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玖听着北琴的话,手里的绣花针不知不觉便停下了:“听你说来,林家那位大小姐倒是个厉害的人物。”
扶桑听见了笑道:“姑娘这话可是说笑了,林家大小姐是仰仗着林家已逝的老夫人才能有如此的安稳日子。姑奶奶可不是个会隐忍退让的主儿。”www.)
“姑母出嫁时可是国公府嫡女,身份不一般,自然是不会忍气吞声的。如何比得上母亲,一介清流人家的女儿却嫁进了这样的武将勋爵人家。”贾玖自嘲道。
扶桑连忙打断:“姑娘怎可如此说自家?”
贾玖笑着放下手里的绣棚,端起脱胎甜白盖碗前啜了一口:“早些认清楚才不至于被这外头的花样迷了眼睛。你们也都知道的,如今的国公府早就不是从前的国公府了。便是我也是一般的嫡长女,嫁出去定然也没了姑母从前的风光。”说着说着贾玖倏地想起了件事,“哎扶桑,之前你跟着母亲也有些时候了。可知当初为何姑母要下嫁去林家?我可听说这姑父从前可是和离的,那林家大小姐与大少爷可就是那位曲娘子留下的。那还是天家的师姐呢。”这些个事情是赵妈妈讲古时说与贾玖听的,为的是让贾玖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扶桑听了,凑近了悄声道:“奴听闻,老太爷好似与天家说了些甚,恰逢边塞出事,天家需曲家效力,这才答允的。太太之前的猜测,怕是老太爷知道天家看不惯咱们这些个勋爵人家,想要家里改换门庭,往清流人家去。这是当初老爷的祖母哦也就是老太爷的母亲定下来的意思,不然太太也不会嫁进来的。”
“是天家想要料理勋爵人家,还是想要处理先帝留下来的势力,好让自己的政令令行禁止。”贾玖在张家住了那么些时日,也明白些里头的道道了。
扶桑微笑:“这里头的门道,奴怎会知晓,更何况是上意。说句大胆包天的话,天家心思多变,无人能明白。姑娘自己年纪还如此之小呢,便明白这些个东西。舅太太可就要放心许多了呢。”
贾玖手指轻抚着绣棚上那快绣好的满枝海棠,喃喃道:“总要母亲和哥哥放心才是呢。”
“姑娘这花样子绣的真好,栩栩如生呢。”南笙看着那绣棚,道。
贾玖笑道:“苦练了几年,如今也总算是能拿出来见人了。等我做完了,拿出去着人做个扇面罢。”
“诺。”
东隅用红漆木雕花托盘进来,上面琉璃五彩牡丹盘装着荷香单笼金乳牛乳酥外加一盏桑叶菊花茶。“这是依着赵妈妈的方子制出来的,滋味很好。姑娘这些日子也算是辛苦了,新太太她……”
贾赦前几年娶了一门继室,姓邢,是个没落的小官家的女儿。贾母看中了她的小家子气,这才派人去说亲。人家没了父亲,守孝完早已成了老姑娘。听见媒人说的是国公府的门第心先动了一半,后头知道是做填房,原先心还有些不乐意,可转念一想,那可是国公府的人家,自己这年纪这家底,横竖也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眼一闭心一横,就嫁过来了。可嫁进来了才知道里头的猫腻,管家的是二房的太太,老太太也喜欢二房,那二房还有一个衔玉而诞的宝贝凤凰蛋,自家早已被排挤到了何处也不知晓。前头还有两个孩子,最大的那个都要说亲事了,小的那个年纪也不小了。这才知道为何这老太太会看上自家,原来为的是这个。
邢夫人心里有气,看着这个小的,哪哪不顺眼,翻腾来倒腾去很是折腾了贾玖几回,自然也不过就是些不痛不痒的训话罢了。只是让贾玖略有些不自在罢了,旁的邢夫人也不敢作甚,那大的不就是要回来了么。
桑榆狠瞪了她一眼,接着话头道:“东隅这丫头瞎胡说呢,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我为何要放在心上,她也是为难的。嫁进了这样的人家。”贾玖冷笑道。
