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凤气哼哼地回来。
夜已经深了,我早些时候睡醒,此时正躺着看月亮。
然后就见月光一暗眼前一晃,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小白凤表情狰狞,一双眉毛差点扭起来,我瞥着他那副模样就道:“哟,回来了?”
“哼。”
脾气发起来动静就有些大,这会儿连小练儿都醒了,见状与我对视了一眼,皆是颇为疑惑。今夜按照常规继续是小白凤出去巡视,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惹得他这样不痛快。
最末在我俩队内连线之后决定,还是由我去向白凤打听清楚。
我转着眼珠措了措辞,就道:“小凤儿?”
白凤显然还在生气,只是听我这么叫他微微缓了几分脸色——当然还是不好看的——却还是没有理我。
我倒是没有挫败,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小凤儿别生气了嘛,到底出什么事了和大哥说说,谁欺负你了往后大哥替你报仇,你要削哪儿就削哪儿!”
小白凤虽然还是板着脸,但被我逗了逗之后,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具体表现在萦绕他周身的黑色怒气基本都散了。
也是有成效,我再接再厉道:“别憋在心里啦,说出来大哥帮你呀。”
话说到这里差不多就该停了,按着小白凤的脾气,过会儿就该自个儿说出来。我和小练儿都深谙此道,于是闭上嘴,眨巴着眼睛盯着小白凤。
果然,不出多时小白凤就开口,说了两个字:“盗跖。”
这名字倒是出人意料,我原当墨家那群人在我躺尸的这些功夫应该已经没了,想不到就算精锐如黄金火骑兵也没精锐到哪里去,连残兵败将也挖不出来。
不过这事儿不对,按理说遇上个盗跖不该让小白凤这么生气,这期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
细问之下果然有了答案,白凤咬牙切齿地说了几个字:“将军府千机铜盘。”
这几个字让我的神色不由一变,还是得感谢现在是夜里,若是白天必然就被他们看出些端倪来了。
然后小白凤就把他如何发现盗跖并对其一路跟踪直至从千机楼顶翻入底部,再与盗跖争夺那个铜盘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螃蟹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听完这事儿我简直是冷汗渗了一额头——倒不是因为其惊险,而是我本还以为小白凤和盗跖只是郊外遇见发生了摩擦,却不想这两人如此目无王法,竟先后进了将军府偷窃。
这将军府多严密的守卫,能让外人进来,而且这盗跖居然还把铜盘拿走。哦我知道了,守卫的事情一定是盖聂说的,我这才想起来早就该提醒蒙恬换一换守卫军制,毕竟盖聂对大秦的各项军事防御都了如指掌,又背叛帝国跑了出去,这都不能叫隐患了,就是一把利刃啊。
而至于千机楼的事情,估计就是那个奸细给人透的底。
这下完了,公子又该发脾气了。
扶苏自来了桑海,没有一次大事发生的时候不在发脾气。却听桑海原本驻守的官军说,此前桑海一直都平静,就算出点小事也是很快就能解决的。只公子来了之后,遇什么事都不好办。
当然最后这话是我自己想的,也能算得上是他们的潜台词吧。
其实倒也不是扶苏时运不济,而是墨家那群人事儿逼,非给我们找不痛快。
此仇必报是不为大秦军士,墨家给爷等着,小心尔们狗头。
说到最后小白凤问我:“那个铜盘是做什么用的,墨家这么急着得到,甚至甘冒风险潜进将军府。”
我咬了咬牙,面色不善,但想到这里也没人能瞧清楚,复又收了回去,道:“早些时候他们抢了一样东西,需要铜盘来解密。”
“黑龙卷轴?”
我斜睨他:“张良告诉你们的?”
小白凤沉默。
我轻轻动了动腿以免压麻了,然后道:“的确是黑龙卷轴,你们消息很灵通。”
后半句话我当然没说——不过错就错在,还是太小瞧我们。虽然黑龙卷轴被墨家劫了,但解密工具还在我们手里,只要得不到工具,拿到卷轴也是废文一卷。大不了双方都得不到消息,那也总比被墨家知道了要好。
而自那日我和李斯说过要造一个假盘之后,李斯命人日夜赶工,只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将那铜盘造好换入机关之中。
墨家人费尽心思弄来的,也只不过是个假铜盘罢了,想来就十分讽刺。
张良啊张良,你小子这次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真当我傻呀,原本是想请君入瓮,等到有人来偷铜盘的时候乃伊组特,结果这个本该由我执行的任务却因为中间出了点纰漏导致我现在躺在这儿而没有完成,实在是有辱爷优秀执行员的名声。
不过都给爷等好了,爷要给你们一锅端。
“还有一件事。”小白凤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我见到卫庄了。”
这话如惊天一剑,我和小练儿讶异了一会儿才异口同声:“真的吗?在哪儿?”
