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石老家主执意要将石武纳入族谱,石老太君对石昱使了个眼色,石昱会意地站出来道:“爹,孩儿觉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小武侄儿刚刚服下乾元丹,身体也需要悉心调理。不如我们等他调理好之后,再寻一高人选一个黄道吉日可好?”
石远海看向石昱道:“你现在倒挺有家主风范啊。”
石昱被石远海这么一说,忙跪地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是为了小武侄儿考虑,为了石家考虑。”石远海在石昱心的威严并没有因为他多年的卧病在床而消逝。
石远海呵呵一笑,只听他道:“若你还把我当爹的话,今日就趁着大家都在让我把事情办了。若我已经差遣不动你们了,那你们都等着,我这就去石家门口撞死便是。若是临涛也在下面,我就和他一起找个时间去你们梦里叙叙旧。若他不在,那我自个儿在头七、祭日的时候回来找你们,看看你们在上面过得开不开心。”
石老太君见石远海都说出这种话了,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内心暗忖道:“老头子这是铁了心要将石武收回家了。”
果不其然,在石远海说完之后,主屋内的石家众人皆吓得跪地道:“望爹爹息怒。”
石远海环顾众人道:“那就是都同意了。准备一下,跟我去石氏祠堂吧。”
石远海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石昱他们谁还敢不同意。
此间最能反对的就是石武了,可石昱他们如何能期望石武会拒绝。遇上这等好事,换谁都会赶着同意的,石远海这等于是要将石家下一任家主之位传给石武啊。
石远海对阿大和柳黎道:“两位,我们石家要处理一些家事,麻烦你们先去待客厅等候。”
阿大自从无法确定金为是谁后,就一直处在思考之。现在他见石远海要带石武去祠堂录入族谱,回道:“你们请便。”
石远海见阿大同意了,就让管事老冯带他们先去了石家待客厅。
阿大看了石武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石家待客厅有些清冷,因为除了在门外候命的管事老冯外,就阿大和柳黎坐在座位上。他们手边放着热茶和糕点,但他们都没有心情去吃。柳黎还沉浸在石武转危为安的兴奋,而且她听到石武要被录入石家族谱了,按他们刚刚说的,她少爷可是嫡孙,等于就是下一任的石家家主。一想到这个,柳黎哪还有心思吃东西啊,光想着今后跟着少爷的美好生活去了。
阿大没胃口主要还是因为金为,他从刚开始的确定到现在的全盘否定,心里一直在煎熬着。他只能期望着石武在石家祠堂里找到些线索。他知道人都会有自己独特的癖好,总归会在不经意间留下痕迹。所以他刚刚在石老家主训斥石家众人的时候,用手指悄悄在石武掌写下了“记名”二字。
和石远海走在最前面的石武现在精神抖擞,服下丹药后的他感觉以前的气力都回来了,就连跨的步子也比刚来石家时大得多。石远海看着石武活泼的样子,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而石远海身后的石家众人就不同了,他们脸上阴晴不定。石老太君先开口道:“怎么办?石家可不能就这么交给一个不清不楚的人。”
石香玲不置可否道:“爹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现在多半是在兴头上,驳他不得。”
石昱接过道:“正是如此才要想个应对之策,祠堂离这可不远啊。真到了木已成舟的那一刻,石家的下一辈们可都要看前面那个孩子的脸色了。”
石昱此刻应该是众人最急切的,因为他心心念念是要将石家的一切交给石兆。以前的他一直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大姐和小妹的夫君都是入赘到石家的,大姐生的是女儿,小妹更是还没所出,石兆自然是下一任的石家家主。所以他平时很是从容,说话做事都非常讲究分寸。但现在石武的出现打破了他的从容,他知道若今天石武入了石家族谱,那石兆以后只能屈居人下,自己多年的经营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石芳玲见他们都说不出个办法,自信献策道:“要不让三哥从后面把爹爹打晕吧。只要爹爹不做主,三哥是石家家主,娘亲又是老太君,这等威势之下,谁敢不服!”
石老太君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这么多年的饭都吃到猪身上了!”
