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没料到他会对她的靠近突然表现出这么强烈的反应,愣了一下,连忙后退几步,“没事吧,又感觉到疼了吗?”
她知道他的痛觉神经很敏感,以为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让他感到不适。
其实在停止注射那些成分不明的化学药剂后,秦亘被放大的痛感的症状已经在渐渐减轻,只不过他并没有告诉叶洛,因此这些天她照顾他时,动作总是轻之又轻,小心翼翼的。
听到她的询问,对上一双不似作伪的关切瞳眸,秦亘便不由得回想起了她的照顾。
少年缓缓摇了摇头,鸦羽似的眼睫微颤,状似不经意般,询问:“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吗?”
叶洛停顿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他有特殊体质的事情。
“当然没有,这种关乎个人安危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呢?”
叶洛像在教育不明所以的小朋友般,认真道:“多一个人知道,你就会多一分危险。”
即便是在末日到来前的现代文明,也没能研制出让人恢复速度像他那么快的药品,更别说是现在这个文明坍塌、医疗条件落后、随时都可能会爆发流血和战争的末世。
普通的消炎药尚且珍贵,何况是他这一身“神药”?huye.org 红尘小说网
那个组织利用所谓的“神药”,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而且收拢了人心,让很多人信任不已,这大大方便了他们大肆抓捕拥有特殊异能的人。
叶洛认真地提醒着面前的少年,他却低垂眼睑,不知听没听进去。
……原来她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她的同伴,看来,他们之间的信任也不过如此。
怪不得,这些天来,他们看他的眼神除了嫌弃和鄙夷外再无其他。
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若是被他们得知,他们梦寐以求的“神药”,就来源于他的血液,而且还是经过稀释的血液,恐怕就是另一副嘴脸了吧?
她没有把他体质特殊的事情说出去,真的如她所言,仅仅是为了他的安危考虑吗?
恐怕,是打着独占他的主意吧?
这个猜想浮上心头后,秦亘不禁暗暗冷笑,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看似真诚单纯的人不简单。
“小漂亮,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骨节匀称的五指在他面前挥了挥。
叶洛目不转睛地看着倏然抬头的少年,忽然挑眉笑了下,指着他的耳朵,“咦,好端端的,你耳朵怎么红了呢?”
听到她的话,秦亘耳边的温度不但没下去,反而噌地一下窜了上来,烧得他耳根发烫。
……他、他耳朵为什么会红,还不是怪她?
“独占”两个字一旦出现在脑海中,便莫名携带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乱人心神。
秦亘假装没听见她的话,“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这并不取决于我的意愿,”叶洛正色道:“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想加入我们,我也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不会因为救了你就要求你做什么,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
她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把她已经看穿了他心思的事情说了出来。
秦亘有些意外。
但这并没有改变他离开的决心。
叶洛离开不久,便察觉到他动身离开,很快便走出了她精神力能感知的范围。
前脚才把话说清楚,这家伙后脚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可真是迫不及待呀。
她摇头失笑着叹了口气,倒也没再纠结,安心入睡,为明天的一场硬战而养精蓄锐。
……
秦亘从离开叶洛他们暂住的小旅店,到只身一人走到山脚下,全程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人阻拦,也没有人偷偷跟在他身后。
他回想着临走前叶洛说那番话时坦荡的神情,和转身离去那毫不留恋的背影,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难道,她对他真的毫无企图?
第二天,叶洛一行人整装待发,很快抵达山脚,找到一条便捷的路上山。
至于突然少了的那个人,叶洛只是简单解释了几句,说自己让他离开了,其他人便没再多问,露出见怪不怪的神情。
倒是叶洛有些迟疑,“如果有人现在改变主意,想留下来的话可以直说,不要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毕竟猎杀六阶亵渎者是很危险的事情,说出来没有人会怪你们的。”
人只有一条性命,惜命是再正常不过的心理。
有人面对危险时产生退缩的心理,叶洛再理解不过了。
比起到了敌人面前临门一脚才改变主意,想要临阵脱逃,还不如在上山前把话说清楚。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还真有那么几个人,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好意思抬头。
见状,有脾气比较火爆的同伴拧着眉,不满地开口:“你们……”
叶洛连忙制止了她,扫了眼主动站出来的几个人,都是二阶的异能者,她不感到意外,温和地点了点头,又问:“还有人想要退出吗?”
许是有了出头鸟,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决定退出这次行动。
确定没有人再退出之后,叶洛才说:“好,那么这次救援的行动就由我们七个人进行,但既然你们决定不参与救援和猎杀,那么也就没有瓜分此次获得的物质的资格,这应该没有异议吧?”
