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婉君怔愣的坐在软榻上,听了沁儿的话,她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睛,低低嗯了一声。
沁儿见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替她着急:“小姐,您怎么什么反应也没有啊!”
“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罗婉君看了沁儿一眼,说道:“杨景恒喜欢福山县主不假,但今日种种也足以看出,福山县主对他并无心意,难不成我还要因为杨景恒喜欢她,便针对她不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姐也不是这样的人。”沁儿扣了扣指尖,瘪着嘴道:“奴婢只是替小姐憋气,小姐默默等了这么多年,等到的却是他喜欢上别的姑娘,小姐当真不难过?”
罗婉君抿了抿红唇,眼底略过一抹难堪。她怎么可能不难过,若仅仅是父母之命倒也还好,左右她现在的处境,嫁给杨景恒做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夫人已经足够,她也不奢求什么琴瑟和鸣。
但她偏偏喜欢上了他,罗婉君许久不出声,沁儿也知她心里难受,便出声安抚道:“奴婢多舌了,小姐别伤心,杨少爷从未和小姐相处过,自然不知道小姐的好,等日后杨少爷和小姐成了亲,自然就会喜欢小姐了!”
罗婉君脸色白了一瞬,“他、他现在愿不愿意娶我,还犹未可知。”
“小姐和杨少爷从小定亲,杨家不是不尊承诺之人,小姐放心吧!”沁儿心里怎么会有底呢,她也无非是怕罗婉君太过伤心,才不得不如此安抚。
这一夜,罗婉君独自一人在床头坐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一道曙光,罗婉君默默攥住了身前的锦被,前面十几年,她从未争取过什么,可现如今她不愿再默默苦等,罗婉君觉得,她是时候该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了。
次日,沈若华三人在杨家用完早膳,便登上了回府的马车,半个时辰后,马车平稳的停在沈府前。
沈若华和沈戚搀着杨氏下车,拾级走进沈府之内,管家正站在沈府门前的空地,一脸踌躇的左右踱步。
“夫人!大小姐,大少爷,你们终于回来了。”管家见沈若华三人进门,快步迎了上去,苦着脸对杨氏道:“夫人若再不回来,老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夫人快去劝劝老夫人吧。”
经了昨晚的事,杨氏对沈老夫人的印象降入了谷底,昨日若不是她带着方真真前去杨府,怎么会有那么一出,要不是那男子出现搅了局,方真真说不定真就算计成了杨景恒。
杨氏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老夫人怎么了?”
管家抹了把汗,“老夫人她、她要上吊啊!”
“你说什么?”杨氏吃了一惊,急忙往长鹤堂跑去,站在她身后的沈若华和沈戚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隐晦的讽笑,倒是想不到这沈府老夫人这个岁数了,还能拿一哭二闹三上吊来说事,可真是稀奇。
她二人跟在杨氏身后一道去了长鹤堂。
长鹤堂内闹哄哄的一团,还没踏进厢房,就能听见沈老夫人的哭声:“老身对不起兄长,更对不起侄儿和侄媳妇,真真多好的姑娘,竟要被迫嫁给一个下人!你们都别拦着老身,老身要以死给兄长谢罪啊!”
杨氏眼皮一跳,赶忙撩开帘子走进了里屋,“老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啊!”她看着眼前的闹剧,颞颥钝钝的疼。
沈老夫人早没有了之前的贵气,发髻散落在肩,身上还穿着亵衣,手里攥着一条白绫,白绫另一头已经挂在了房梁上,金氏和顾氏都站在一边,急的满头大汗,妆都花了不少。
瞧见杨氏回府,顾氏显而易见的松了一口气,她拿着帕子抹了把头上的汗,小跑着到杨氏身旁,“大嫂,您快劝劝老夫人吧,老夫人早上刚醒就说要上吊,一直闹到现在,大哥上朝还未回府,我们几个实在没法子啊。”
顾氏话音刚落,那边的老夫人就扯着嗓子又喊着要上吊,梁嬷嬷一时没拦住,竟让她爬上了绣墩上,梁嬷嬷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死死扯着老夫人的腰封,一刻也不敢松手。
杨氏看沈老夫人这作态,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她拨开顾氏走上前,说道:“老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啊,您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做这种小女子做的事,您快从凳子上下来,等老爷回府该着急了!”
