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占地庞大,衬得站在一侧的人十分渺小。
沈沅今世初次踏入禁廷这等恢宏巍峨之地,方知何谓皇家威仪,汉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华表和犼兽矗立在两侧,登时让人心生崇敬。
她觉自己应当是被天家的气派震慑住了,这才产生了错觉。
等陆之昀问罢,沈沅只笑着对男人摇了摇首。
沈沅戴着华贵的碧罗冠子,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格外的纤小,在庵堂吃了几个月的斋饭,人也明显清减了许多。
幸而现下正逢冬季,京师没有下雨,沈沅的身子骨方才能受得住清修的苦寒。
守孝的期间,陆之昀也于夜半时分,驱车到了庵堂处,想将沈沅接回公府。
结果自是被沈沅拒绝,陆之昀只在寮房外敲了敲门扉,沈沅连让他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夫妻俩未顾得上多说话,便沿着长长的宫道,行至了大宴所在的长宁宫处。
等沈沅随陆之昀在宫宴的上首坐定后,因她也是头一次得见如此盛大的场面,虽仪态淑雅地端坐在席,却也暗自观察着殿内的一切。
沈沅略微扫了眼已经入座的一众藩王,却说大祈的封藩有两种,一种便是如燕、宁、庆、代等处于边塞的塞王,另一种的藩地则在内郡,周王、楚王、齐王便都属于内郡王。(1)duwo.org 比奇小说网
来的那些藩族王氏,多数都上了年岁,也有些是替父进京的嫡世子。
沈沅在京中,偶尔也曾听过一些,关于各个藩国的传闻,这其中,属燕国的王室政斗最为残酷,而燕世子不到加冠之龄,就以凌厉的手段铲除异己,成为了燕国的实际掌权者,各方面的能力也在这些藩室成员中拔得头筹。
藩室子弟的坐序并不固定,沈沅听说燕王重病,此番只有燕世子尉迟靖入京朝贡,却也不知道哪一个人是他。
遥遥观之,只见一青年男子身着华贵的章服,头戴七旒玄冕,气宇清贵,朗朗如玉,可谓有着一副秋月无边的俊美皮相。
沈沅的视线不由得在那男子的身上短暂驻留。
光凭皮相来说,那人绝对是这些藩王中最出众的了,却也不知他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燕世子。
沈沅未来得及将视线从那男子的身上收回,却发觉,他好似也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不带着审视,也看不出什么情愫来,但能明显让沈沅觉出,他应是也在观察着她的行止。
沈沅飞快地将视线收回,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的诧异。
正此时,却觉自己的左手也蓦地被身侧的陆之昀攥入了宽厚微粝的大掌中,他微凉的墨玉扳指也抵在了她柔嫩的指肚。
男人把玩着沈沅纤润的手时,她不禁瞥首看了他一眼。
适逢如此大宴,陆之昀这么严肃冷峻的人,竟要在筵席下悄悄地握她的手。
沈沅任由他握着,等陆之昀侧首看向她时,她亦用盈盈地笑眼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教坊宫乐的丝竹之音渐起。
尉迟靖则将坐于上首的那对夫妻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中。
陆之昀和沈沅的感情倒像是极好的模样,无意间显露的亲昵也很自然,完全不像是刻意对外装出来的。
尉迟靖听闻,镇国公府并无其余妾室,陆之昀专宠于夫人沈沅一个人。
虽然他不一定是凭正当手段娶到了沈沅,但是陆之昀身为丈夫,完全尽到了对妻子的责任。
尉迟靖略微对沈沅的现状放心后,却不知大宴的另一侧,也有一人将视线驻留在了他的身上。
留远侯的夫人卫氏是朝中的二品诰命夫人,早年间也与陆太后交好,这次太后宴请的官眷宗妇中,也有卫氏和她的女儿杜芳若。
杜芳若容颜美丽,面上亦绘了精致的妆容,她持罗扇遮面,悄悄地用扇柄指着尉迟靖,低声问道:“母亲,你可知,那人是哪个藩地的宗亲?”
卫氏看出了女儿的心思,淡哂着回道:“那人是燕世子,尉迟靖。”
原来他就是尉迟靖!
