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在雍城,离咸阳还是有些距离,周边也不似咸阳这样热闹,冷清得让人心寒。
说是因为嬴政的生母赵太后身体不好需要静养,特地向嬴政说了搬来这里,此处才没那么多烟火气。
因我是戴罪,是以嬴政不许我带佣人过来,只能用离宫里的宫人宫女。
而宫中的佣人本就不多,大多也都是服侍赵太后,剩下能借来我用用的,也没几个。
是以在这宫中,我还是自给自足得多。
不过嬴政尚且还是好心的,至少吩咐人在我住的地方搭了个灶头。
有灶头就没事了,我确实能够自给自足。
到离宫第一日我就去拜见了赵太后,秦庄襄王过世早,赵姬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守了寡,如今已然将近四十,却应保养得当看着还是水嫩嫩的。
况且她出身高贵,气质与长相都好,又不似小姑娘一样,反倒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熟女子的风韵。
我去见她的时候她正着了宫女涂指甲,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之上,瞥我瞥得十分漫不经心。
“老身听说是政儿让你来的,是吗?”
我垂着头恭恭敬敬道:“是臣妾自己想来,与王上无关。”
赵太后直接看穿了我的谎言,就道:“说实话。”huye.org 红尘小说网
我抬眼小心翼翼地瞧了她,小声嗫嚅:“是,是臣妾的猫伤了王上心爱的蒲偏妃,才被王上赶了过来。”
赵姬又笑,风情万种:“所以说男人啊,都是不可信的。”
“是。”我点头,“母后教训的是。”
“太后,长信侯来了。”
就见赵姬眼神一亮,随即打发了周身的一众宫人宫女,又与我道:“你退下吧。”
我乖乖起身:“是。”
走出行宫的时候,瞧见站在宫门外等着的一人。那人长相还算得上俊朗,身材高大英挺,眼睛也十分明亮。
长信侯嫪毐。
我向他行了一礼:“见过侯爷。”
嫪毐饶有兴致地将我打量了一二,摸着下巴道:“你是……”
“妾身白飒,是王上身旁的宜侍。”
嫪毐挑了挑眉:“哦,原来是娘娘。”
我笑得有点尴尬:“都到了这里,哪里还是娘娘了,侯爷说笑了。”www.九九^九)xs(.co^m
说罢福了福身,就快步离开。
嫪毐与赵姬之间有一腿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人不少,只不过这件事嬴政不提,其他人也不敢提。既然嬴政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此时暂且也就不了了之。
反正被带绿帽子的又不是他们,是已经过世的庄襄王。
真是人在坟中躺绿帽从天上来,这约莫也是史上最惨的一宗绿帽案了。
到了夜里,我换上一身夜行衣,拿上白亦非给我的剑,又偷偷溜去了赵姬的寝宫。
我离开韩国的时候,白亦非给我准备了价值连城的嫁妆,又在我临走时,将那柄白剑给了我。
一同给的还有一枚剑坠,白玉做的剑坠,上头有一样雕花,据白亦非说,那雕花是章家的纹饰,这枚剑坠是我父亲章胜的。
我就将剑坠挂在白剑上,到了秦国还从未用过剑,实则今晚上带剑也不过是以防万一,就怕有人把我给逮着了,没了武器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趁着夜色,我偷偷翻上了寝宫的屋檐。
今夜空中无星无月,乌云层层,正是做坏事的好天气。
我掀开一片瓦往下看去,殿中烛光冉冉,昏黄烛火跳动之中,依稀传来暧昧的声音。
嘶——我面部的肌肉猛地一抽——好香|艳的场面。
这片瓦正下方便是床帏,我刚好是以上帝视角观看这一场戏。
靠,看见真的了,我又要忍不住搓手了。
等等,忍住忍住,这是来找石锤的,不是来搞颜色的。
“夜深至此,何人造次。”
我后背猛地一僵。
方才看得太过投入,不想身后竟来了人,想来是这离宫之中的护卫,将我当成入侵者了。
不得不说我实在有先见之明,不仅带了剑,而且蒙了面。
我不紧不慢地将瓦片重新放回去,拿起身旁的剑缓缓站了起来,又缓缓地转向那人。
夜色太深,我瞧不清那人的长相。
“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我笑了一声,拔剑出鞘,抬剑便指着他:“有本事你就试试了。”
那人也不再废话,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脚一蹬地就向我掠过身来,我心说这人速度还挺快,就侧身躲过他的一剑。
然他也早就料到,反手一剑向我斩过来,我急急弯腰后仰,却因此处是在屋顶,脚下并不平整,这一仰失了平衡,脚下打了滑,硬生生向下滑了几尺。
一剑插|进瓦片的缝隙间,我才止住动作,随即双手握住剑柄,借势侧身飞起,向那人踹了过去。
那人抬手挡在身前,我一脚踢在他的护腕上,打了个转拔出剑,瞬间又与他交手数招。
我不欲恋战,就地打了滚,从屋檐上翻身跳了下去。
也不知那人为什么不追,总之我跑了片刻,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这才松了口气,将剑收起来。
呀,糟糕,我的剑坠去哪了!