石芳玲一听,委屈道:“你们自己想不出对策,我说了一个,娘你竟然还骂我是猪。”说完,她哭哭啼啼地靠在她夫君肩上。因为是赘婿的缘故,她夫君在石家根本没什么地位,就连刚刚石老家主训话他也只有跪在地上听的份,更别谈有什么对策了。
石昱也觉得石芳玲没脑子,气道:“四妹,先不说爹这身体受不受得了我从后打晕。要是我真出手了,一下把他打糊涂了,不管轻重,传出去都是我石昱对爹下的手,那我以后还怎么在秦都做人?”石昱觉得他这妹妹除了会在石家吃喝玩乐之外什么都不会,现在居然还能说出这么蠢的主意来。
石香玲见石芳玲被他们说成这样,调解道:“为今之计,还是得从石武身上入手。”
石昱眼前一亮道:“大姐有办法?”
石香玲思考了片刻道:“想了个大概,不过还没理顺。”
石昱忍不住道:“大姐快说来听听,我们也好照应照应。”
就在石香玲要开口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石远海回头道:“你们几个在那边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还不快点跟上来。老四,你怎么还哭了?”
石香玲怕引起石远海的注意,笑着回道:“爹爹,地上路滑,四妹刚崴了脚,在喊疼呢。”说着,石香玲就在石芳玲丰满的屁股上拧了一把,把石芳玲痛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石远海见了,摇头叹道:“老四你都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这么不小心。”说完,他也不管后面那些人了,继续跟石武聊着石临涛在轩家村的一切,知道石临涛开了一家饭馆的时候他还是很吃惊的。又听石武说起石临涛自己酿了一种叫桑的酒,石远海心感慨地想和石临涛喝上一杯。
石武看出石远海是想石临涛了,劝慰他道:“爷爷,我爹已经是先天武者了,我想只要他找到机会,就肯定会带我娘亲回来的。”
石远海点头道:“我两个儿子真是争气,一个是先天武者,一个是朝廷大官。这放在外面就是一桩美谈啊。”
石武笑着道:“那还不是爷爷厉害!”
石远海被他逗笑道:“你呀!有你在爷爷身边,爷爷就感觉永远不会闷一样。”
石武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他跟石远海聊天的时候只觉得石远海一点都不像个长辈,更像是一个跟他同龄的伙伴,还是什么话都可以讲的那种。
见石远海和石武在前面聊得开心,他们身后的石老太君一行继续商讨着该如何阻止石武录入族谱。
石芳玲想是被石香玲拧了一把,又被他们推出去给石远海说了,心有气道:“大姐,我记得你那时候跟二哥关系最好了吧,没理由会不疼爱这个亲侄儿啊。只要稍作打点,跟他说说旧时情谊,以后你们家的好日子还不是滚滚而来。”
石香玲也不说破她这挑拨的话语,笑道:“四妹,我和二弟关系是好。但一来石武是不是二弟的儿子还有待确认,二来他刚刚顶撞娘亲大家都是看到的。我怎么选都是把娘亲放第一位啊。娘亲,您也别因为别人而气坏了自己身子,我和弟弟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石香玲这几句话说得石老太君心里大为舒坦。石老太君方才受了那么多的怨气,早想有人能来顺顺了,石香玲的话就像是拨云见日般将她郁闷心绪一扫而空。
“对!我还有我的好香玲,还有我的好昱儿。”石老太君夸完石香玲和石昱后,嫌弃地看向石芳玲道,“就是老四你啊,不动脑子也就罢了,还喜欢乱嚼舌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石芳玲见自己根本不是她大姐的对手,被石老太君说得是满脸通红,她不好朝石家人撒气,只得对着她夫君一阵打骂。她夫君还不能当着石家人的面反驳还手,只得由着她在旁边闹着。
石昱皱着眉看着似泼妇一样的石芳玲,心已经跟她划清了界限。
走在去祠堂路上的石昱心情极为复杂,他如今确实是石家家主,但以后呢,若他百年归去,这石家排资论辈就该是石武的了。但人都是有私心的,他石昱也有,他甚至可以答应他二哥好好照顾石武,但绝不会将家主之位拱手传给石武。石齐玉已经明确跟石家断绝关系了,只要他答应的东西一经送到,那他就跟石家一刀两断了。而且石昱也从高靖那里得知,石齐玉这次还帮石家争取到了一个异姓王的封赏。所以石昱现在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石兆身上,无论是江湖上还是朝堂,他都想把石兆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介于这种情况,石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石家多出一个嫡孙来,他率先讨好石香玲道:“大姐,您办法最多了,这次可要帮帮小弟啊。”