等卫氏回罢,杜芳若对尉迟靖的好感复又陡然增多。
燕世子来自异国,才能出众,手段凌厉且有王者风范,相貌还生的如此的俊美。
实则杜芳若是看不大上寻常的世家公子的,她觉得自己各方面的条件都是顶尖的出众,对于未来夫郎的要求,也是极其挑剔的。
可尉迟靖其人,竟是完美地符合了她所有的要求。
等尉迟靖淡淡地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后,杜芳若的心跳也陡然加快了许多。
她今日终于体会到了,芳心暗许和小鹿乱撞的感觉。
卫氏这时也低声同杜芳若添了句:“这燕世子,并没有娶妻。”
杜芳若觉得自己亲娘将她的心思摸得门清儿,便略有些赧然地将脑袋垂了几分。
上首的陆之昀,也看了眼尉迟靖。
此前,尉迟桢曾在燕国的进贡物品中动了些手脚,好在尉迟靖是个有脑子的,并没有落进尉迟桢的圈套,成功地解决了他入京后的第一件危机。
也算是,通过了他的一个考验。
如今的尉迟桢,也在这半年的功夫中,招揽了不少的门客,且他的母妃仍以太嫔的身份,居住在皇宫之中,尉迟桢在内廷里,也能动用些力量。
这场大宴,尉迟桢自是不会放过对尉迟靖下手的机会。
思及此,陆之昀的面色稍显漠然。
却也不知,尉迟靖能不能成功地避开尉迟桢为他设下的第二个圈套。
在食物中下毒是不可能的,毕竟尉迟靖身为嫡世子,身侧也有宫女随时用银针为他试毒。
陆之昀听闻,尉迟桢还收了一位方士做了他的门客,据细作探得,这人会炼制一种名唤百酒露的药剂,只消在寻常的酒水中混入个几滴,喝此酒者一杯下肚,便能达到一杯顶十杯的效力。
就算尉迟靖的酒量再好,喝下个三杯后,也会烂醉如泥。
人若是醉酒,难免会失去理智和仪态。
尉迟桢这么做的理由,无外乎就是想让尉迟靖在一众世家贵眷的面前出丑,最好再让他来个御前失仪。
如此,尉迟靖刚一入京,风评就会在一众世家的面前处于下乘。
他本就不是京中的本土人士,尉迟桢想必也是料准了尉迟靖在京城没有什么人脉,就算事后发现了酒水的蹊跷,也动用不了什么力量去将此事查清。
陆之昀又淡淡地扫了眼在场的适龄世家女子。
在京中的文人群体中,最有威望的勋爵世家,当属留远侯府杜家。
尉迟靖若是个聪明的人,就该知道,娶了杜芳若,就等同于是得到了留远侯府在京师中的全部势力。
尉迟靖若想在京中有一袭之地,成为祈朝的储君,必然要通过与世家联姻这条捷径才能达成。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要看尉迟靖的盘算到底如何。
酒过几旬。
果然,在尉迟桢有意的煽动下,陆续有人向尉迟靖不断地敬酒。
陆之昀冷冷地观察着宴上的一切,沈沅这时却示意他看向尉迟靖,小声地对他问道:“季卿,那个人,是不是燕国的世子啊?”
陆之昀淡声道嗯。
沈沅却附耳同他低语了几句。
陆之昀听罢,不禁蹙起了眉宇。
待她用渴求的眼神看向了陆之昀后,男人只低声回了句:“随意。”
陆之昀并未同沈沅多言,却觉得,冥冥之中,这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就是会对另一方生出些无端的好感来。
过了不久,宴上的尉迟靖明显是有些醉了,坐在席面上也显得摇摇欲坠的。
陆之昀见此,却不知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如果尉迟靖是真的醉倒了,那他此前便是高看了尉迟靖。
尉迟桢向太后请了旨,要将尉迟靖扶到一处地界醒酒。
等尉迟靖被宫人搀了下去时,杜芳若的眼神还紧巴巴地跟着他,沈沅则是也起身离了席位,退出了殿外。
甫一出殿,沈沅就飞快地搜寻着尉迟靖的身影。
等寻到他和两名搀着他的太监时,果如她所料,事情的走向便开始变得有些蹊跷。
穿过东华门,是太妃们住的地界。
尉迟靖自是不知宫中的布局,那些太监却明显要将他扶到东华门外的殿宇处。
沈沅的身后跟着丫鬟和几名皇家侍从,待她小跑着奔向了尉迟靖时,便抬声厉言道:“长宁殿处就有可供世子休憩的抱厦,你们将他送到东华门外,到底是存着什么居心?”