卧槽,该不会是方才打架的时候被那人削下来的吧?
那,那可是重要的东西,如若落到那人手里,怕是会引起误会。
现下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不过那人终归是这离宫里的护卫,而这儿的护卫本就不多,总有办法能查到的。
第二日我依旧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好好梳妆了一番,悠悠地在离宫里散步。
昨日虽然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不过他用的剑以及身形我还是记得七八分,就想碰碰运气。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却只看到些形容普通的士兵,我虽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查人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可心中总有些焦躁。
啊烦死了。
面对面走过来一人,看起来那人只比我大一点,身形挺拔面容英朗,一看就是个将门出身的人。
本也没什么,我只是瞟了他一眼,突然之间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等等,这个人,那把剑……
错身而过的时候,我叫住他:“你站住。”
那人的脚步顿住。
我转过身,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抬着下颚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也转过身来,向我行了一礼:“末将章邯。”
姓章?
我眯了眯眼:“章?哪个章?”
那人又回:“立早章。”
立早章,那不是和我爹同姓么!他又像是个将门之人,我不得不觉得这两者之间会有联系。
我吸了半口气,问他:“你与章胜是什么关系?”
听到“章胜”二字,章邯的脸色微微一讶,猛地抬眼盯着我,愣了片刻才道:“章……章胜将军是末将的伯父。”
果然是有关系的!等下,他说是伯父,伯父……那,那他不就是我的——
“兄长!”
大概是我贸然认哥吓到了他,他的神色有些张惶,复又行礼道:“末将不敢。”
我托着他的小臂将他扶正,眨了眨眼欣喜道:“我方才与你提的章胜就是我爹。我娘是韩国白家前任血衣侯的女儿,叫白亦瑶。”
章邯一愣,垂着眸子想了一会儿,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我听父亲说过,他有一位兄长,战死在秦韩的战场上。伯父确有一女,莫非你就是……”
“对,是我。”我点了点头,又冲他笑,“我本是有一块我爹留给我的剑坠,可昨夜被你拿走了。”
“被我拿走了?”章邯疑惑了片刻,忽然醒悟,“昨夜在寝宫上的人,就是你!”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惭愧惭愧,的确是我。”
“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有些为难地绞着衣角,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章邯自然看出了我有难言之隐,也不逼我,就道:“罢了,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兄……兄长,不是。唉……”我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是因为得罪了王上宠爱的偏妃才被赶过来的吧。”
章邯点头:“嗯。”
“我也不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啊。”我将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看着他,“所以啊,我就想做些事情,戴罪立功,能让王上尚且念着我有用,将我带回去啊。”
章邯微微一蹙眉:“你想做什么?”
我又低头,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笑:“揭,揭发赵太后和嫪毐啊。”
章邯一惊:“凭你自己?”
我睁大眼睛点头:“嗯呐。”
“这……”章邯将我拉到一旁,“你可知嫪毐的势力有多大?”
我纯良而又无辜地看着他:“我知道呀。可再大也大不过王上吧。”
章邯看着我的表情有点复杂,像是有什么想要告诫我,却又碍于话中两人都是身在高位者,而不方便与我详说。
最末,他嘱咐我道:“总之你要小心,若有需要,找我就是。”
我笑起来:“兄长,才第一次见面你对我就这样亲厚,我也不怕往后宫中没有依靠了。”
“你啊。”章邯也笑起来,“一个小丫头,却也这样辛苦。”
“不妨事的,自己想要的东西总要自己动手。”我歪着头,“等我有朝一日出得去,我一定在王上面前提携兄长。”
章邯笑了笑,并未说话。
“哦对了。”我向章邯摊开了手,“昨日我的那枚剑坠可以还给我吗?我未见过我的父亲,那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章邯当下便从腰封里将剑坠取出递入我手:“那是自然。”
我将剑坠收入袖中,笑得十分灿烂:“谢谢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