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过莫奇和梅伦塔可不会听他的话,这两个人比菲蒂尔小了三四岁,与菲蒂尔相比,他们在某些方面就像刚长出胡茬的孩子般幼稚,比如把一整天的宝贵时间用来吵架和数蚂蚁,相信我,他们真的能做出那样的事来。不过今天他们也累了,准备谈点轻松的话题。
“你见过长峡的女人吗?”瘦子扭过头,用侧脸看着胖子,脸上还挂着不明所以的笑。
“你觉得呢?”一旦瘦子这么问,基本上他就肯定见过,胖子早就把这家伙的那几套话术玩明白了。与其说“是”与“不是”,还不如抛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那样才更有意思,还能给人一种故作高深的感觉。反正他是这么觉得的。
“哦,那就是没见过了,那我告诉你,她们一点儿也不好看。我曾经在公社里见到过从长峡来的女外交官,这家伙长得是真丑,鼻子跟铁钩子似的,年纪轻轻额头上就有好几道皱纹,下巴还挺长,反正我是不喜欢她。还有她那几个随从也是,脸白人丑。”
“我看你是谁都不喜欢,就对家里的那头老母猪有兴趣,每天一起来就跑猪圈里去,又摸猪头又拍耳朵的,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你觉得我在想些什么?那可是钱啊!看得见摸得着的钱!虽然最后分不到我手里多少,但每天看看倒也踏实,总比那些地契要好。一张标着五十个红铁币的地契,今天还能买头驴,明天就连一斗米都买不到,还是养猪比较好,在卡兰波帝,一头还能配种的母猪怎么说也能卖个十几块钱。”瘦子从衣服内兜里摸出来三个红铁币,给胖子看了一眼之后就飞快地揣了回去。
“啊,什么?”胖子只看见眼前仿佛闪过了一抹红色,其他的什么也没看到,“你刚才给我看了什么?这么宝贝,都不肯给我多看几眼。”
“三个红铁币。”瘦子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从主人家里偷出来的?”胖子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扑到瘦子身上就要把他兜里的钱掏出来。
“别瞎说,”瘦子用力推开胖子,挥了挥手,“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头母猪吗?我走之前把它卖给朋友了,换了这些红铁币。”
“你怎么不把它宰了?三个红铁币明显亏了。”
“现在可不是个卖猪肉的好时候,正是冬天,市场最活跃的时候,把一堆发柴的母猪肉放到案板上,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买,况且我也等不了那么久,就是真能赚到钱也到不了我手上。与其说便宜了别人,倒还不如贱卖了。”
“所以你还是喜欢那头母猪,不然也不会舍不得把它杀了。”胖子嗤笑起来。
“我建议你把母猪搬到公社去结婚,新郎就是梅伦塔。”
傍晚的卡南阿肯开始冷起来了,沙漠温差大,树底下马上变得冰凉,菲蒂尔醒来时,一阵阵寒意正从屁股下面传来,然后从尾骨直通到天灵盖。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睡了一个下午。
“呼,”菲蒂尔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扶着甘泉树站起来,冷风不时吹拂着,让他不禁打了几个哆嗦,“我们该走了。”他披上风衣,戴上羊皮帽,这种帽子是用岩羊的头皮做的,能从后脑勺一直包到下巴,从原本羊眼睛和鼻子的地方挖出三个洞来看东西,而且上面的那对羊角也没摘,就在头顶上耷拉着。菲蒂尔简单地用树脂和糨糊固定了一下,但也聊胜于无。再加上他白色的披肩和灰色的长衫,从后面看,就像只直立行走的公山羊一样。这种帽子能很好地防寒,一些教士还认为它有着祛除邪念的作用,就是有一股膻味。比起这种帽子,菲蒂尔更喜欢皮革兜帽。