两名小太监面面相觑,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却听沈沅又对身后的皇家侍从命道:“将世子扶回太和殿的抱厦,太后娘娘应该已经为他备好了醒酒汤了。”
皇家侍从即刻对着国公夫人应了是。
那两名小太监毕竟人危言轻,也不敢同沈沅说半个不字,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侍从又将尉迟靖往长宁殿处扶了过去。
沈沅也随着众人的方向归返,却于这时,听见身侧的燕世子语调低沉地同她道了句:“多谢国公夫人相助。”
沈沅一惊。
等她回首看向尉迟靖时,见他脚步虽故作虚浮,可看人的眼神却很清明,丝毫都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原来他是在装醉!
等尉迟靖被宫人扶回了抱厦处后,沈沅还觉得,这个燕世子真的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
槛窗外细雪溶溶,房檐上悬着的大红灯笼正四散着暖调的橘芒。
参完宫宴,回到公府后,沈沅便在稍间逗弄了会儿朔哥儿,等又将廖哥儿唤来,询问了他近来的课业后,便褪下了繁复的命妇礼服,身着淡藕色的丝质亵衣进了湢室内。
丫鬟们已经在浴桶里烧好了热水,沈沅刚一伸出纤手,想要试探试探水温,便被悄无声息至此的陆之昀拥进了怀里。
男人应是刚从歧松馆那处来了他的院子里,挺拓的蟒服上还沁着冬日的寒凉和馆室外古松的清苦气息,等将她拥覆住后,便迫不及待地吻住了她。
沈沅丝毫都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来得及按照陆之昀往日的要求垫起脚,身量高大且力如蛮牛的男人便提着她的纤腰,将她抱了起来。
沈沅踩着木屐,赤着的双脚却随着陆之昀抱她的动作,悬在了低空中。
虽说沈沅知道陆之昀有分寸,不会让她摔在地上,可心中到底是被他略显粗野的行径给吓到了,便糯声央着他:“季卿…你先将我放下来。”
男人依着她的言语将她放回了原处时,便又捏着她纤细的后颈,俯身啄着她的耳垂、和颈部连于下颌的那处软肉。
他边挑拨着她的情念,边低声问道:“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陆之昀低声问罢,沈沅边用小手推拒着男人,边讷声反问道:“我将朔哥儿也抱到庵堂去了,你也有近两月没见到他了,你不想朔哥儿吗?”
这句话问得颇煞风景。
陆之昀也倏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蹙眉问道:“好端端地,提他做甚?”
沈沅刚要埋怨陆之昀对儿子不上心,男人却命丫鬟将湢室内的这个浴桶换个更大的来。
等二人都浸在了里面后,沈沅的小脸儿绯红着,身量强壮的陆之昀从身后罩着她,吐溢出的温热气息也洒在了她的耳侧。
她会出了男人存的那些心思,便故意将脚下踩的杌凳踢翻。
本是想同陆之昀使个小小的伎俩,也好在沉下水底时,不让陆之昀得逞。
却没成想,陆之昀及时地提起了她那两条纤细的胳膊,嗓音嘶哑地低声命道:“扶住。”
沈沅心中蓦地一慌,却也只得依着他的言语,用两只纤手可怜兮兮地扶住了桶沿。
随即便被他扼在木壁上,不能再自如地活动。
这种姿态,让沈沅的心中极没安全感,但知陆之昀旷了许久,便生生地咬着唇,没有去扫他的兴致。
水花被撩动了数下后,陆之昀终于发现了沈沅的不甚对劲,见身前的妻子一直用纤手覆唇,便及时地停住了一切。
等将沈沅从湢室抱回了内室后,陆之昀亦将姿态纤弱的她小心地放在了拔步床里。
沈沅早便止住了眼泪,只是在浸了热汤后,身子略有些虚弱,也并没有将适才的小波折放在心上。
陆之昀的俊容却难能显露了愧色,嗓音低沉地问她:“既是难受,为什么不求我停下来?”
沈沅怔了一下。
刚要回复陆之昀,不必将适才的事放在心上。
脑海中,却又蓦地涌起了一个熟悉的画面。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二人之间也有过类似的交谈,她在那个诡异的画面里,也不喜欢那种姿势,等陆之昀发现后,也问了她一样的话。
等沈沅回过神后,陆之昀亦用微粝的指腹轻轻地抚了抚她柔弱的眉眼,沉着声音郑重道:“下次如果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好吗?”
