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始调查马骏,他的宿舍就被封了。几日来没人动过,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早在上次搜查的时候,检验科就没有发现马骏的dna,更没找到死者的dna。如果说皮屑指纹等物质更容易被清洗,残留血迹就不是常人用水冲洗就能去掉的了。检验科在此无功而返,说明马骏的宿舍确实不是杀人第一现场。谢隐又在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型宿舍里观察了一圈。湖岸中学为了节省开支,教师宿舍每层楼才有一个公共洗漱间,每个宿舍里并没有独立卫浴。谢隐看到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冲出了房间,才发现马骏的宿舍只需要向左一拐,就能到达洗漱间。其中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宿舍门口。这是那种老宿舍楼里再寻常不过的洗漱间了。一进去是两排长长的洗漱台,最里则放着四个老型洗衣机。洗漱台后有个门洞,从门洞穿过去,是两排便池。即便是盛夏,这个贴满了瓷砖,光线不甚光亮的洗漱间也显得格外阴凉潮湿。谢隐踱步其中,认真打量着这里的格局,暗暗思索着。他叫来了楼层保洁,指着洗衣机后面角落里锁着的柜子问:“这里面锁着什么?”保洁员:“杂七杂八的东西啦。平时用不上,只有年末大扫除的时候才用的。”谢隐:“除了你,还有谁有钥匙?”保洁员:“就我自己有。”说罢,掏出钥匙去开锁。钥匙捅进去一半,卡住了,怎么拧都拧不动。保洁员暗暗纳闷:“没拿错钥匙啊,怎么开不开?”谢隐接过钥匙试了一下,这根本不是这把锁的钥匙。谢隐:“锁头是原来的锁么?”保洁员仔细打量了一番锁头,说:“是这个锁头啊,右下角的漆有磨损,是我有一次不小心磕的。没错。”这是一把很常见的老式铜锁,市面上一抓一大把。想要撬开这把锁,没有任何难度,毕竟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谢隐看了看锁上的磨损点,很显然不是磕的,而是用锉锉的。这把锁被换过。谢隐一根发卡就解决了这个锁,打开来看正如保洁员所说,就是些扫除用具。“看看丢没丢什么?”谢隐说完自己都笑了,这些东西,谁会偷?可如果不是有所图,谁会换掉这把锁,有如此细心地将细节都做出来呢?保洁员:“没少什么。苕帚,拖布,水桶,抹布都在,都在。”原以为这里能找到些什么线索,如今看来也是谢隐想多了。他关上了这个杂物柜的门,合页处发出吱呀的声响。合页的吱呀声……一瞬间,谢隐的手背隐隐作痛,他突然想起在秦淮家修门时被合页划伤的的伤口。谢隐的手,顿住了。他戴着手套,摸了一把柜子里的拖布,是潮湿的。他又看了一下合页处,心中不免升腾出一点喜悦的火苗来。如今已是六月,年末大扫除才会拿出来的用具,怎么可能还是湿的?谢隐拿手电,俯下身,仔仔细细观察着这个柜子里的一切,包括内壁,包括合页缝隙。直觉中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感涌上谢隐心头。“叫痕检的人来取证!快!”--------------------第20章 豪车惊魂20===========================谢隐奔波辗转, 赶回警队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早上,天已蒙蒙亮了。两个年轻人站在大门口, 焦急地向外望着。车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谢隐才看清, 是李师师和李富贵。谢隐这才一拍脑门:“忙晕了, 忘了派人把你送回去了。”李富贵却摇摇头:“我自己能回去,我姐也来接我了。我不走, 我等真相。”谢隐骨子里就轴, 没这点轴劲儿干不了刑警。谢隐第一次有点喜欢上这个混不吝没教养的孩子了, 或许就因为这股子轴劲儿吧。谢隐拍拍他肩膀,就快步进了大楼。白超然和徒弟们都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了,谢隐没进去打扰, 因为他相信白超然的专业素养,也知道时间差不多了。终于,郭法医最先推开了实验室的门。“老白呢?”谢隐脱口而出。“师父太累了, 他需要休息。我来告诉你结果。”郭法医打开档案本,递了过去。走廊里孤零零的白炽灯下, 检验报告上覆着大量的阴影。然而即便如此昏暗的灯光, 仍旧难以掩盖其中法理的光芒。灯光下,谢隐长舒了一口气。没有过分的喜悦, 也没有弦松的释然,他只定定看向窗外的夜色。微微摇曳的树梢后, 天际漆黑,众星隐伏, 唯有一轮新月, 脱开迷雾, 挂上枝头。“老白是我们队的法医,人长得帅,话还少,虽然脾气不好奈何皮囊好,专招小姑娘喜欢。