白凤像是有点嫌弃地看了我俩一眼,才道:“在桑海城中。他裹了一身黑袍子,没看清脸,不过依身形及姿态来看,确实是他。”
深夜走在街上,还裹得这样严实,我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有事情在瞒着大家。
出现了就好,这也算是一个突破了,他会在城中出现,还似乎要去办什么事,说不定等事情办妥了,他也就该回来了。
到了后半夜,也不见黑麒麟回来,一般这个时候他早应该回来报告今日搜寻的情况,刚才我和小练儿过于关注白凤的事,竟然忘记了这一层。
小练儿托着下巴眼巴巴望着外头:“麟儿该不会出事了吧?”
我安慰她道:“以麟儿的变化之能,还不至于出事吧。”
等等——
如果没出事的话,这就更加发人深思了,他为什么还没回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牵绊住了他的注意力?
依照黑麒麟的设定,他应该不会是去主动攻击墨家人的,毕竟他是个暗影杀手,贸然出击不是他的风格。那……他碰到了什么?
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我试着想了想,愈发觉得有可能。
“麟儿该不会是遇上卫庄了吧?”
小练儿讶了讶:“真的吗?”
我眯着眼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你们想啊,小白凤今天都看到卫庄了,难保小麟儿不会也遇上。”
小练儿点头表示赞同:“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是还有问题,按照先前流沙他们内部约定的,一旦遇到卫庄就先让人回来汇合,然而小麟儿僵持了这么久也没回来,难道是卫庄不愿意回来?还是有什么别的我们没有想到过的情况发生?
不得不说卫庄近来做事愈发不按常理,该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对他算不上了如指掌也应该是了解的,但最近这个走势,我又要怀疑自己早几年是认识了个寂寞。
但转念一想,或许我真的还不够了解他,甚至连他的身世都还知道得不清楚,认识这么多年了,这样想来确实有点惭愧。
事实上,自我到秦国,我和他虽藕断丝连,却错过了彼此的十年。我不晓得他经历过什么,不懂他国破家亡后的痛。
其实十年的时间,足够我和他越走越远,至此难以回头。
十年过去,所有人都不是当年的模样,只有他还在坚守,一如既往。
我不晓得这样的坚守还有什么意义,在我看来人就应该懂得大势所向,如此才不至于有朝一日质疑自己的信仰。
一时觉得他很傻,一时又觉得他很执着。
老舍曾说,生命就是这样,多一分现实就少一分幻想。分明他也是极度现实的人,为什么在心中却还留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小练儿,你为什么会死心塌地跟着流沙四处奔波?”沉寂中我开口问身边的女子,“是因为你哥哥?”
赤练微微低着头,银白的月色在她鼻尖泛着微光,也将她的眉目细细勾勒。
我才觉得,原来小练儿也变了,从前那个会捧着个桃子眨巴大眼睛的少女已然远去,现在只留下江湖上闻风丧胆的赤练。
我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成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或如清茶或如烈酒,又或如滚烫的眼泪。
但更多的是在自己的天性与外面的世界之间进行砥砺,收获疼痛入骨的蜕变。
良久,小练儿才终于回答:“是,可也不全是。”
她侧过头来看着我,眼神中静静流淌了几分过往,片刻,她又道:“卫庄和我说,会还我一个更好的韩国。”
“所以你相信了?”
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从前的那个韩国,有哥哥、有你,还有弄玉和紫女姐姐的韩国,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看着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我觉得悲伤。
就如同破镜重圆也终有裂痕,失去的就以永远失去,无法弥补。
我似乎突然间明白卫庄这么多年的坚守是为了什么。
他的心中有一座城,城中住着未亡的人,他们在那棵落英缤纷的花树下言笑晏晏。
时光翩跹,永不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