沈沅的长睫上下颤着时,陆之昀又俯身吻了下她的眉心。
她阖上了眼眸后,却觉今日自己的思绪属实怪异,陆之昀适才说的那句话,她好像也在很久前,听过一模一样的。
——
敦郡王府。
侍妾甄氏正恭敬地坐于八仙桌的一侧,侍侯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尉迟桢。
尉迟桢持起了白玉酒盏,冷哼一声后,便又想起了今日宴上,他苦心设的局被沈沅破坏的事。
他在心里暗暗地骂着,沈氏可真是个蠢娘们儿,还没成为他的女人,就一直破坏他的好事。
等他得到她的那一天,一定要同她算算旧账,到时无论沈氏怎么央求他,他都不会对她怜香惜玉。
思及此,尉迟桢愈发地愤懑,便当着甄氏的面,怒而将手中持的酒盏摔在了地上。
“王爷~”
甄氏被那瓷器掷地的声音骇到,待她捂住了嘴后,便见尉迟桢狞着眉毛要往正房处走。
甄氏刚要跟上他,尉迟桢却对她斥道:“滚远点,本王今日没那心情碰你。”
说罢,便只身一人进了内室。
等他进室后,甄氏的神情很快就从惊慌失措和惧怕,变成了对这个男人的深深厌恶。
尉迟桢虽有正妃,却从来都不会在王妃的房中过夜。
因为他有个令人不齿的癖好,那便是独独喜爱已经成为人妇的他人之妻。
甄氏生得貌美,此前也和自己的丈夫是对恩爱的夫妻,可她却被尉迟桢这个恶心的郡王看上了。
尉迟桢使出了阴损的手段,让甄氏此前的丈夫陨了性命,还迫得甄氏成了他的妾室。
可等尉迟桢终于得到了甄氏后,却又很快地玩腻了她。
因为他喜欢的,始终是别人的妻子。
甄氏一直站在花罩处,颦眉听着尉迟桢在里面发出的闷吼声,她耐着恶心,也于这时终于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想。
——
次日,江氏兄弟便从郡王府的细作处得知了一件,难以对陆之昀启齿的事。
两个兄弟互相推脱了数个时辰,谁也不愿同陆之昀提起这件事,却又不得不将这件同沈沅有关的事告诉他。
最终,江卓和江丰只得决定,两个人一起将这件事告诉陆之昀。
馆室的书房里,陆之昀正端坐于案,神情冷峻地写着公文,中书舍人刚刚离开公府,小厮也进了内室,为他添了盏茶水。
男人指骨分明的大手旁,是一盏氤氲着热雾的清茶。
陆之昀刚要持起茶盏,却见江氏兄弟近室后,几度欲言又止。
他不禁觑起了凤目,冷声命道:“有话便说,不要支支吾吾。”
江卓便将江丰推了出去,示意他先说。
江丰抬眸看了看陆之昀略显阴沉的面容,又想让哥哥去说。
“叮啷——”一声。
陆之昀已将手中茶盏放回了原处,沉声又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江丰这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了陆之昀实情。
原来尉迟桢此前寻了一位见过沈沅,且画技颇高的画师后,便花重金让他绘出了无数的美人图鉴。
那些图鉴上的每个美人儿,都是沈沅。
“敦郡王便对着夫人的画像…对着夫人的画像……”
江丰没将话说全,可但凡是个男人,都能知道尉迟桢到底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江氏兄弟便听见了瓷器碎裂的可怖声音。
只见陆之昀冷厉的眉眼沉着,手旁的茶盏也不知何时被他捏碎,男人的手劲儿极大,那茶盏的的瓷质就是再厚上几倍,也能被他生生地捏碎。
陆之昀的右手只浸了些热茶,并没有受伤。
他一直都知道尉迟桢这人的癖好,却没成想他竟是惦记上了沈沅。
“公…公爷,这件事,您想怎么处置?”
江丰问罢,却见陆之昀将双手放在了太师椅两侧的扶手上,额角处溢出的青筋似是跳了跳,嗓音含戾地命道:“既是这么龌龊,也就不必再让他同正常男人一样了。”
江卓大抵会出了陆之昀的心思,亦知他目前还要留着尉迟桢这颗棋子的性命,另做他用。
不过提前废了尉迟桢的那项功能,让他不能人道,应当便能让他比死了还要痛苦。
——
两日后,敦郡王府。
前日尉迟桢唤了甄氏来陪侍,逍遥了一夜后,他于次日又去了另一个侍妾的院子里。
可当夜尉迟桢再欲同昨夜一样,行些生龙活虎之事时,却怎样都再起无力。
哪怕借助了药物的辅助,尉迟桢还是不能再同从前一样。
他当夜便唤来了医师,等医师查验了一番后,便语气沉重地告知了他真相。
往后,他应是再也不能人道,且自此就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尉迟桢的面色骤然一骇,厉声问道;“你说什么?本王怎么就突然不能…不能人道了?往后连子嗣…子嗣都不能有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师询问道:“王爷…王爷可有服过什么药物?”