可是小姑娘们不知道啊,我们这位白法医有一个致命缺陷,”谢隐饶有兴致地说着,卖关子似的还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是什么缺陷么?”马骏已经被关了小一天了,早已脸色铁青,哪有心情听谢隐在这扯没用的。谢隐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啊,高度近视。按理说他那颜值,戴个眼镜,妥妥一个斯文败呸,斯文型帅哥。奈何度数太高,眼镜跟啤酒瓶底那么厚,就不好看了。所以他只能屈居我们a市干警系统第二帅了。我一直怀疑他和我关系不好,就是嫉妒我第一名的位置。”马骏忍无可忍:“你们已经拘留我将近24小时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谢隐却自说自话:“老白最恨的人肯定是我,毕竟我抢了他的风头。但他第二恨的,一定是你,和许许多多和你一样的犯罪嫌疑人,对,没判呢,你还是嫌疑人。不过也快了,老白出气的日子,就快到了。”谢隐抽出一张检验报告递到马骏跟前。“你不是问我凶器在哪么?好,如你所愿。”“你挺聪明的,用长30公分,直径不到8公分的空心铁管估计是暖气上卸下来的一段,将受害人击打重伤之后,知道凶器不能乱扔,一直带到了李富贵家。你用盐水反复浸泡晾干掀车用的千斤顶和这个铁管,让铁器生锈,增加了法医的检验难度。但老白这人,比我还倔,他属驴的。顶着眼睛找瞎了的风险,也得完成任务。”马骏正听得入神,谢隐猛地又将他眼前的那张检验报告抽了回去,猝不及防,吓得他一激灵。“也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空心管中残留了死者的血迹。但你让铁管快速生锈,几乎把空心管给堵死了,恰恰保护了内壁的血迹,让我们白大法医扬名立万一番。”马骏的脸色愈发难看,然而作案前他已然做了不少预案,也有心理准备,冷冷问道:“就算上面有血迹又能怎么样?有我的指纹吗?有我的dna吗?你们凭什么说这个棒子就是我的?李富贵信口胡说你们也能当证词?”谢隐演出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我什么时候提李富贵了?哦哦哦,你要不提示,我都忘了呢。李富贵能证明,这个铁管就是你的。”谢隐这个表情太欠揍了,长得帅也没用,一旁的预审科民警心想,你要不是我们头儿,我都想揍你。马骏轻蔑一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拿这个所谓‘凶器’杀的人,杀了谁?”谢隐轻叹了一口气:“你们这群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警方既然能传唤你,自然有十足的把握。”谢隐绕着审讯室慢慢踱步,也慢慢讲述起这个案件来:6月9日凌晨,马骏提着一个红色abs材质拉杆箱,来到湖岸盛景附近的桥洞,用铁管重击杀死了被害人,患有白化病的乞丐。被害人身高不足170cm,格外瘦小。马骏用被害人的被褥将其包裹,装入大拉杆箱中绰绰有余。拉杆箱是abs塑料材质的,不易渗透。再加上有被褥的阻隔,马骏离开的一路上,都没有被害人的血迹渗漏出去。马骏对被害人实施打击之后,他回到了教师宿舍。出于抹去宿舍内所有痕迹的考虑,马骏并没有将被害人带到他自己的宿舍,而是撬开了楼层洗漱间的杂物柜。被害人就这样在杂物柜里放了一天!在杂物柜中并没有大量血液流出,说明被害人此时就已经死亡了。这一天的时间里,多少教师到这个洗漱间里洗漱过,多少人半夜来上过厕所?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这个近在咫尺的柜子里,正藏着一具冰冷的尸体!6月9日晚,马骏才将已经死亡的被害人再次用拉杆箱带到湖岸盛景小区。在开车驶离小区前,马骏将装过死者的拉杆箱和被子一并在地下车位里烧了。地下车位中没有监控,但可能会有人员流动。马骏怕燃烧过于充分的浓烟会引来物业保安,所以他只烧了个大概,看不出血迹,就匆匆灭火,扔进了垃圾箱。6月10凌晨将尸体和车辆一并焚毁。谢隐慢慢讲述,马骏却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他在谢隐讲述过程中,不断打断谢隐的话,措辞简单粗暴,无外乎“证据呢,你们有什么证据”。谢隐终于没了耐心,他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眼角的疤痕衬在审讯室昏暗灯光下,终于让这位煞神暴露出另外一副面孔。那是猎豹在猎物面前狠戾的精准,是不容置疑的凶悍。“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谢隐猛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证据!你也配和我要证据?没有证据,我在这跟你编小说呢!”