石香玲平日里被石昱媳妇压了一头,也没见这弟弟说过什么帮她的话,现在为了石兆的家主之位,这弟弟倒是殷勤了起来。不过石香玲也有着自己的心思,她的女儿石燕快到了及笄之龄,她如今最大的期望就是自己的女儿可以风风光光地嫁一户好人家。她入赘的夫君是指望不上了,最后还得倚靠石昱这个弟弟。她不是没想过要拉拢石武,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她总不能把筹码压在一个失踪的石临涛身上吧。在石昱和石临涛之间,石香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只听她道:“想是想好了,就是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见石香玲这是在开条件了,石昱允诺道:“若以后石家是兆儿做主,那我可以保证大姐一家必定是富贵加身,百年无忧。”
“这还不够。”石香玲有自己算盘,笑着道,“我要你利用你领侍卫内大臣的关系,在我家燕儿及笄之年帮她许一个二品以上的高官之后,且一定要是正妻入门,嫁妆比之二品的官家小姐只多不少。”
旁边的石燕一听自己母亲在帮她谋划着未来的日子,既脸红又期待。她与她那些闺阁密友早就谈论过这些,但她身份很是尴尬,由于父亲是入赘的缘故,一般不会有官家子弟看上她的。每每说及此处,她总是羡慕她那些闺阁密友,听她们说起日后婚嫁的规格,聘礼的多少,她心里难免酸溜溜的。
石昱看着石燕,犹豫道:“这……”石昱想着这石燕已是十年有四,这再过一年就要及笄了,他这领侍卫内大臣的位子还没坐热就要帮她谋划这些,他心里认为不值。
石香玲见石昱听而不答,云淡风轻道:“如此,那我只好庆贺我们石家多了一位好嫡孙了。”
石昱别无选择道:“好,我这做舅舅的自当为燕儿婚嫁之事多做筹划。”
石香玲见石昱答应了,对石燕道:“还不快谢谢你舅舅。”
石燕反应过来道:“燕儿多谢舅舅。”
石昱看向石香玲道:“大姐,现在可以说了吧。”
石香玲轻笑一声,在石昱耳边低语了数句。
石昱表情既有惊讶又有狠意,最后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石芳玲见他们在那边私语,心好奇地凑了些过去,却一句都没听到。看着他们一副姐弟情深的样子,石芳玲恨不得立刻就回自己房里去。但一想到刚刚自己在主屋内的表现,若这时候还耍脾气,怕不是真的要被石远海给赶出石家了。
石老太君看着自己的儿女像谈生意一样地决定着石武的命运,最后看他们谈妥了,很是开心道:“看样子我们兆儿是石家未来的主人了。”
石兆一脸懵懂地看着这些大人,指着前面的石武问道:“那我以后还用不用叫那个人做哥哥?”
石老太君道:“表面功夫还是要的,起码是在外人面前。等后面你爹爹把家主之位传给你了,你让他跪下来给你磕头都成。”
石兆听了欣喜道:“那就好。我才不会认那种野孩子做哥哥呢,我以后一定要让他跪在地上叫我家主。”
石老太君宠溺道:“哈哈,那我们兆儿可要好好练武读书啊,我们石家还得靠你呢。”
石兆拿出那块石齐玉送他的灵石,摩挲了几下道:“兆儿不会让老祖宗失望的。”
石老太君高兴地合不拢嘴道:“如此就最好了。”
石氏祠堂位于石家府宅的北边位置,祠堂坐北朝南,门前建有照壁,形成一道护垣。绕过之后,只见石氏祠堂门楼高大,由四根两尺见方的石质檐柱托着硕厚的额枋和曲梁。
石远海领着石武进门的时候,石武紧张不已,他知道入得此门,他就真的要认祖归宗了。虽然他的的确确是石家的血脉,但他并没有做好准备。要不是阿大在他手上写下“记名”二字,他肯定要推托几日,等心情平复后再来这石氏祠堂。
石武步入石氏祠堂后,仰望顶部,木雕额枋上的是一幅福、禄、寿三字图,许是寄予着对后辈们的祝福。再往里走,俯首须弥座上雕刻的是花鸟春色图,既生动又别致,让人一见如置身花鸟世界。两边一排排长明灯做成了莲花样式,逐一点亮后让整个祠堂看起来通亮温暖。
石氏祠堂的央位置修建了一座神台,神台之上整齐地竖立着一个个石家先祖的牌位。
看着那一个个石家先祖的牌位,石武感觉自己体内的血都在沸腾一样。此时此地,让他有一种油然而生地想要跪地拜祭的冲动。
石远海看出石武的身子有些颤抖,询问道:“怎么了?感觉又冷了?”
