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阳(68)
自从这个雷石出生, 桐桐就多了一个小病人。
贺双喜的奶水本身就不好,她再加上知道骗的了雷鸣,骗不了老人。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靠着人家养他们母子。
于是,从来都高高在上的贺双喜, 桐桐再见到她, 是在澡堂子里。
澡堂子这都得半夜起来的,雇些临时工就能干。贺双喜在澡堂子干起了临时工, 桐桐跟季安去洗澡, 母女相互搓背就行, 却没想到碰见贺双喜在里面打扫卫生。
还没出月子,生了孩子十天左右,不到半月,就来干活了。
当然了,现在这坐整个月子的人也不多,像是这样的也比较常见。很多人还觉得, 冬天澡堂子最暖和, 产妇不能见凉,在里面倒是相对来说比较好的活了。
一个月能挣个十三四块钱,她和孩子有供应粮, 这是够糊口的。
她进进出出的低着头, 轻易不跟人搭话。
见了桐桐远远的就躲开,从不主动照面。
桐桐也不太关注,不过是她这么着, 孩子吃奶肯定就成问题。老太太帮着带,喂米汤米油。但是小孩子,没有母乳喂养,就容易生病。
稍微有些消化不好, 老太太就抱着过来,叫桐桐帮着揉揉。
然后每次来,都给桐桐带一双做好的棉鞋。
也是知道很麻烦人,不好意思吧。wutu.org 螃蟹小说网
桐桐看着外面的雪和压的呲溜溜的冰面,“您可别带着孩子出门了,要是不舒服,您叫谁捎个话,我过去一趟都行。”
老太太哪里好意思,只问说:“养的也算是精心……怎么就这么爱病?”
一个孩子一个情况吧。
桐桐其实怕的是每次过来吵到林诚儒,林诚儒摆手,“没关系,孩子嘛……我跟你妈不在家的时候,这大院里的人必是也没少关照你们。”
桐桐:“……”嗯!得承认这一点。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在大院里自由活动,自然是受过人情的。
四爷干脆给药房里弄个大的铁皮炉子,平时烧炭,在里面煎药也不冷。
毕竟来找桐桐扎针的人还真不少,老在家里怎么可能不影响林诚儒。
有人来,炉子打开,一会子就暖起来了。人走了,再给封上就是了。
这个是不能禁的,学医本就是要见更多的病人。
反正从这个冬天开始,这边比医务室人多。她不开药,药支付不起,也没资格开药。就是针灸,就是花费时间和手艺嘛。
可饶是如此,感觉养活她自己问题也不大。
就像是老太太来拿做好的棉鞋一样,有些人过来拿点红糖、鸡蛋,或是挂面、腊肠什么的,反正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有。
之前吃鸡蛋还要靠人想办法多换点,现在鸡蛋还总能有多余的,每周四爷去疗养院,还都能挤出十个鸡蛋呢。
林诚儒正坐在暖气边上写论文,桐桐进来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边上,“尝尝?”
“银耳?莲子?又是尹禛弄来的吧。”林诚儒看着碗里粘稠的羹汤,这个年月,竟是还能吃到这个,“不能再这么折腾了。”
“给您您就吃吧。您也说了,他心眼多。心眼多的人,尾巴打扫的特别干净,不怕人揪住小辫子的。这东西润肺,赶紧的!”
银耳顺滑,莲子绵软,整个汤一股子清甜味儿。
桐桐没打搅他吃,转身从他书架上抽了两本化学类的书,“这两本借我看看。”
林诚儒指了指边上的位置,“来!坐下,跟爸爸聊聊。”
嗯!
桐桐坐过去了,把书放在边上,“您吃着,凉了不成。”
林诚儒一边吃着,一边道:“爸爸觉得……学医对你来说,是个挺好的事情。若是能持之以恒,爸爸认为,你必能成为一个好大夫。”
所以,你这动辄就翻翻化学,这不仅是要做中西交融,更是要在学科中做交叉学科。
迄今为止,所有的专业里还没有这种交叉性的学科。
“或许,专一一些,走的会更快。”林诚儒看着女儿,“或许,你去医院……跟着大夫做个学徒,也好过现在,留在家里耽搁你。我这情况很稳定……”
“爸,照顾你是首要任务。”桐桐看着他,“至于前程,会有的!这个世道不会总这样。就像是我大哥说的,许是考大学的机会不远了……”
正说着呢,林楠回来了,“才一进门就听见你说我,又说我什么呢?”
林楠回来,没脱大衣,先拿了糖葫芦送进来递给桐桐,这才脱大衣,“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桐桐咬了一口,然后又冰又酸的直眯眼,“说你上次提的,考大学的机会不远了……”
林诚儒转过脸看儿子,看他怎么说?
林楠却只笑,说起了别的话题:“我们档案科,有个老前辈,痴迷戏曲。如今好些戏不叫演了,但他私下爱唱啊!前几天他,他还哼唱呢,唱那什么‘今岁皇爷开恩科……’其他的词倒是不记得了……”
说着,就转身,脱了大衣挂着去了,顺便还哼了两句。
林枫裹着马甲下楼,问说,“什么恩科?恩科怎么了?那是哪辈子的老黄历了?”
