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章:谎言之上,依然谎言。
第六章
“主人,您确定往这边走没问题吗?”天不遂人愿,他们刚刚踏上乌莫草原的土地,沙尘便随之而来。豆子般大的沙粒在空中飞舞,掉到背上砸得生疼。现在是冬天最干燥的时候,棕黄色的土地对天张开口,等待着雨水进入它们的体内。地面被太阳烤得炙热,毛驴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地看看前面有没有如沸水般烫的沙子。除了这些,也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大戈壁了,但在白天,那里也是难以踏足的禁地。
“如果不原路返回的话,这是最近的一条路,”尽管菲蒂尔和梅伦塔都裹上了兜帽,但还是有些细小的沙粒通过破旧纱巾间的缝隙探了进去,他们只得不住地闭上眼睛以防沙尘入眼,“我们不该这时候走的,突发的变故影响了我的原定计划,”菲蒂尔咳嗽了两声,“要到春暖花开,植物茂盛时,它们至少能把一些沙子按在地里。”
“虽然一切皆非偶然,但……我还是觉得莫奇死得可惜,”说到这里,胖子脑中再次浮现起了瘦子惨死的场景,语调无比忧伤,“我想他比我更盼望春天,我相信若干年后他有成为书吏的资格。”
“他是为保护我而死,按照卡兰波帝的惯例,莫奇会被埋在镜林里,这对普通人而言大概可称荣耀了,”菲蒂尔沉下心来安慰道,相伴自己十数年的人意外死去,谁能不伤心呢?但人一旦离开这片土地,到达那处远离一切的地方去了,就没有可能再回来,菲蒂尔只能祈祷纪予和格里芬能庇佑他,能够听到来自法纳多斯人的呼唤,“如果一切都不可挽回……那不如向前看看,或许他就在远方的某处看着我们呢。”
“谢谢你的安慰。”胖子叹了口气。他们正伤感着,下面的驴却不乐意了,原本他们是三头驴和一头骆驼,自打他们离开长峡,现在就剩下一头驴了,两个人连着行李就只能都放在它背上,这谁能受得了。它晃了晃头,轻跺了几下脚,哼哼了两声,要求上面的人给它减负。
“哦,我差点把这家伙给忘了。”胖子苦笑了下,从驴背上跳下来。驴身上的负担顿时少了一半,步伐也快了起来。
“我们从这里到斜谷附近,然后再往西走,过上几个月就能回卡兰波帝。”菲蒂尔朝着几个地方各指了指,几个方向除了草的色差以外并没分别。在干旱草原上待着是最无趣的,如果你去东方法尔发的平原,那边至少还有各式的橙黄色植物,巨大的猴面包树和随处可见的魔芋以及挂在树上的香蕉。这里什么都没有,黄豆大的沙粒早就把树苗打得稀碎,哪怕雨季时候,地上也只能冒出点苔藓和蒲公英,到了旱季,能吃到草根就算好的了,连野马都不愿意久留。因此这里的人口很少,住在附近的也多以抢劫为生,他们当初之所以要准备那么多武器,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住这帮亡命徒。乌莫的这段路,基本没什么村庄,所以他们在走出长峡边境前在村子里囤了十几斤面包,鬼知道他们的霉运结没结束,多准备一点总是没错的。
“我没有异议,”瘦子一死,胖子发牢骚的兴趣也没了,只是默默跟在菲蒂尔身后。
虽然菲蒂尔说得好像很明白,但他本人也从未到过乌莫,对其一切了解也仅来自于书籍和多兰提斯的见闻。按多兰提斯的说法,就是”在乌莫这个地方,永远别跟神斗“。大意就是说,要下雨了就赶快避雨,要刮沙尘暴了就快躲起来,别抱着侥幸心理,不然就只有被大风吹跑的份。卡兰波帝的传统神话中,菲蒂尔知道名字的六百多个神祇中,三分之一在乌莫,许多人认为是神明过多导致的乌莫混乱,尽管格里芬神居住的新月地区也同样鱼龙混杂。
作为南方的标志性地标,斜谷离长峡并不远。两天之后,菲蒂尔已经能隐约看见它的轮廓,那是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地面似是忽然间被拔高了十几丈,几米之隔便好像是两个世界,堪称鬼斧神工,也难怪北方人把这里当作神迹。高地上有由玄武岩构成的祭坛,据说是洛迪维人千里迢迢从诺尔内海以东搬来的,菲蒂尔对它没什么兴趣。高地下面空出了一块凹地,有传说称某日风暴时,一块高地的大石头滚下来砸出来的,后面不知被谁移了回去。南北间流动的商人经常会在凹地里休息,在没下大雨的时候,这里是处不错的避风港。
“嗯?”菲蒂尔在驴上瞄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这里怎么跟之前萨那罕和那帮士兵们集会的地方一模一样。他抹了抹眼睛,又仔细瞧了一遍,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这里就是之前在圣石中看到的那个地方!想到这里,菲蒂尔又一次紧张起来,今天的雾霾太重了,根本看不清凹地里是什么样的,如果那些人还在凹地里的话,说不准会对他们做些什么。但如果萨那罕就在里面的话,为了朋友,他又不能不进去,思来想去,菲蒂尔从驴上下来,招呼胖子过来吩咐了几句。两人尽量将自己的动作幅度变轻变慢,以免让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菲蒂尔准备先打探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逐渐到了中午,太阳升到了一天中最高的位置,雾霾也渐渐淡了下去,斜谷也明朗了很多。凹地中的情况变得一目了然,就如前面格利卡兰特看到的那样。菲蒂尔也愣住了,他大概猜到了这是谁所做的,心里紧绷着,缓缓朝凹地里走去。希望萨那罕还活着,他给自己打气,就如当初在驿馆闻到血腥味时那样。
他和胖子走入废弃的营地,大声呼唤着萨那罕的名字,可依然没有回应,直到走遍了整个营地,也没看见萨那罕的影子,但也没发现他的尸体,这算是众多坏事中唯一的一件好事了。他懊恼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住地叹着气,胖子也知道他此时心情不好,因此也没怎么说话。
“菲蒂尔!”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菲蒂尔猛地站了起来。萨那罕——也是斯内格正站在他面前,他的衣服破旧,满身泥污,笑着向菲蒂尔挥手,他的笑容背后,是满满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