退出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齐刷刷地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于是最终上山的只有以叶洛为首的七个人。
叶洛曾经独自一人成功斩杀过五阶魔物。
她知道六阶魔物很强,但她没想到会强到能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地步。
……
当秦亘找到这个亵渎者的巢穴时,叶洛已经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尚存一丝理智。
而其他六个人则生死不明,身上伤势惨重。
秦亘看到亵渎者贪婪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正要把它肮脏的手伸过去触碰她。
少年眉心紧蹙,五指收紧,空中无形的风刃便猛然将那只手切掉。
被偷袭的亵渎者发出惨叫,扭头看了眼自己被切断后掉在地上的手,回过头死死瞪着悄无声息出现的少年。
亵渎者身材比人类相对粗壮很多,面貌丑陋,看似笨重,发起进攻时的速度却很快。
它如同盯住猎物般猛然冲过来,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仿佛要一举咬破他的咽喉。
秦亘一动不动,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
在距离他两三步的距离,扑过来的亵渎者撞在了一张无形的由凌厉风刃编织而成的巨网之上,身躯眨眼间便被切割成了数十块碎肉。
一块闪烁着莹莹绿光的晶核落在地上。
——是六阶魔核。
异能者进阶依靠的便是魔核中蕴含的能量,而一颗六阶魔核十分珍贵,有市无价。
秦亘神色平静地弯腰捡起来。
这是自离开了那个牢笼般的基地之后,秦亘第一次真正运用自己的异能。
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一些。
大概是他刚才切断它的手的缘故,激起了它的怒气,让它失去了理智,只想一举将他击杀,不作多想便扑了过来,直接跳进了他准备好的陷阱中。
传说中智商趋近人类的魔物,也不过如此。
“不自量力。”
秦亘面无表情地避开了横飞的血渍,走到陷入昏迷的女孩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也不知是在说那六阶的亵渎者,还是在讽刺叶洛。
下颚被人捏住,叶洛是被痛醒的。
尚未睁眼,四周充斥的血腥气息便扑鼻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皱眉。
而流入她口中的鲜血则令叶洛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猛然睁开双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他捏着她下颚的力道很大,迫使她张开嘴,喝着他掌心流出来的血。
强烈的视觉刺激令叶洛偏过头,避开了他的“投喂”。
感到身上的疼痛在渐渐减缓,叶洛便知道他给她喂血是为了给她治伤。
但……
一想到她喝了他的血,叶洛便感到极不自在。
她起身去查看其他同伴的伤势,询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发觉他们还有呼吸,叶洛不由松了口气。
“路过。”
口是心非。
叶洛才不信他是路过。
她转过身,从储物袋里找出一个玻璃瓶,迟疑地问:“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点你的血?”
其实她觉得这样的要求很冒犯,但她的同伴们现在伤势很重,普通的药物起效很慢,而她又不是治愈系的异能者,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秦亘却不太在意,轻轻点了下头,便用风刃在掌心即将愈合的伤口上划了一道。
叶洛看着都感觉肉疼,连忙用玻璃瓶接住流下来的血,很快便用纱布把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你做什么?”
秦亘蹙起眉,似乎不太理解地看着她包扎的举动。
叶洛没好气道:“我才要问你在做什么呢,我只需要你的几滴血就够了,你割那么大一口子干什么?不怕疼死吗?”
他的几滴血,即便是以1:1000的比例稀释,都能达到普通治疗药物数十倍的效果。
秦亘唇角动了动,本想告诉她,这点小伤,很快就会自动痊愈了,根本不需要包扎。
但鬼使神差的,话到嘴边,看到她那类似于心疼的神情,便被他咽了下去。
……
叶洛曾问过他的名字,而秦亘在短暂的犹豫后,没有如实相告。
他只是缓缓摇着头,微蹙着眉,带着点茫然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对于他这句话,叶洛不假思索地相信了。
她此前从他口中得知他被那个黑心肝的组织抓走研究了两年,而“神药”也的确是从两年前开始面世。
她想,当时才17岁的少年被当作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虐待式研究,注射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身体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毛病已经是谢天谢地,失忆什么的完全可以理解。
因此在秦亘平静地说自己失忆了之后,叶洛竟没有追问,不曾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甚至为了不刺激他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对他被关在那个组织基地那两年的事情绝口不提。
她兴致勃勃地找出一本泛旧的字典,说:“那我帮你取一个名字吧!”
“……”
秦亘没拒绝。
不过看着她这副认真翻字典的模样,总让他有种她在给自己的孩子取名的错觉。
过了几天,叶洛才终于想出了一个满意的名字。
“我宣布,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做——叶翛然!”
怕他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叶洛把为他取的名字写在了纸上。
她没有特意解释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只是期待地看着他:“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好听吧?我想了好久的!”
秦亘摩挲着薄薄的纸张,垂眸看着纸张上隽秀的字迹,挑眉:“我和你同姓?”
叶洛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对呀,反正你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和我姓有什么不可以?我的姓多好听啊,和你的名字连起来读也很好听。”
“……”行吧。
见他接受了这个名字,叶洛显得很高兴。
后来秦亘查过这个词的释义。
翛然,自由。
被关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基地,冷冰冰的实验室和试验台中,秦亘失去了两年的自由。
而这个姑娘只字未提,却认认真真得翻着字典,给他取了这个意味着自由的名字。
……
叶翛然,是末世的叶洛为他取的名字。
秦亘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个世界的叶洛口中,再度听到这个名字。
或许这只是个巧合,或许她唤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只不过是恰好同音罢了。
但那一刻,他愿意相信,并祈祷着,这亿万分之一的概率,真正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秦亘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睡梦中的女孩,再一次问道:“你叫的人是谁?”
睡梦中,女孩乌发散乱,眉心微拢,轻轻抿着唇,并未听见他的声音,自然没有给予他回应。
他拧了下眉,抬起手又迟疑地放下,既迫切地希望她醒来,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她醒来后,给出的会是令他希望落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