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如说的要紧事是找闻氏,只是他此行来余杭目的之一。两人在正屋,闻氏屏退侍女,将门窗都关上。
闻氏先道:“宋大人,我知你肯定要亲自来余杭一趟,就是因为逍潇现在嫁于他人,事情有变。”
宋温如道:“闻夫人说的是,逍潇就必然要留在长安了。”李云骁是武将,作为朝廷新秀,不管是皇帝还是大长公主都有意拉拢,且她自身在排兵布阵上颇有才干,日后必将掌有兵权。但逍潇作为家眷,就必须留在长安,这是朝廷以防武将握有重权后举事谋反。
逍潇必然是在大长公主眼皮子底下走动,以她破朔迷离的身份,等大长公主生疑就会诛之,毕竟大长公主是那种触犯了她的利益,连女婿都会杀掉的人。
“那既然宋大人又找上我,那可是你还有继续护持逍潇的想法?”闻夫人道。毕竟宋温如没有娶逍潇,她的事大可以撒手不管,没道理还专门跑到余杭一趟。
“晚辈曾给闻夫人起誓,晚辈会护逍潇一辈子。不管……”说到这里,宋温如顿了顿,“不管能不能娶到她。”
闻氏抬眼看着宋温如的双眼,在年轻人的眼里,她看到了那份坚定。闻氏轻轻叹息一声,“宋大人对逍潇的这份情意,我在这里替她谢过了。”她话锋一转,“可有其他法子?”
“尚未,只是当初说需要寻到能让闻夫人和逍潇久居的地方,晚辈已经寻到了。”
闻氏笑了:“宋大人,你的意思是让我劝逍潇和离,然后带着她离开吗?”年轻人的心思昭然若揭,怎么能瞒得了她呢。
宋温如垂下双目,默不作声。
“恐怕我做不到,逍潇也未必听我的。”
一息安静之后,宋温如又道:“倒也还有个突破口,事关闻二老爷。”
“与我过世的二弟有什么关系?”
“晚辈怀疑闻二老爷不是单纯的失踪,如果晚辈能顺着查到些蛛丝马迹,便可以改变局面,不让闻夫人和大长公主的身份看似模棱两可。”
“那需要我怎么帮你?”闻氏询问。
“就是向闻二老爷家人、亲随打听失踪前的一些事宜,有没有古怪之处,有没有突然和哪些人往来……”宋温如解释。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闻氏点头。
“那……闻夫人最近有没有遇到令你生疑的事。”
毕竟闻夫人才是梧村密事的关键,陆离已然查到梧村闻氏的事,如果只是拿这去要挟他,与他“争宠”于大长公主便罢了,若他还有其他目的或背后还有其他人,那闻氏这边也该有动静了。闻氏来江南,他虽暗中派人保护,但毕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而……陆离还和鬼市有关。
这样一来,虽然能解释陆离是依靠鬼市查到梧村密事,但让问题更棘手。鬼市现在并未清缴完全,陆离还失踪了。
到底除了他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并在查当年的事?
闻氏听宋温如那么说,瞬间便想到逍潇手上的那个镯子,她确实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这是她的母亲、逍潇的外祖母给的。年轻时她还好奇,母亲是村妇怎么能给她这样一只精美的镯子,现在便明白了,媛光贵妃有两只这样的镯子,一只在大长公主那儿,一只在她那儿。是媛光贵妃当初为了报答他们家而送的镯子,还是其他目的,已无法得知。但因为此物,若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她和大长公主的身份就更无法说清。
她要将这件事告诉这个年轻人吗?他说会护自己女儿一生一世,可是……
她终究除了自己不能信旁人。
于是她道:“在余杭一切安好,没遇见什么怪事,我以后会留意,若发生什么会及时告知宋大人。”
宋温如点头,“那时辰不早了,晚辈不打扰闻夫人休息,还请闻夫人帮晚辈调查与闻二老爷相关的事。”
“放心,我晓得了。”闻夫人道。
宋温如行礼作别,在踏入屋门外之后,他低低叹了一声气,大约逍潇嫁给别人,闻氏对他有了防备,刚才闻夫人在回答他的话时,明显有迟疑。
“宋大人——”
宋温如走出几步,身后闻氏忽然开门唤道,“请,请留步,我还有事交代。”
……
一刻钟后,宋温如再次从屋子中离开,他抬头望着天色,比方才还暗了些许。
他走到正堂,逍潇一直在此等候着,他并为停留只是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她便赶忙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府。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杨若怀悄悄探出脑袋。
不对!
已他阅人无数的双眼,他一下就能看出这个什么宋公子和他的好妹妹不是同乡那样简单。两人都不用言语,默契到只需要一个眼神交流。
杨若怀摸着下巴,继续悄悄地跟在宋温如和逍潇身后。
杨府正门离主道正街很近,是以他二人就选择徒步。逍潇先给宋温如解释,“我那什么兄长对我纠缠不休,我不想引母亲不快而直接回绝她,只能拿你当幌子,耽误你的时间了,抱歉。”
宋温如道:“我这会儿事已忙完,你不必歉疚。”
逍潇指了指前面那条路道,“我们就从这条路绕回去,很快的。”
宋温如本想说自己现在也是闲着,多走走无妨,但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随你。”
两人再不言语,走到前面那条路往北走就会再次回到杨府正门,逍潇和宋温如拐进去,此路是条小路,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这条路也没其他人,静的出奇,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忽然,一声轻轻的抽泣打破了黑暗的静谧,宋温如停下脚步,看着逍潇略寂寥的背影,“你哭了?”
逍潇也停下脚步,她垂着头,用袖子擦了下眼角。“没有。”说完她继续朝前走。
“别骗我!”宋温如上前握住她的手臂让她停下,“在府内我就看出你不开心。”
“杨若怀……杨若怀有些欺负人。”逍潇不想宋温如追问,随意思索了一个理由。
“能把你惹哭的,绝不是杨若怀之流,你但凡拿出对付石乘业、对付……”“我”字他没说出口,“你能让他欺负得了你?”
“你别问了宋温如,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逍潇说到此,刚才收拾好的情绪又决堤,泪水止不住滴落。
“是因为你母亲?”
逍潇抬眼,黑暗中景物模糊,但还是看到宋温如那双眼眸正凝视着自己,“你怎么知道?”
“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我未曾见过你为外物伤怀,想来只有你母亲和……李云骁能让你如此了。”
逍潇再次低垂着头,因为哭泣肩膀都跟着颤抖,“是……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娘突然对我的态度转变那么大……
宋温如的心在逍潇一声一声隐忍的低泣声中似乎被人狠狠地捏着、掐着,然后又揉碎了。
双手情不自禁地伸出,想握着她的肩头,他想像以往那样给她拭泪,他想拥她入怀轻声宽慰她,可是……
他不能这么做。
她已有夫君,已为他人妇,有心爱之人。
他去抱她、安慰他算什么?
还让他俩都陷入不义之地,这样做也对不起她的夫君。
他没有一丝一毫立场去干他想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