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定过神重新往水里看的时候,人头已经被我爷的网兜牢牢给控住了。
“好身手呀!张师傅。”
一人忍不住夸了一句。我爷很受用,手里也更有劲儿了,铆了一把力气往回拉,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拉过来,却发现人头只动了一点儿,网兜的绳子似乎吃了一股很大的劲儿。
难道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比如……水猴子?
黄河边一直都有关于水猴子的传说,据说它们的样子很丑,雷公嘴、头顶还有个大肉盖,全身长满棕灰色长长的毛发,但腋下没毛。它们偶尔会上岸放风,但大部分时间都只呆在水底。
老人们说,水猴子都是失足落水的人溺死后幻化而来的,它们静静地待在水底,等待着有人下河游泳,甚至是等着在岸边走路的小孩儿靠近,一抓住机会,水猴子就把他们扯进水底进行换魂。
水猴子的力气并不大,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岸边的小孩儿或下河游泳的人,选择小孩儿是因为小孩儿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选择下河游泳的人是因为,人们在水里肯定没有在岸上自如,力气消耗也会很快,一番拉扯后就很容易抓获。
有经验的人,碰上水猴子拉扯就会先装死,等到水猴子换力的机会再趁机挣脱,然后赶紧游回岸上,翻出包裹里的干粮扔回水里。只是不知道扔干粮这个举动,是在答谢它们没抓住之恩呢,还是在笑话它们没抓住。
但没经验的人,要是没找到水猴子换力的机会,也没有人帮忙脱困的话,基本上就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了。
不过我爷认为,眼下这种情况应该跟水猴子打不着关系:没听说过水猴子喜欢抱着个人头换魂的,应该就是单纯被水草缠住了。黄河的大河道里水草都比较深,但在这种小涡流、小浅滩的地方,水下的情况更复杂,被水草缠住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三人见我爷拉得吃力,也赶紧凑过来搭了一把手,四个人力合一处,人头才被缓缓拉向岸边。
随着人头愈来愈近,我爷又发现了不对劲:虽然黄河水很浑,但也并非没有一点儿可见度,我爷发现,在月光的映照下,人头后边的水里,似乎有一团黑影跟了过来,还是那种紧紧跟着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挺像水猴子在拉人。
说实话,我爷是没见过水猴子的,但他从同行和其他船工那里,他也知道了点儿大概。水猴子身上毛发很长,毛发的颜色也是深色,在水里游着的时候,就像披了件披风一样,跟他眼前看到的极为相似。
我爷没敢声张,一是担心三人听见害怕,直接撂挑子跑了,剩自己一个人那可真得费了大力了,二他也知道水猴子没那么吓人,何况几人还是在岸上,水猴子其实是一点儿发挥空间都没有。大不了就是拉上来以后在河边儿上柱香,贡点桃子啥的,是猴子都爱吃桃,水猴子也准没跑。
四人你一把我一把的换着手,网兜被扔出去的绳子被拉回的也越来越多,渐渐地都摸到网兜的边沿了,马上就大功告成了。我爷想,水猴子也差不多该放手回它的深水里边去了吧?
奇怪的是,都已经到浅水区了,人头后边的那团黑影却还在跟着,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我爷当时就迷瞪了:这水猴子咋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不拉整人拉个人头也就算了,怎么到水边儿了还不放?是还有啥余情未了吗?
这时三人也看到了人头底下的黑影,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们没联想到水猴子,却想到了这么个可能:
“张师傅!水里边儿不会不是人头,而是个人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爷也猛地发现了不对劲儿:难怪会这么重,要真是个人,而不是什么水猴子,还真能说得通。
不对!如果是个整人的话,刚才为啥只看到了一个人头?难道它原本一直都是在水里站着的吗?
这不就是一具立尸了吗?
多大的怨气才能让它死了以后没漂着,而是站在水里?
“漂子”、“漂子”,肯定是在水面上漂着的尸体才这么称呼,立尸肯定就是另一个位面了。
我爷不可能不知道,捞尸工三不捞,立尸是绝对不能捞的,这可是大邪乎的东西,煞气重难摆置。
一想到可能是立尸,他就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呆呆地站着不动了。其他三人却没停手,因为离水边近少费了不少力,我爷松了手他们也没有察觉到,而是一股脑就把它捞出了水面。
果然不是什么人头,后边儿还连着一整具尸体呢!
尸体现在已经斜躺在浅水区了,半个身体也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因为网兜只兜住了头,导致它整张脸正向四人这边仰着,两只掉了色的眼睛,也正透过网兜的缝隙,直直的朝他们盯着。
还真是具女尸!