谢隐阖上桌子上的资料本,冷冷说道:“你把被害人塞进宿舍洗漱间的柜子里,但柜子不够大,装一个人正好,却装不进拉杆箱。所以你把被害人从箱子里取出了出来,用被褥裹着,塞进了柜子。事后,你把柜子整体打扫了一遍。你也知道清水很难将血液痕迹清除,但你自信所谋天衣无缝,你觉得警方发现不了你藏尸的地点,你甚至还细心到将换掉的锁头磨出一样的划痕。”谢隐的目光一刻也没从马骏的身上挪开,这道目光一如两炬火焰,灼烧着马骏本就焦灼的内心。“可你自己都没想到,把一个已然僵硬了的尸体从柜子里拿出来却是很困难的。你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想要把尸体挪出来,可很不幸,你还是受伤了,被柜门的合页划伤的。”谢隐的食指轻点着他的资料本,“通过鲁米诺反应,我们从柜子中提取出大量无法肉眼看见的被害人血迹。更可喜的是,检验科在柜门合页处,找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血液。那个人,就是你。”谢隐一边走上前,一边说:“如果我没猜错,你的伤口,就在右手手肘处吧?”谢隐猛地钳住马骏的腕子,向上一拽,差点把马骏囫囵个儿提起来,又被审讯椅堪堪拽了回去。一道刚结痂的伤疤赫然出现在马骏的右手肘处。与马骏相比,谢隐的力量具有压倒性的优势。马骏无力与之抗衡,却又缩不回手来,周身肌肉紧张,颤抖起来。谢隐猛地松手,马骏跌坐回椅子里,无力地喘着粗气。“除此之外,我们还找到了你扔弃的没燃烧完全的拉杆箱,上面也有大量的死者血迹。拉杆箱上虽然没有你的dna,但轮子缝隙处,检测到了湖岸中学和桥洞中相同成分的土壤了。马老师,即便你现在仍有权利死鸭子嘴硬,但现有证据也足以让检方提起公诉了。”谢隐摊开手,冷冷说道:“我们的工作结束了,至于你到底认不认罪,我也无所谓了。”记录人员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在审讯室内回荡,马骏的目光似离似定,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可以辩驳的台词,却发现每一条路都被谢隐给堵死了。谢隐一夜未睡,他伸了个懒腰,让自己精神一点。看着对方同样熬红了的双眼和萎靡的模样,知道时机终于成熟,问道:“想好了吗?这回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人了吧?”杀人骗保,无外乎如此。可谢隐想知道,马骏在有李莘这棵大树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而李莘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自杀?马骏回避了谢隐的目光:“因为她不愿意给我钱了,我又缺钱,就想到了这个方法。”尽管由奢入俭难,但即便没了李莘给的钱,马骏作为一名贵族学校的教师,仍旧不至于衣食无着。为了钱,杀一个人,并且从此隐姓埋名,像一个幽灵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马骏这种万事攻于算计的人来说,不划算。谢隐粗粝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不对,因为你如果不杀人,你自己就得死。”话音一落,马骏猛然抬头,瞳孔骤缩,惊恐地看向谢隐。不仅仅是马骏,连同在场的所有的民警都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头儿擅长天马行空的想象,他们知道。但这次反转太过出其不意,还是让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反应,谢隐很满意,他继续慢慢说道:“你杀人,是为了装死。只可惜你太过于贪心,还想顺手捞把大的,赚点保险费,结果被我们警方盯上。你总是这么聪明,且被聪明误。”马骏仍旧没从震惊中走出来。他不知道谢隐是如何猜到真相的,但话已至此,他不认命也不行。“是,我杀人,是为了让李莘以为我死了。”马骏的嗓音沙哑,清咳了几声,才发出声响,“她就是个疯子,她要和我殉情!”谢隐嗤之以鼻:“别说的那么好听。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你猥/亵女学生,还好意思说殉情?”马骏赶忙辩解:“李莘是自愿的!不能叫猥/亵!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谢隐反击:“你在公立学校时猥/亵的那些女生也叫有感情?你一边骗着李莘,一边和孙庆梅保持联系,甚至把意外伤害受益人都写成孙庆梅,也敢说和李莘有感情?她只是你的长期饭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