沈老夫人梗着脖子,死活不肯从凳子上下来,“老身连自己的侄孙女都救不了了,老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沈老夫人越说越委屈,“老身都这个岁数了,说话你们也不听了,老身还活着做什么啊!”
沈若华正巧撩开帘子从外室走进,老夫人眼尾瞥见她,心里更是来气,“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老身清楚,看不上我们家真真就算了,作何要找人作践她的身子!为了自己家女儿能干出这样无耻的行径,我沈家倒了八辈子霉啊,竟然娶了你这么个儿媳妇进门,老身不活了!”
沈老夫人并未指名道姓,但聪明人都听得出她是在骂杨氏,这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杨氏早就看不惯沈老夫人倚老卖老,这分明是她自己侄孙女做的孽,她还能舔着张老脸颠倒黑白。
屋内的气氛很是尴尬,众人都愣了神,竟也忘了去制止老夫人上吊,独有梁嬷嬷还死死揪着老夫人的衣裳,沈老夫人脖子都要挂上去了,也没人上来拦,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好做了个假摔,人整个往后倒去。
沈蓉第一个察觉到老夫人的用意,惊呼一声便冲了上去,幸好有个梁嬷嬷垫底,老夫人什么伤也没受,沈蓉哭的稀里哗啦,一边搂着老夫人,一边对沈若华说道:“祖母都做到这份儿上,大伯母和长姐,就不能看在老夫人的份儿上,救一救表姐吗?难道真要表姐,嫁给一个下人?”
杨氏搭在腹前的手死死攥紧,她正想开口说话,便被沈若华伸手拨到了身后,只听她满口答应下来:“祖母都以死相逼了,若我和母亲再不应允,岂不还要搭上一个不孝的罪名。既然祖母不想方真真嫁庞成,那就不嫁了。”
一听沈若华这话,沈老夫人连哭也忘了装,错愕的抬头看了过去:“你、你此话当真?”
沈若华挑高了半边眉头:“自然当真。”
“华儿……”
沈若华捏了捏杨氏的手心,话锋一转:“祖母宁死也不让方真真嫁给庞成,想必也是不相信方真真和庞成之间的事,此事确实有诸多疑点,既然二人不能顺势成亲,那为了杨家和沈家的名声,此事还需彻查。”
沈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便落了下去,“彻、彻查?”
“不彻查,怎么证明方真真和庞成没有私情。其实不瞒祖母,此事我一直觉得十分蹊跷,若她和庞成没有私情,方真真一个外戚,她哪来的银钱和关系能买通杨家的侍女。本来外祖父想要等方真真和庞成成亲,就顺势息事宁人了,可既然祖母有了这样的心,那想必彻查,外祖父也是十分乐意的。”
沈老夫人面如土色,她死死捏着掌心,心跳如鼓。若是不差,放任方真真嫁人,兴许会得罪她哥哥方喻怀,可若是救了方真真,她很有可能会被拖下脏水,就算那几个侍女是沈家的暗桩,但若是严刑拷打,那几个女人口风怎么会牢。
沈若华勾了勾嘴角,“祖母可称心如意了?”
顾氏可是被老夫人折腾怕了,见她没了动静,赶忙顺势说道:“大小姐既然都这么说了,老夫人就消消气吧,等大小姐去和杨家说清楚,方小姐就能回来了。”
沈老夫人张了张嘴,“先、先等、等一阵子。”老夫人脸色难看的改了口。
屋内一行人皆十分诧异,方才同母亲一道拉人的沈月娥老大不乐意了,“祖母方才说不让方表姐嫁,现在大姐说要帮祖母和杨家求情了,祖母又说再等等,祖母究竟想要如何啊?”