三人看了看女尸身上的衣服,六只手都不自觉的哆嗦了起来。
——红衣女尸!
尸体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大红色连体裙,衣服的材料应该是纱,浸水后紧紧地贴在身上,能看出尸体的凹凸有致,还没被水泡的多浮肿。尸体的脸色虽然苍白,却差不多也还是瘦削的样子,五官也依然清晰在位。生前的模样肯定不差。
“这谁家的俏娘们儿?真不赖!”
一人对女尸评价着。
“看着怪熟,就是有点儿想不起来……”
另一人搭了一句。想不起来他也没多想,不过经过这两句话,三人刚才的害怕劲儿却也没了,都开始盯着女尸身体上凸起来的部位,眼馋的看着。
我爷看见他仨都快流口水了,心想这几个家伙还真是见啥都不怯邪火。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有脸说别人,这种玩意都敢往外捞,不是嫌命长了是啥?
大多数人都听说过红衣女尸戾气重,但我爷知道,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红色在我国古代代表的是喜庆,是冲煞的颜色,真正戾气重的不是本身就是红色的衣服,而是被血染成红色的衣服,这种情况下的煞气都已经透体而出了,这种情况才是非常严重的。
而面前的红衣女尸,红衣其实也不算多吓人,真正让我爷害怕的是——这是具立尸。
在河里出现立尸很不正常,因为这完全不符合人体自身的结构。人体的整体密度大概跟水是差不多的,如果分组织来看的话,骨头、牙齿的密度最大,而人的头颅部分骨头占比也是最多的。正常情况下,人在溺水死亡后,最终都会漂浮在水面,最有可能沉在水下的应该是头颅部分,而不是身体部分。
但这具女尸却是身体在水下,头颅出了水,诡异的出了奇。以我爷的了解,能造成这种情况的一般有这三个原因:
第一是尸体怨气太大,全部集中到了头颅部位,相应的,身体其他部位里的气就少了很多,将将然有出现在水中直立的可能;
第二是被邪祟利用,把头颅冒出水面当诱饵,让岸上的人以为落水人还未死,引诱他们下水施救,从而谋害他人。
第三则更严重,尸体自身已经被煞气控制,遇到活人变成了尸煞,如果是这样的,它就极具攻击力了,别说是我爷,就算是叶儿奶拿着一麻袋符纸来这儿,估计都镇不住。
想到第三种原因,我爷才猛然意识到,没带镇尸符过来是多么大的失策。他赶紧知会三人离女尸远点,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跑步去往草庵拿镇尸符。
一路跑,我爷还一路回头看,生怕发生啥意料之中的意外,不过看起来还好,月亮的清辉下,三个人的身影还是能远远看清的。
到了草庵,镇尸符并不难找,刚才已经准备带着了,我爷为了保险,还带了几道破煞符,管不管用先不说,反正都是叶儿奶给的,用完了再找她画,不值钱。
掀起帘子走出草庵,我爷又感觉不对劲了,天上的月亮这时刚被乌云遮住了,这种情况下会积累起短时但强劲的阴气。如果女尸真的已经入煞,肯定会趁这个机会苏醒。
我爷拿着符,三步两步往事发地跑去,因为月亮不出光线暗淡的缘故,我爷眼前的视野很差,虽然方向没错,但一路上毕竟杂草深邃,深一脚浅一脚走得也并不快。
“噗拉~”
远处一阵水声响起,我爷一阵惊惧:不会真出事了吧?
不过没听到三人叫嚷,又看不清事发地情况,我爷心里还是存在着一点侥幸。
终于到了近前,我爷却停下脚步,呆住了——果然出事了!水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女尸半截身子被拖出水的痕迹还在,刚才捞尸用的网兜也还在,但网兜里却空空如也,女尸也已经不见了踪影。更奇怪的是,带自己来的三人也不见了踪影,连个响都没剩下。
大事不好!一阵轻风吹过,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河水气味,不远处传来一阵虫鸣,我爷却觉得安静的可怕。
他往水里看去,刚才从草庵过来的时候,明明显显听见了水声。难道真的是女尸成煞,复活把那三人都拉了进去?尸煞也喜欢玩儿水猴子的那一套?
我爷拿手电筒往水里照过去,水面上的一阵涟漪已经扩散到外圈,但看起来涟漪的中心处应该不在几人刚才站着的水边,而在更靠近水面中心的深处。
不对劲!应该没进水里!
我爷第一时间得出了这个结论,他隐隐生出另外一种预感,但不敢声张,而是慢慢地向草庵方向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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