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给钱，甚至只是求照顾，份量足得令人惊掉下巴。
赵民畅只觉得从头到脚都一个词儿——舒畅！
“你放心！”
他伸出手，和沈琰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满面红光笑着道：“这件事，不用你操心，能拖就拖，我指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话已至此，双方心知肚明。
一群人又去了舞厅，唱歌跳舞到很晚才回来。
几个人找了姑娘，直接开了房间留宿。
沈琰走的时候特意将钱给结算清楚了。
他双手抄兜，出了门，外面清清冷冷的月色伴随着晚风一并涌来，叫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沈琰慢慢走着，脑海里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遍遍梳理。
但是，自己实实在在又是没见过他的。
“劲松！”
方红眉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之前尖锐的声音完全不见了，反而是捏着嗓子，娇娇柔柔的靠过去，伸出手，指着那计算器道：“你瞧瞧！这家店也太欺负人了，我这计算器还是上次你带我来买的，用了没两天就坏了，他们还不给exchange！怎么这样做生意的！”
“这小老板，还说要报警呢！你可得管管！”
听见方红眉的话，苏劲松抬头，看了一眼沈琰。
四目相对，算是一次暗暗的交锋。
沈琰活了两辈子，倒也淡定且自在，他迎着苏劲松的目光，笑了笑。
苏劲松难免多看了沈琰一眼。
他居然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出了一种似乎和自己同龄的稳重和了然？
“怎么回事？”
苏劲松问道。
他这话是对着沈琰说的。
后者耸耸肩，笑了笑，伸手将柜台上的计算器往前递了递，道：“我们店都是小本生意，公平卖货，这计算器要是七天之内您不喜欢，或者不满意，包装壳和发票只要都在，都可以无条件退换。”
他说着，伸手在屏幕上敲了敲，笑着继续开口：“可是，这种情况再来退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苏劲松闻言，也朝着那屏幕看去。
今天上午，自己还在工作，方红眉就来找自己，央求着自己过来帮着办事儿。
苏劲松只能跟着过来。
没想到是退换计算器。
他伸出手，拿起计算器，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就看见屏幕上很大一块裂缝还有顶部的凹陷。
到底是摔的还是砸的，他心里有数。
方红眉见苏劲松的脸色不太好，当下就有些小心虚。
动了动嘴唇，她小声撒娇道：“劲松，真的就是摔下来的，我那小侄子，你不也见过吗？我爸最宠着他了。”
当听见方红眉提及到“爸”这个字眼的时候。
苏劲松的眉眼极快的沉了一下，旋即很快恢复自然。
他笑了笑，将科学计算器拿起来，顺手扔进自己的口袋，而后侧头看着沈琰，神色已经恢复了淡然。
“我知道了。”
苏劲松盯着沈琰，道：“这计算器再给我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我另外付钱。”
方红眉一愣，刚准备说话，苏劲松就露出了笑脸，道：“红眉，做生意难，别为难人家，这个我送你，听话。”
这最后两个字，听着叫方红眉的心都跟着轻轻一颤。
她脸蛋有些红，当下点点头，又站在了苏劲松的身后，不再说话了。
而这边，在瞧见两人相处后，以及“劲松”这两个字眼，他的心里飞快掠过了一个念头。
计算器拿来，递给苏劲松，他付了钱，之后就带着方红眉离开了。
临出门前瞧见方云良，又拍着他的肩膀叮嘱了几句，之后才走远。
方云良松口气，快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柜台后站着的沈琰。
“这人你认识？”
没等他开口，沈琰倒是先问了。
方云良点点头，舔了舔门牙，走进来，斜斜地靠在柜台上。
“原本我还没想起来，这会儿倒是有印象了。”
方云良的神色有一丝鄙夷，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抿了两口，这才道：“刚才那男的，叫苏劲松，算是我叔字辈，来京都两年，啧，扶摇直上……”