东隅垂着头不敢答话。“姑娘,宝二爷来了。”西埙进来道。
贾玖理了理香色斗纹锦上添花衣裙,正襟危坐:“东隅,上新茶。”
“诺。”
东隅刚答应了下去,宝玉便直接揭了帘子进来:“二姐姐今日怎么没有去给老祖宗请安啊?我在老祖宗那处没瞧见你呢,老祖宗也问了呢。”
“哦,是吗。”贾玖淡然一笑,手肘便靠在了金心大红撒花引枕上,“冬日了天冷,我身上有些不好便告了假,在屋子里休养,免得过了病气与你们,三妹妹可还小呢。”
“原来如此,今年的冬日的确是比往年要冷些,二姐姐可要保重身子。诶,这是甚?”宝玉看着盘子里的乳酥,取了一块放进嘴里,“嗯!好好吃啊!二姐姐,你这里的点心好好吃啊。”
贾玖笑道:“不过就是个点心罢了,难不成老太太处还短了你的吃食不成?怕是老太太处的点心更精致些罢。”
“嘿嘿。”宝玉痴痴笑着。
贾玖喝着花茶,慢条斯理道:“宝兄弟往后今悦馨阁记着等女使过来再进来,万不可再自己揭了帘子进来。我若是有事,你扑了个空岂非不好?”
“无妨啊,二姐姐不在,我在屋子里等二姐姐就是了。”宝玉浑然不觉贾玖此话何意。
贾玖深吸一口气,无奈道:“姐姐的意思呢,是说姐姐有事时,你若是不知情的进来不好。这到底是女儿家的闺房,男子不可擅闯的。说出去,可不好。”
宝玉脸上一派天真模样,看不出甚来:“不好吗?无妨啊。”
贾玖再度无奈,这小子怎的就是听不明白自己的话呢。无法,只好转而嘱咐身边的女使:“往后宝二爷再来,记得引着他进来。”意思便是如果没有得我的令,不可让他擅自进屋。若是要进来,一定要有人带路,不可随意乱走乱闯。
扶桑明白意思:“诺,奴会办好的。”
“二姐姐才刚在说些甚?”
“在说姑母家的事儿呢,你从老太太处出来,可有见着林家的人?”贾玖将话题扯回来,笑着问道,“姑母家可有位姐姐,比我年纪还大些。”
宝玉点头:“我听赖大娘提过,长的很是好看,只是性子过于冷清了些。倒是姑母家的小妹妹听说只比我小了一岁,生的极好,性子也温婉。二姐姐,你说林妹妹会不会来京都啊?”
贾玖看着眨着眼睛,满怀憧憬的看着窗外,心里有些怀疑。这小子到底是真的懵懂无知,还是纨绔子弟却藏的极好。“若是真的想见,去求求老太太,看看能不能接来小住,你不就能见到了么。”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二姐姐果然机智啊,我这就去与老祖宗说。”说着便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找贾母商量去了。
贾玖看着急匆匆的宝玉,眼底的不耐渐渐浮上来。北琴见了道:“姑娘以后若是不想见,奴便回了他去。”
“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如何。往后看好门户,少让他往里跑。翻了年我还要去外祖家小住,到时再与大舅姆说一回,看看能有甚法子一劳永逸来的好。”贾玖也实是有些烦了。
“诺。”
“老祖宗——老祖宗!老祖……宗。”宝玉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却忘记了林家的人还没走呢,颇有些尴尬。乖乖坐到贾母身边:“老祖宗,宝玉回来了。”
贾母看了眼林毅家的,再回头看宝玉,温柔的笑道:“你跑去何处了?鸳鸯她们一时竟未找着你。可累?可要喝水?鸳鸯,去,把我那盏泡好的蜂蜜水拿来,给宝玉喝。”
“诺。”鸳鸯笑着领命去了。
宝玉笑着答应了一声,赖在贾母的怀里撒娇卖乖。贾母揽着他,对林毅家的笑道:“这个魔障就是家里的二爷,学名就叫宝玉。叫你见笑了。”