“我们说古呢,怎么?你这个哲人也有兴趣?”
又挤兑我干嘛?林枫下来,见桐桐出来了,手里举着个糖葫芦,愣是拉了桐桐的手过去,从糖葫芦串上啃走一个山楂。
然后一边嚼着,一边缩在沙发上,“别叫我哲人,今儿突然觉得,哲学就是一种好像有根据,又好像没有根据的东西,带着一些叛逆……哲人倒像是在用言语打抱不平……说些自以为揭露真相的话,其实还是懦夫。”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但凡有几石力的,谁去做哲人呀?哲人的道理是说给后人听的,而一个不太用脑子的武夫,他的道理是说给时下人听的!两拳抡过去,对方什么道理都能听的进去。”
哲人:“……”他吐出山楂核,眼睛一闭,打算自闭一会子。
季安在厨房一边听一边笑,从窗户上看见尹禛回来了,才喊道:“准备吃饭了。”
小泥炉红木炭,浅浅的铝锅,在家里一样能涮火锅。林诚儒不适合吃麻辣的,也没有鸳鸯锅,就这么用酸菜和鱼头炖了汤,涮着吃吧。
肉不多,五花肉一盘子,腊肉一盘。倒是煮好的鸡蛋一盆十多个,另外有冻的豆腐,腐竹,海带。白菜萝卜冬瓜土豆,再加上粉皮和面条,还有冻的饺子,这都是能煮的。
四爷一瞧,就说,“要知道涮火锅,弄些羊肉来呀!”
“那可太香了。”林诚儒给馋的,“要吃火锅,还得去东来顺!那一年,五几年的时候吧,我跟小季同志常去,两块七一位,一斤羊肉、一斤羊肉丸,一斤菜丸子,再有鲜菜一盘,这就是一个人的量。那小推车里,小料二十多样儿,往芝麻酱里一放,哎哟……那个香哟!”
季安一边喊着尹禛来坐,一边笑道,“那时候人多了,我俩吃饭,搭不上一个锅底。怎么办呢?凑‘共|和锅’,就是陌生人也能坐一桌,那锅里放着小格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格挡,搁在一个锅里涮,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大众锅嘛!”四爷洗了手坐过来,“有!现在还那样。人少去吃不自在,就是因着跟生人搁在一个锅里涮。”
桐桐先递了麻花给他,“垫点!今儿怎么样,是哪里又出故障了?”
“不知道哪个孩子把上水阀关了,没什么大故障。”四爷回了桐桐一句,又跟林诚儒说起了老铜锅,“回头咱也置办一铜锅来,还是那个吃起来得劲。”
一样是木炭炭火,但那个炭火在中间放。
大冷天的,在家吃顿这个玩意,是真舒服。
饭没吃完,又飘雪了。
季安就说,“尹禛今晚不回去了吧!”家里又没人,二楼也不是没有空房间,行军床支起来就能住,何苦顶风冒雪的,大晚上的滑的刺溜刺溜的,再给摔了?
桐桐赶紧道:“就是啊!又不是住不下。”
四爷才不推辞呢,假装没看见两个大舅子的目光,应承的可利索了,还征求林诚儒的意见,“那我今晚跟大哥二哥喝点酒,您不拦着吧。”
“别叫我闻见,我就没意见。”
然后吃了饭收拾了,不打搅林诚儒休息,就真跑到二楼去了。
桐桐跟把放书的屋子收拾好,床铺铺上,被子抱上去。又跑下来,给拿了花生米,切了三个咸鸡蛋,三个人正开了一瓶二锅头,在林楠的卧室喝起来了。
林楠看桐桐:“你陪着?”
桐桐摇头,“我下去……看书?”
那就去啊!杵着干什么?
桐桐往出走,给四爷使眼色,别真喝多了。
酒喝上了,林楠看留在家里这小子,直接道:“我提几个要求。”
四爷放下杯子:“嗯!您说。”
“第一,不说多远大的前程,但首先得稳定。我不否认你的能力,但稳定是前提。在稳定的前提下,再说前程。这一点,我不妥协。桐桐要嫁给你,我得知道她有最低处的保障。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妹妹从出生长到现在十八岁,她在物质上就没缺过。她对待物质的态度,跟很多人都不一样。这就更需要你足够的稳定。”
林枫插嘴想说什么,林楠抬手拦住了,继续道:“第二,我坚信世道大变许是不远!桐桐这一生,不该因为结婚生子而耽搁。她今年才十八,再过两年,她二十了。若是世道并不如我所愿,那时你再来谈婚事。现在,为时过早。我怕东风来了,她能飞了,家事却成了牵绊。”
说完就叹道:“当然了,你们俩自己商量。若是觉得感情到了,对以后有充分的考量。明年开春,天暖了,可以叫媒人上门,可以订婚,但结婚的事……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