沈蓉嗔怪的看了一眼沈月娥,“这不是件小事,祖母也尚在犹豫之中,妹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老夫人向来对三房冷淡,沈月娥对老夫人也就那样,平日里尽量讨好着,但今早被她这么个折腾,累的满头大汗,最后她又整了这么一出,沈月娥自然气的不轻,狠狠跺了跺脚。
顾氏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干脆退到了一边去,沈若华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夫人,仍不可轻易放过她,“祖母考虑好了吗?究竟是嫁还是不嫁?若是祖母还没考虑好,就先让大家散了吧。”
“梁嬷嬷,日后像剪刀、白绫之类的东西,就别让老夫人碰了,老夫人年纪大了,有时候脑子糊涂了,今儿这是有人拦着,改日要是拦的不及时,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儿呢。”沈若华笑着说。
梁嬷嬷一边揉着腰一边点头:“是是是,老奴遵命。”
沈若华不疾不徐的领着杨氏出了长鹤堂,兄妹俩一齐将她送回了沉月轩。
陈嬷嬷给三人上了茶,便退出了厢房。
沈若华双手端着茶盏递到杨氏跟前,温柔道:“母亲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现在外祖母寿宴结束,母亲可要好好休息着,别伤了身子,明日我让蒹葭买一些安神的香给您送来。”
沈戚坐在绣墩上,附和的点头,“娘身子一向柔弱,这些日操劳过甚,是要好好补一补。”
杨氏接过沈若华的茶抿了抿,看着眼前一双儿女,眼底的温柔像是能溢出来。
她一一应了声,端着那盏茶喝了一半,便若有所思的放下,启唇说道:“昨日晚上的事,华儿你是不是知情?”
当时在玉蝶轩她的那番话实在是过于奇怪,除了她是知情人,恐怕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沈若华长睫稍敛,“表哥被罗家姑娘带走的事碰巧被蒹葭看见了,我只知道在房中的人并非表哥。”
沈戚笑着替妹妹圆话:“她素来是这个性子,偏要等到方真真出了丑才肯明说。”
杨氏稍有些怀疑:“庞成不是你安排的?”
沈若华一脸无辜:“我也无法提早预料方真真要算计表哥,娘怎会这么想。”
杨氏见沈若华不似撒谎,才自嘲的笑了笑:“是娘多想了,我只是没想到,方真真真会为了恒儿,和杨家的下人勾搭成奸,此事她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她到底是沈家的外戚,此事怕会损毁沈家的名声。”
尽管杨氏再不喜沈正平和沈老夫人,但她仍是沈家的大夫人,沈家的名誉和她休戚相关,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沈若华和沈戚对此嗤之以鼻,安抚了杨氏一番,便不再提及此事。
又陪同杨氏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才离开了沉月阁,各自回了房。
惊蛰楼
入夜
沈若华沐浴更衣后,便在房内看书,厢房的门还敞着,静谧的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大小姐睡下了吗?”
“……”
“呵,我怕是来的不是时候。”
声音隔得有些远,听不出习嬷嬷同她说了什么,沈若华凝了凝神,合上了手里的书。
“蒹葭?”她唤了声。
蒹葭便候在院门口,她走到珠帘前道:“姑娘吩咐。”
“外头是谁来了?”
蒹葭应道:“是二少夫人,嬷嬷看这么晚了,怕惊扰小姐休息。”
原来是万静娴。
沈若华眸中略过一抹了然,淡淡说道:“不用拦她,告诉她我还未睡,把她请进来吧。”
蒹葭微微一愣,忙颔首应下。
半晌后,蒹葭领着万静娴走了进来。
她替万静娴撩起珠帘,让她走进里屋,习嬷嬷跟在后头,奉了两盏茶上来,便躬身退了出去。
万静娴没有带着孩子来,她坐在绣墩上,手指搅在一块,看着十分紧张的模样。
沈若华披了件外袍,穿上绣鞋在床边坐好,温和的笑道:“二嫂是稀客啊,这几日二嫂住到府上,我都无缘和二嫂相见,没想到二嫂竟回来找我。”沈若华的态度并不疏离:“二嫂喝茶。”
万静娴几乎是沈若华一个指示她一个动作,端着茶还没试过水温便要往嘴边送,被沈若华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沈若华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笑眯着眼,敛住眸间的打量,道:“二嫂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