石武摇头道:“不是冷,是激动!爷爷,看着这一位位石家先祖的灵牌,我不由自主地想跪下来拜祭他们。”
石远海听后心欢喜,对其道:“这是正常的。不过你也不要急,等等仪式会让你三跪九叩拜祭先祖的。等仪式结束,你的名字录入族谱后,你就是我们石家名正言顺的嫡孙了。”
若说石武先前还是因为阿大交于他的任务来此的话,那么现在他就是真的想来这石氏祠堂了。石远海对他发自内心的关爱,为他力排众议做的这一切让石武很是感动。他将灵牌上的名字一个个记下,想好好做一名石家嫡孙,以后为了石家出生入死都可以。他要完成他爹爹没有做完的事情,用自己的余生去守护石家。
石远海见石老太君一行迟迟不来,有些不耐烦道:“他们是想耍什么花样么?”
石武叹气道:“哎,要是我爹爹能一起回来就好了。这样子也好过老祖宗和小伯他们的猜疑。”
石远海无所谓道:“不要紧的,有爷爷在!爷爷相信你就够了。而且以后等临涛回来了自有定论。”
石武点头道:“嗯。”
根据石家的规矩,非石姓之人不可入石氏祠堂,是故就连石老太君都在祠堂外候着,那两个石家赘婿更是一声不吭地与石老太君一同站着。
等石香玲和石昱他们进来的时候,石远海朗声道:“今日人都来齐了,所为何事你们也知晓了。按照先祖立下的规矩,我在此为石武行入族仪式。你们可听到了?”
“孩儿听到了。”
“孙女听到了。”
“孙儿听到了。”
石昱等人齐齐跪地,严肃回道。
石远海道:“好!今日乃是盛德三十年腊月廿五,我石家在场子孙听着,石家今日要录入石家嫡孙石武,其母秀翎入族谱之,可有人有异议?”
“无异议。”
石昱他们齐声回答的时候,石芳玲一阵疑惑。她一直在等她大姐和三哥发难呢,为何到了现在他们都没出反对之声。要是过了三跪九叩之礼,石武将名字录入族谱上了,那再说什么都晚了。
石远海见石家众人并无异议,又对石武道:“上前一步,于神台之下听言。”
石武闻言神情肃穆,恭敬地跪于神台正下方的蒲团之上。
石远海道:“跪地者何人?”
“石临涛之子,石武。”石武道。
石远海道:“今年年方几何?”
“十一岁整。”石武回道。
石远海道:“石临涛妻子亦石武母亲何名?”
“其名秀翎。”石武肃然道。
石远海道:“祖宗有灵,你之所言列祖列宗尽皆听到,若有任何隐瞒之言,定教你不得安生!你可有异议?”
“无异议!”石武心一片坦荡道。
石远海道:“今日石临涛之妻并未在场,遂由我代笔将其姓名录入。等我录入之后,你当行三跪九叩之礼,自己将名字录入族谱之,可清楚了?”
“石武清楚。”石武回道。
说着,石远海在蒲团上对着灵牌拜了三拜后,自神台上取下一本镶着金边的深蓝色簿子,他拿起神台旁边的笔墨,将簿子翻开之后在石临涛名字的右边写下了秀翎二字。
写完之后,石远海将族谱和毛笔恭敬地放回神台之上。他又从旁边取出三炷香来,在长明烛上点燃后躬身三次,闭目默念一番后将三炷香插在了香炉之上。
石远海道:“石临涛之妻录入完毕。石武行三跪九叩之礼,礼成录入姓名即是我石家族人。”
石武在蒲团上对着前面的灵牌恭敬行礼,行三跪九叩之礼时口念道:“诸位石家列祖列宗,石武乃是石临涛之子。今日认祖归宗,给诸位列祖列宗叩首行礼了。”
石远海欣慰地看着石武,在石武行完三跪九叩之礼后,他再次神情庄重地上前拿取那本族谱。可这次与前面那次不同,等石远海转身拿取族谱时,石武突觉后颈一阵剧痛,顿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地晕倒在了蒲团之上。
就在石远海拿好族谱毛笔,准备让石武自己录入姓名,映入眼帘的却是昏倒在蒲团上的石武和恭敬跪地的石昱等人。
石远海知道是下面跪地之人耍了手段,他气得将手毛笔咔嚓折断,准备怒斥他们时,却因气血上涌,呼吸急促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