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元钱,买不了回去的车票,在羊城,两人顶多生活十天,拿钱跑路花完挨饿,还是来高第街找我们挣钱回家……”
“要你,咋选?”
猴子一瞬间恍然大悟。
借了钱,不怕他们不还,顺带还卖了个人情!
“沈哥,你可真厉害!”
沈琰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膀,笑而不语。
重活一辈子。
人心,是他看得最透的。
……
到了高第街。
姑娘叶琳琳已经在等着了。
她以前虽然在高第街卖衣服裤子,但是从来没有这么销售火爆过。
尤其是小姑娘爱美。
穿着漂亮衣服被人夸,谁不乐意?
远远见着沈琰和猴子来,她赶紧笑着招了招手。
沈琰和猴子走过去,将喇叭裤放好。
叶琳琳道:“中午来了好几个人,问我裤子的事儿,你们可算是来了!”
猴子咧嘴挠头直笑。
沈琰则是顺手从摊子上拿了三条裤子,大中小三个码各一条,又找了个布袋,仔仔细细叠好放进去。
“下午你们看着摊子,齐家兄弟过来了,就让他等我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沈琰道。
猴子一愣,问道:“沈哥,去哪儿啊?要不我也去帮忙?”
沈琰摇摇头,笑着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在这里帮叶同志的忙,她一个姑娘家,你殷勤点,别叫人笑话你不知道照顾女同志。”
沈琰拎着布袋往外走,道:“我晚上就回来,别担心。”
说着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没了踪影。
这边。
猴子就算是脑袋再笨也听出来了沈琰的话外音。
他的脸顿时红了。
搓着手,扭头看了一眼叶琳琳。
“叶同志……这衣服裤子,你穿着真好看!”
他咧嘴笑道。
叶琳琳一愣。
旋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上午已经说过了。”
“啊,啊?”
猴子旋即嗫嚅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叶琳琳瞧着这个年轻大男孩儿。
说话带点口音,不难听,反倒有点好玩。
也幸好这会儿有人过来买裤子。
猴子赶紧转头去做生意了。
…………
沈琰拎着布袋,走出高第街后,喊了人力三轮。
顿时呼啦啦一群人围了过来。
“靓仔,哪里去呀?路我都熟啦!坐我车!”
沈琰也不挑,直接上了一辆距离自己最近的。
“天字码头。”
“大老板啦!靓仔有本事!我载你去!”
中年男人站起来踩三轮,笑着道:“一元钱,算你低低价啦!”
沈琰被他口音逗乐了。
又和他聊了几句。
莫约四十分钟后,总算是抵达天字码头。
沈琰付了钱,下车,眺目远望。
天字码头,有“羊城第一码头”之称。
是航线最多的码头。
清朝雍正年间成立,专供接官,民船不能停靠,所以被称为“天字码头”。
后来改革开放,码头逐渐对外开放,这才热闹起来。
而且,随着和港城对接,一些第一批暴富起来的走私大佬,就是从此处发家。
将港城的东西通过轮渡运输到羊城,再卖给倒爷,销往全国各地。
又将内地低廉劳动力生产的产品反手卖到港城,赚取差价。
一来一去,迅速累积第一笔极其可观的资产。
而这。
就是沈琰来的目的。
上辈子,他生意一度做到海外。
港城也必不可少。
也结交了几个朋友。
他拎着布袋,朝着码头走去。
这会儿的码头远没有后世繁华。
烈日当空,热气蒸腾着水泥地面扭曲起来。
到处都是从轮渡上卸下来的货物,搬运工赤着上身,弓着腰,背着用麻袋,或者用木箱子装着的沉重货物,汗如雨下。
老式的电线杆矗立,环绕码头,路边摆着小摊。
码头边还有不少轮渡抛锚时喊号子的声音。
整齐有力。
沈琰穿过重重人群。
走到最里面的一号码头,也是位置最好的地方。
沈琰找了个卖烟的摊子,扫了一眼。
这年头,羊城最多的就是西丽和星湖的牌子。
价格都是两元钱一包。
不比内陆的偷偷摸摸。
在羊城码头卖烟已经十分常见。
“来五包西丽。”
沈琰抽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小伙子也赶紧点了五包烟出来,递给沈琰。
沈琰接过,笑了笑,开口道:“问个事儿。”
“问!要有知道的,我都说啦!”
一下子买了五包烟。
可是大客户。
沈琰将烟收好,指了指一号码头,道:“西越航运公司的陈老板,基本上什么时候会来?”
小伙子一愣,旋即指了指一号码头。
“你说陈马龙先生吗?我不知他几时来呀!”