一切果然都和沈琰所预料的一样。
两年前，苏劲松从沪市调来了京都，因为立下汗马功劳，再加上本身能力手腕都足够，因此一路扶摇直上。
整个苏家在京都迅速安家，扎根这块土地。
而方红眉，家里在京都报社权力很大，甚至于一些主要的通讯媒体都能沾亲带故。
如今报纸和电视作为最主要的信息流动方式，在八十年代初期十分普及受欢迎。
位置不高，但是影响力可想而知。
因此，方红眉从国外回来后，基本上就是香饽饽，这会儿在京都报社挂了个虚名儿，每天没别的正经事干，就是瞎逛，美其名曰采风取材，然而回来了一年了，半篇报道都没见她写出来过。
每天张口闭口就是混杂的英文单词，再加上国内哪哪哪儿不如国外。
就这居然还引起了不少国内公知的追随。
尤其是那些心心念念想要去国外“见见世面”却没钱去的，如今瞧见个女人从国外回来，通身上下都是留洋气儿，当下不少人追着舔。
“沈琰，真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
方云良嗤了一声，神色有些不屑：“我真不明白，我苏叔咋能瞧上她？”
“一见面，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说自己从国外回来如何如何，瞧着那嘴脸，真叫人恶心！”
“国外真就那么好？”
“要真有那么好，她回来干啥？我最瞧不起就是这种人，吃着咱们的饭，舔着外国的脚，真特么恶心！”
方云良毫不掩饰对方红眉的厌恶。
他这人，从小到大都是大院里土生土长的，接受的教育永远都是爱国摆在第一位。
顽劣归顽劣，但是根正苗红！
沈琰闻言，对方云良倒是改观了不少。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笑了笑，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说的很对，国外没有什么好的。”
沈琰一字一句，神情极其坚定。
“差距很大，但是咱们努努力，一定能追上。”
“而且，反超也是迟早的事情，我相信。”
只有见识过未来，才知道这话并不是空话。
活了两辈子，沈琰算是经历过的一代人，亲眼见证着一步步发展，壮大，以一种令人震惊的速度追赶甚至隐约有反超的趋势。
他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在这块充满红色和奇迹的土地。
方云良似乎是被沈琰的话给震惊到了。
他从小生活的圈子里，爱国的不少，但是能够坚定赶超的，却极其少见。
方云良万万没想到，这些话他居然会从沈琰这里听到。
“老子才发现，你居然这么对我胃口！”
他缓过来，哈哈一笑，猛的抽了一口烟，大声道：“从今往后，你沈琰就是我方云良的兄弟！就就冲你说的这些话，以后有啥事儿，你喊我一声就成！”
沈琰一愣，诧异的瞧着方云良。
虽然说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这些，但是总归是好事。
毕竟相处这么久下来，沈琰发现方云良这人能处，有事儿他真上，而且讲义气，重信用。
要说缺点，也就鲁莽一点容易意气用事罢了。
沈琰和方云良又聊了两声，之后才去找苏幼雪。
正是上午，忙碌的时候。
苏幼雪和店里的两个小姑娘忙得脚不沾地。
远远瞧见沈琰站在门口，她立刻小跑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琰：“你回来了？”
沈琰点头，伸手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有些心疼的屈起手指，在她的鼻梁上轻轻一刮。
“辛苦不辛苦？”
沈琰轻声问道。
苏幼雪露出笑脸，摇了摇头，“卖衣服有什么辛苦的？无非就是收收钱，拿拿衣服而已。”
她说着，顿了顿，又心疼的伸手在沈琰的身上捏了捏。
“倒是你，天天跑来跑去的，瘦了不少。”
“太伤身体了。”
苏幼雪秀眉蹙起，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我伤不伤身体，你晚上就知道。”
沈琰一本正经逗她，“到时候可别和上次一样，哭着求饶。”
苏幼雪：“？？？”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前些天沈琰离开的时候，他狠狠折腾了自己一晚上。
叫苏幼雪实在是没法儿了，小猫哭着似的和他求饶，沈琰这才没继续折腾。