林毅家的忍了又忍,才忍着有些抽搐的嘴角勉强笑道:“早就听闻府上的宝二爷很是孝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家里这一向可还好?敏敏的胎可安稳?甚个时候生产?”贾母总算问起了贾敏。
林毅家的连忙回道:“府里都好,太太的胎也格外安稳,小主子都没有闹腾呢。大夫说定然是为安静乖巧的小少爷。大约在四月便要生产了。”
一句句回答的十分清晰有条理,贾母听见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儿时眼睛就眯起来了。“好好好,安稳便好。让敏敏多注意些休息,将来好有利于生产。对了,我听了赖大家的说敏敏的女儿叫甚,黛玉。”
“二小姐的名讳随着家里的字辈,从了乐字,林乐晴是二小姐的名讳。”林毅家的知道面前这个少爷名字里有个玉字,便着意要避开,便没有提乳名而是直接说了大名。
贾母淡淡应了一声,转头看着宝玉喝蜂蜜水:“不知是谁在我耳边提了一句敏敏的女儿叫黛玉。我想着宝玉名字里有个玉字,敏敏的女儿名字里也带了个玉字,可见是缘分,谁知竟不是。”
林毅家的看见了王夫人逐渐难看的脸色,嘴角上扬道:“我家老爷说了,虽是姑娘家,却也得跟着家里的规矩,不可乱了,大小姐亦是如此。都是女儿家,没的这个随了族谱,那个没有,说出去叫人家觉着偏心,且林家没有那些个说法,便俱都跟着排了字辈。”
那些个说法是说取个乳名好养活,偏心又是说不叫人家觉着厚此薄彼,毕竟贾府里的几个姑娘不就是如此么。贾母不愿给元春换个名字,又不喜欢贾玖是跟着兄弟们的排行,一如贾敏当年。到底在贾母心里,这两者还是不同的。
闻言,贾母的脸色又渐渐的下去了。这是在说他家没有规矩么?!
王夫人看着一边笨拙的不知该如何说话的邢夫人,讽刺一笑,起身上前,拉着宝玉说话:“才刚去了何处,怎不见你?”
“我去见二姐姐了,她病了,我去瞧瞧。”宝玉笑着说道。
王夫人却道:“既然你二姐姐病了那便让她好生养病,莫要去扰了她清净。你也当心些,如今时气不好,当心着凉染了风寒。”
“母亲放心,儿子心里都知道的。”宝玉从贾母怀里出来,又赖到了自己母亲王夫人的怀里。
林毅家的看着眼皮子抽抽,这小子怕不是女儿家投身的罢,怎的这般年纪了还爱赖在人怀里撒娇呢。不像我家两位小姐,一个比一个貌美,一个赛一个懂事。便是撒娇,也不是这般瞧着叫人难受的模样。
邢夫人心里有些酸涩,明明自己才是这宅院的女主人,额,虽然是填房继室,但好歹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啊,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什么,都要比这二房的要高才对啊,怎的竟落在人后了。
回来的路上刚碰见了林福家的,正要说此事呢,却见林如海把她唤了进去:“福婶,我明儿要去老宅子去看看。祠堂,都修缮好了罢。”
“回老爷的话,早已妥当。林德之前带回去的老爷可看了?那便是祠堂如今的模样。不过老爷还是亲眼见了为好,有甚要改的,趁着年下之前,都一并改了才是。齐整了,才好过年不是。”林福家的想着老太爷与老夫人的牌位。
林如海亦是这样的想头:“正是为此,才要快快办了才是。福婶,到时还得劳烦福叔跟着我跑一趟,若是有要改的,可能还得让那泥瓦班子来赶工。工钱另算,我只要快、好。”
“老爷放心,这上头林福还算是机灵,都齐备的呢。泥瓦工匠班子都还未走,就等老爷检阅。若是好了,便将剩下的工钱连带着过年的赏钱一并发了,若是不好便能立时开工,定能赶在年关前将祠堂准备修缮齐整。”
林福家的出来,她的小儿子林安的信便被快马加鞭的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