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儒和宋沈氏并一众家仆早已乱作一团,忽然听到声音,都齐刷刷抬头朝着内宅入前院的月亮门看去。
只见一众丫鬟婆子提着灯笼,香炉,鲜花,簇拥着一身鲜红嫁衣的月晗正走了过来,十里桃花,凤冠珍珠,挽起长发,檀香拂过,玉镯弄轻纱,笙箫声动,嫁娘若朝霞。
只是新郎兰毓璟,依旧不见踪影。
见此状况,人群里再次发出了此起彼伏低声的议论,面对这些嗡嗡的声音,月晗置若罔闻。
“呦,这宋家大小姐成婚可真是与众不同啊,不等新郎官迎娶,自己就着急出来了!”
这时一道高扬且极其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炸开,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人群分开处,景知焰带着景氏的人大摇大摆肆无忌惮的走了进来,浑身上下尽显嚣张跋扈。
月晗即便蒙着盖头,只听到这个让人生厌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晞瑶刚想回怼,被月晗伸手止住,低声道:“不必理他。”
晞瑶只好作罢,径直挽着月晗来到前厅在宋君儒面前站定,月晗语气坚定道:“父亲,女儿今日嫁与璟郎,既然璟郎因事脱不开身,那这堂,女儿就自己拜了。”
来参加观礼的人大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沈云极和景知焰却早已调查了个一清二楚,景知焰身边同样一脸嚣张的景家二公子景知烁,略微压低声音对景知焰道:“大哥,新郎官失踪,对我们来说可是绝佳的机会,正好将宋家两姐妹一起娶回青川。”
景知焰唇角一勾满目奸邪道:“我景知焰看上的人,一个都休想逃。”
景知烁看着景知焰志在必得的神情,也露出了极其不厚道的笑容:“宋家主,这江左宋氏宋家大小姐大婚,几乎整个安平朝都人尽皆知,如今哪有新娘子一个人拜堂的道理?莫不是宋家主为了骊渊侯之位,为了将宋大小姐困在宋府,故意设计了这一出可笑的婚事吧?”
景知烁一带头,院子里有被拒过亲的也出声道:“是啊,宋先生曾多番拒婚于我们,莫不是想独占骊渊侯之位?”
“宋先生,这拜堂成亲断没有一个人完成的道理,还请宋先生给我们众人一个说法……”
宋家人一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无所知的宋君儒也是十分的恼火,面对群情激愤,只得好言安抚道:“大家稍安勿躁,宋某绝对不可能以儿女婚事诓骗世人,至于姑爷因何临阵缺席,宋某现在也一无所知,但这婚事,当真是确有其事。”
景知焰冷笑一声道:“姑爷临阵缺席,莫不是逃婚了?若是这样,我景氏倒不介意出一个公子,勉为其难的接下这位被抛弃的宋家大小姐!”
“景知焰,你放肆,你怎可如此诋毁我姐姐!”晞瑶听了一个没忍住高声吓道。
景知焰看一身红衣娇艳如花的晞瑶出声,不怒反笑道:“二小姐今日的衣裳倒是十分好看,深得本公子喜欢。”
公然被调笑,晞瑶当即羞红了脸,正要再发作,被月晗止住,就见她蒙着盖头高声道:“今日我即嫁兰毓璟为妻,生是璟郎妻,死亦是璟郎妻,若是有人心存歹念执意破坏,我宋月晗即便一死,也绝不会再嫁他人!拜堂!”
月晗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嘈杂的宾客顿时安静了下来,宋君儒也巴不得这亲能顺利结成,于是招呼鼓乐继续吹打起来,准备让月晗一人拜堂。
府门外鞭炮齐鸣,府门内鼓乐喧天热闹非凡普天同庆,将诸多不和谐的声音尽数湮灭在这份泼天的喜庆之中。
“一拜天……”
“毓璟公子回府了,姑爷回府了……”
攸宁拜堂的吟唱还还没有说完,就被府门外一声嘹亮的通报声打断。
已经落座的宋君儒夫妻闻声陡然起身,而正要行参拜大礼的月晗亦顿住了身行,院子里围观众人,自然的让开了一条路,只见府门口,一身素衣僧袍出家相的兰毓璟立身在风中,身后跟着七八位同样轻灰色僧袍的出家人。
外面的世界一瞬间变的前所未有的安静,盖头下的月晗有些恍神,直到兰毓璟一步步走到喜堂门口,惊呆的晞瑶才略微回过了神,她紧紧握着月晗的手臂,有些结巴道:“毓,毓璟哥哥,你这是……”
宋君儒有些气急,同样也是万分吃惊:“毓璟,你这是作什么?”
落发为僧的兰毓璟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眼前,一身嫁衣大红盖头蒙着脸的月晗,原本如皓月星辰的眼眸,此刻水雾朦胧,目光深处都是一地心碎。
“月晗,对不起,这亲我们不能成了。”兰毓璟强压着心口的痛,声音有些哽咽。
月晗闻言,抬手一把掀开了盖头,当眼前的世界再次变得清楚明朗,兰毓璟的身影容颜也在一瞬间变的清晰。
她看着眼前的兰毓璟,脑袋里“轰”的一阵轰鸣,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倾城绝艳嫁衣下的脚微微向后挪了半步,多亏身边晞瑶及时搀扶,才不至于被人看的太明显。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一直冷眼旁观的沈云极目光一凝,直到他看到月晗喉间那一点猩红的血迹,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前一日在金陵与自己亲吻的叫花子,竟是宋家手握骊渊丹书的大小姐,也正是自己此番前来的猎物,想到这里,沈云极的心中竟有些不自知的庆幸。
月晗紧握晞瑶的手,强压着心中澎拜,带着数不尽的疑惑问道:“仅一夕之间竟判若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逼到了你无路可退,让你脱下了大婚的喜服,换上了素衣僧袍?”
兰毓璟颤动的眸光晦暗明灭间变换了良久,他走近月晗,从自己的僧袍里取出了那张琉璃锦交到了月晗的手中。
月晗有些颤抖的手将琉璃锦打开,看着上面有些陈旧的血渍,一字一字的刻入了眼中。
当时她年幼,并不知道这琉璃锦上到底写了什么,而宋君儒自从收下琉璃锦,将她认回宋府,这琉璃锦她便再没有见过,如今时隔九年再见,竟是晴天霹雳在自己的头顶炸开。
“不,这不可能,毓璟,这绝对不可能!”月晗连声否决,当年夕秀离世她虽然年纪小,但她记得夕秀跟她说过,他的父亲是广陵文豪,而绝非姑苏人氏,她坚信宋君儒就是她的父亲。
兰毓璟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你可知,我也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
他话音落下,当众拉开了自己僧袍的衣领,露出了左侧肩胛骨位置,只见一株墨绿色的兰草跃然于肌肤之上。
兰草入眼的一瞬间,月晗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她一只手紧紧攥着琉璃锦垂在了衣袖中,一只手紧紧的压上了自己胸口,注视着兰毓璟的目光里都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这兰草,是我兰氏子女独有的刺青,若说你与我不是兄妹,这刺青,又如何解释?”兰毓璟的声音里都是肝肠寸断。
这兰草刺青,月晗确实无法解释,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给自己刺这兰氏的刺青,一时间她只能向宋君儒求助。
“父亲,这兰草刺青女儿确实一时无法解释,可是女儿绝对不是兰氏血脉,父亲,您是知道的,对不对?”月晗转身来到宋君儒身边,抓着宋君儒的手臂着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