今晚的夜空很明朗,站在卡南阿肯最高大的丘陵上,可以隐约看见河道尽头的村庄,这里被福多尔人当作狩猎场所,建立在一座不明来历的要塞废墟之上,用沙石和白陶建筑的塔楼依然坚挺,这也是此地的地标。白陶镇的皮革相当便宜,很多皮革商人愿意在夏季来这里进货。不过现在村庄里没有人,也买不到什么必需品。
“纳卡到过白陶镇,大概是我刚到公社里的时候,”卡南阿肯的沙丘下,有一条直达长峡城的红砖石路,法纳多斯称之为“西方道”,路面还很新,是长峡国王浦雷斯特一世在七年前下令修建的,至今没有竣工,“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就说西方道铺到了沙丘下,这条路本来是应该延伸到布罗斯的,居然到今天还停滞在这里。”菲蒂尔一只脚踩在了红砖上,下面传来一阵沙子松动的声音,随即那块砖头往下偏了几毫米。瘦子看见这个样子,一时不太敢走。
胖子踢了踢最边上的砖头两脚,站上去踩了几下,很确定地说,“非常安全,最起码不会让你陷到流沙坑里。”瘦子这才放心。
“当初他就说过,布达森的那帮死鬼比卡兰波帝最懒的流浪汉还能拖延,他们贪污的技术也是一流,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能拖沓到这种地步,”菲蒂尔指着地上几块砖头上像是狮子头的标记,它们不均匀地铺在西方道的最右边,最近的两个狮头标记仅隔了五十厘米,“长峡人在修路时,每隔一年在地上留下一个印记,用以标注他们建筑的里程。两个标记间的距离这样短,只能说明他们一年基本没有几天是在修路的,就是只派一个人过去,也不至于一年连一米都铺不到。要不是这里是长峡远境,这几片地的营造官一定会被免职。”
菲蒂尔不是在多管闲事,他也没兴趣关心长峡的内政如何。西方道修建时卡兰波帝是投了钱的,七个部族拼出两万个红铁币来承担西方道的材料和人工费用,而实际操作则交给长峡人来办,因为他们有着南方最先进的建造科技。理论上说,在西方道建成后,将作为布罗斯与东方诸国的行商通道。对方如此怠工,显然是对他们法纳多斯人的不负责和轻视。
“这件事我也有印象,七个部族的格诺莫林还跟着长峡的先知一同前往城里饯行,庆祝西方道开工,之后就再没消息了,估计族长也没想到,花了七年多,却连原计划的一半都没修到。”瘦子叹了口气,但凡布罗斯的通讯能再灵通些,他们也不至于蒙在鼓里这么久。他们也派过使者去泰奥斯和哈锡去盘问,不过都未获结果,就以为工程正常进行了,要不是他们这次过来,怕不是再过几十年也修不好。
“到了长峡,我一定要问问国王,究竟是什么人在作怪。”菲蒂尔握了下拳头。
远境地区以半沙漠和戈壁为主,绿洲比福多尔更多一些,偶尔会有岩鳄群和沙漠犬出没,不过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火把一亮就跑得无影无踪,倒是毒蛇比较危险,他们的皮肤与环境几乎没有区别,乍看上去跟土块差不多,且速度极快,窜起来之后很难躲过去。因此菲蒂尔宁愿多花点时间,仔细地看看地面,或者事先让骆驼踩一踩,也不能抱有侥幸心理,贸然通过。每年都有几百个人因蛇毒死在远境地区,士兵、商人或是贵族子弟都有,菲蒂尔可不想让自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浦雷斯特女王已经很年迈了,她手下的封臣和附属国开始瓜分她领下的权力,凭我们恐怕很难让长峡再分神照顾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说西方道的复工,除非法纳多斯人能拿出足够诱惑的条件,”在通往长峡的路上,菲蒂尔仍不时考虑着西方道工程的重启问题,偶尔发两句牢骚,“可惜我们没有,就是把卡兰波帝卖了可能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