尉迟桢如实地将昨夜服用了过量的助兴药物之事同医师说了出来。
医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唉,这便是了,物极必反啊。”
尉迟桢听罢怒极,待怒而掀案,又勒令医师对这事缄口后,便命人将刚刚归于他麾下的方士陈尧唤到了正房中。
陈尧其貌不扬,单看脸庞,只觉得他是个略显沧桑的而立男子。
可如果观其身形,听其声音,便又让人觉得,他应当是个年纪轻轻的英俊男子。
等陈尧至此,尉迟桢便略有些难为情地将这事同陈尧讲了出来,亦询问道:“你可有解决这事的方法?”
陈尧听罢,面上也露出了诧色。
他如实回道:“回王爷,臣只略微通晓些巫蛊之术,却并不擅长医术。”
尉迟桢厉声反问道:“那你之前给本王的百酒露,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尧回道:“那是…那是滇境已经有的药露,是臣直接从云南带到京城里的。”
——“滚!都给本王滚出去!本王真是养了一堆废人,连这点小疾都治不好!!”
陈尧一脸冷汗地离开后,尉迟桢还强自镇静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等他当了皇帝,权势更大后,便可在祈朝的各地遍寻名医,他的这病总归能够被治好的。
尉迟桢复又突地想起,今日他派人去画师那儿取的沈沅画像,迟迟未有送到府上。
等唤了人寻问了一通后方知,原来为他绘像的画师竟是被顺天府的府尹以“其画有伤风化”的罪名押入了监牢中。
官兵自是还发现了画师绘的沈沅画像,这事被京中其余的画师得知后,便也觉出了那画师下狱的真实缘由。
自此之后,京中的画师,无人再敢私自去绘,那镇国公夫人的美人图鉴。
——
辅国将军府。
这日恰逢乔浦的五十大寿,乔家也置办了一场寿宴,广邀了包括镇国公府、广宁侯府,和留远侯府等在京中颇有地位的勋爵世家。
这场寿宴同以往的世家宴不同的是,乔浦竟还邀请了仍留在京中的燕世子尉迟靖参宴。
等其余的藩王都回到自己的封地后,陆之昀便将尉迟靖留在了京中,还在工部给了他差事做,官职便是位居正三品的侍郎。
这条消息一出,朝中的风向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要知道,大将军乔浦可是首辅的亲表兄,他能邀请尉迟靖参宴,或多或少也从侧面代表了首辅的态度。
可陆之昀的心思最是深沉诡谲,前阵子尉迟桢在朝中告了几日的假后,陆之昀还属意小皇帝往敦郡王府送了些慰问之礼。
如此,便让想要站队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乔夫人在席间异常的忙碌,沈沅和高夫人也帮不上她什么忙,两个人热络地聊叙了会儿后,高夫人当年的手帕交恰在席间,等她二人回忆着当年的往事时,沈沅便离开了席位,想在将军府里随意地走动走动。
乔家既是军功世家,府邸的装潢虽然没有文人府园的那中精致和婉约,却不失轩敞气派。
沈沅携着碧梧往乔府的花园处走时,却又蓦地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这处生活了一段时间的错觉。
她离席时,乔夫人怕她迷路,还特意让自己的一个大丫鬟随时跟在沈沅的身侧。
可沈沅从女厅行往花园的路途中,不需丫鬟指引,仅凭直觉,便能成功地找到将军府的花园。
路过的门楼、乔家宗祠、公厅和月台等建筑,竟也好像刻在了脑子里似的。
等沈沅颦着眉目,垮过了二进厅的门槛时,脑海中亦蓦地涌起了两侧门墩上,那马步如飞,和狮子戏球的雕饰。
起了这种念头后,沈沅便在碧梧和乔夫人大丫鬟的惊诧目光下,停步查验了一番门墩的雕饰。
却见左侧的门墩上,刻着的是马步如飞的雕饰。
而右侧的,一如她所想,是与她脑海中浮现的,一模一样的狮子戏球纹样。
沈沅正觉事情诡异时,便觉自己的肩膀竟是被什么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她回身望去,待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后,柔美的眸子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