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在自己的面前提？！
苏幼雪俏脸一红，嗔着瞧了沈琰一眼，下意识就四处看了看，生怕被人听见。
沈琰见她泛起粉红的耳垂，这才心满意足。
“我见着咱爸了。”
沈琰忽然开口道。
他低头，定定的瞧着苏幼雪，稍稍正色，“刚才在电器店，我回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不过……他和别的女人一起来的。”
沈琰并不打算瞒着苏幼雪。
当下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都说了一遍。
而苏幼雪的脸上果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神情，只是笑容消失不见了。
她没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沈琰没有开口打断她，而是静静的等着。
片刻后，苏幼雪再次抬头，瞧着沈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第一次发现他带着别的女人的时候，我也气过，怨过，替我妈感到不值。”
“但是日子越过越好，我也想明白了，感情这种事，实在是勉强不来。”
“他既然变了心，再回头也难，我妈她被圈养了半辈子，这会儿终于跟着咱们过上新日子，我不想她再重蹈覆辙。”
苏幼雪说着，又上前，轻轻抱住了沈琰。
“过去的就过去吧，只要现在咱们是幸福的，我妈也越来越好，这就够了。”
沈琰哑然。
他倒是没想到，自家媳妇儿想得比自己还明白多了。
沈琰闻言，将下巴靠在她的头发上，轻轻蹭了蹭，点头道：“好。”
**
三天后。
东子结婚。
沈琰带着苏幼雪去喝喜酒。
这年头喝喜酒都是在自家吃饭，不过东子他妈刚好在二荤肉饭馆洗碗，媳妇儿也是在里头帮忙，因此店里的厨子和老板都答应借场地和搭把手帮忙，也算是热闹热闹。
沈琰和苏幼雪到的时候，饭馆里头摆了四张桌子。
拢共也没啥人，东子的几个兄弟一桌，男方的亲人一桌，女方的一桌，还有一桌是帮忙的朋友。
户小人微，几个亲朋好友来凑凑热闹就够了。
东子第一次从影楼借了一身西装，头发也重新理了理，瞧着人模狗样，十分正式。
他早上出门接亲去了，说是去岳母家接新娘，但是对方是个川妹子，总不能跑回人姑娘老家。
于是就在隔壁找了个招待所，来去就一百米，早早就接了回来。
新娘拘谨的坐在最里头，瞧见有小孩儿过来讨吃的，她也就从兜里摸出瓜子花生，夹杂着几个糖果递过去。
东子叼了支烟，和方云良沈琰强飞等人站着，笑着又给每个人散了一支。
沈琰不抽烟，但是这是喜烟，总得接着，他接过来，挂在耳朵上，笑着在东子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
“媳妇儿娶了，日子得收收心，踏踏实实跟着我做，以后指定能挣钱。”
沈琰说的是实话。
相处这么些日子，不管是强飞还是东子，沈琰心里头都明白，两人不是什么坏角色。
就算之前逞凶斗狠，也都是为了讨生活。
起码跟着自己卖电器后，两人都纷纷安定老实了。
“沈哥，吃糖。”
东子咧嘴一笑，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糖果子递给沈琰，“这事儿真得多谢你，不然的话，我哪儿娶得上媳妇儿？”
沈琰之前给他的钱，东子陆陆续续还了一半，沈琰就没要他还了。
就当随礼。
东子这人也不含糊，大大方方接受了，帮着沈琰干活也更加卖力。
他咧嘴，又朝着苏幼雪看了一眼，嘿嘿一乐，笑道：“可惜了，就是没喝上你和嫂子的喜酒。”
沈琰一愣。
喜酒？
他和苏幼雪的吗？
沈琰的思绪顿了顿，有些飘远了。
他想起，自己和苏幼雪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两个正儿八经的喜宴都没有摆过。
那会儿有了孩子，基本上都是吵架，后来稀里糊涂的生下果果糖糖后，日子也就将就过了。
至于再往后，就是他不愿意触及的回忆了。
时间差不多，开始吃喜酒，上桌吃饭，新人又开始敬酒。
沈琰和苏幼雪并肩坐着，见着一对新人过来，因为没什么钱，新娘穿的就是一件简单的红色裙子。
胸口别了一朵假花点缀着一些塑料珍珠，头上简单的用红色的网纱拢起一朵花插在发间。
五官是在影楼顺便画的，不过胜在年轻，川妹子原本就漂亮，这一瞧，水灵灵的，年轻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