小伙子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两天他有货来,昨天傍晚就过来了,你不然守一守看?陈老板很会挣钱,人很好,很勤快的啦!”
沈琰闻言,点点头,又道了谢。
这才找了个位置,直接坐着等了。
提起陈马龙。
算是沈琰最熟悉也是最信得过的一个合作伙伴了。
年纪比沈琰大十岁,年少吃了不少苦,后来在码头当搬运工,恰巧救了个小老板,于是跟着小老板做生意。
他天资聪明,胆子大,心细,又讲义气,护着自己下边的弟兄,很快就混出了头。
当年沈琰一批货被押在海关。
他前前后后跑了一个礼拜,愣是给弄了出来。
后来沈琰登门拜谢,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沈琰这一次来找他,心里也有七成把握。
莫约三点。
一号码头响起一声长鸣。
这是轮渡即将靠岸的声音。
一艘满载货物的轮船驶入码头,与此同时,一号码头这边,一大群搬运工们围了过来,等着管事的过来招人。
沈琰也站起身。
朝着码头入口看去。
几个穿着显然干练干净一点的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而这些人的身后,跟着一群搬运工。
沈琰又等了一会儿,总算在人群里,看见了一张熟系的脸。
只是。
这脸显然比自己印象中的年轻不少。
眉目粗犷,意气风发,剃着平头,嘴里咬着一支烟。
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下面一条黑色长裤,脚上一双三道杠球鞋。
只是裤脚卷着,看起来随意又干练。
要不是沈琰认得他,谁能瞧出来,他是一个航运公司的老板?
见到熟人,沈琰难免心情愉悦。
他露出笑脸,穿过人群,径直朝着陈马龙走去。
此刻。
陈马龙正气得抬脚踹人。
“走路眼长天上去啦?不要就挖掉啦!干你娘的!踩老子脚!”
他被人挤在中间踩了脚趾,疼得呲牙咧嘴。
周围人赶紧往旁边挤了挤,给他让出路来。
陈马龙“呸”了一声,往前走,“算你们长眼!不然老子……”
他话没说完。
原本散开的人群忽然又挤了个人进来。
“龙哥!”
那人对着自己笑道。
陈马龙一愣。
盯着青年上下看了两眼。
“你哪个?”
陈马龙舌头舔了舔门牙,“干你娘啦!我见都没见过你!”
青年当然是沈琰。
见陈马龙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问候人全家。
他没忍住,憋住笑,对着陈马龙道:“是没见过。”
沈琰道:“但是龙哥不会和钱过不去吧?”
陈马龙又想爆粗口。
这会儿轮渡已经快靠岸了。
他瞥了一眼沈琰,道:“在这里等我啦!老子去验个货,要是让老子挣钱,回来请你吃早茶啊!”
沈琰倒也实在。
他心里大致有了数。
估计那批货,不简单。
这会儿走私当然是违法的,抓住可是要吃枪子儿的。
但是。
后世能够把生意做大做强的,谁手上不沾点黑?
陈马龙生意财运一路坦荡,沈琰认识他的时候,俨然亿万富翁了。
然而可惜生活方面,老婆难产死了,留了一个遗腹子,叫做陈阿星。
陈阿星性子怯懦,和陈马龙怕的强势不同,他常年呆家,保姆带着,以至于长大后出现了轻微交流障碍。
后来随着身价水涨船高,也有不少港星上赶着贴,但是没一个成功上位的。
沈琰见过陈马龙随身带着的一块怀表。
里面一直放着他过世妻子的照片。
思绪间。
沈琰面前一团阴影笼了过来。
他抬头一瞧,正是陈马龙。
他叼着烟,食指和中指夹着,惬意的吐了个烟圈出来。
“靓仔,你很勇啊,敢拦我!”
陈马龙笑了笑,眯着眼,下巴一扬,“走啊!请你喝早茶!”
沈琰拎起布包,笑着跟了过去。
“谢谢龙哥!”
有些人。
讲究的就是个眼缘。
沈琰了解陈马龙,他重义气,喜好结交朋友,很多得力干将就是他年轻时候顺手结交的。
救人于危难之际,恩重如山。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不少走私犯被抓了,但是陈马龙每次都没被供出来的原因。
沈琰跟着陈马龙,走出码头,径直走进一家早茶店——陶陶居。
点了一些吃的,陈马龙又喊老板泡了一壶茶。
沈琰也不客气。
当下拿起筷子,吃了一个水晶饺子。
饺子里面,一整颗虾仁儿,味道鲜香,吃得满足极了。
陈马龙见沈琰这样,当下就着壶嘴抿了一口茶,忍不住乐了。
“你还挺不见外!”
这小子,做事大方不小家子气。
和他眼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