛苦。与将军相比,赵高算不得什么。”

他是能说会道,但我不想和他扯什么嘴皮子,就直接结束了这场谈话:“为皇帝陛下办事岂敢言辛苦。李大人已经在等候赵府令,末将也就不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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