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说去山里转转,不是随口敷衍,而是真的预备这么做。
临行前,他从腰间摸出在破庙中拾得的碧玉碎片,摩挲了片刻。
昨夜回晚香居后,谢琅就在思索一个问题。
天虎城中就属破庙里残留的魔气最盛,所谓最盛,实则是相对山中那缕淡薄的魔气而言,若是单论破庙里的魔气的话,倒也并不引人注意。
之所以其他修士无知无觉而谢琅却能察觉到,完全是因为魔与魔之间有所感知。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城中找到魔物逃逸的踪迹,按理说破庙中一魔一修,发生打斗只有两种结果,非赢即败。
庙里不曾见血,又不曾逃离天虎城,那魔物如今身在何处?
回想起窗外那缕淡薄的魔气,他眼皮一跳,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魔物或许就被藏匿在三危山中。
三危山主峰乃玉和殿所在之地,此外还有次峰若干,倘若有人想要在山中藏匿个魔物,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是以天一亮,他就出了门,不曾想正好遇见钟三元她们。
好在钟妙妙什么都没多问,此事还是不要让她知晓的好。
谢琅捏了捏掌心的碧玉碎片,迈步出了晚香居。
毕竟魔气是在主峰出现的,谢琅打算先在主峰搜寻一番,如果实在没有进展,再去次峰挨个探查也来得及。
一整个上午,谢琅从山道行至各小径,再返回山道,不知不觉就过了午时。他搜寻得仔细,从晚香居一路向上,已行至半山腰,但始终一无所获。
经过一处岔口,在繁茂的林木的掩映下,岔口的小径沿着地势曲折向下,这样的小径他今日已见过许多,谢琅的眼风一扫而过。
忽觉不大对劲。
谢琅照例下去探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于是折身返回山道。本该继续往山上走,不知为何他莫名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站在山道上看小径,小径的尽头是片密密匝匝的竹林,凤尾竹枝叶低垂,密如城墙。
但若仔细观察,便能留意到竹林下的泥地里隐约有人行走过的痕迹,足印极浅,很像是这两日刚留下的。若非他心中存疑,刻意关注,否则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
这么说来,留下足印之人很有可能与昨晚之事有关。
谢琅有意去竹林再探一探,步履微滞,正要转身时,一双制作精良,绣有金丝线的白靴陡然闯入他的视线里。
对于来人是谁,谢琅浑不在意,他自顾自地要往竹林走,没想到有另一人紧跟着上前两步,随即一把银剑横在他的身前。
“站住!”
谢琅这才掀起眼帘,转而看向持剑之人。
此人年纪轻轻,是副不起眼的长相,身着与曾见过的九和宫弟子一样的银鼠色窄袖道袍。
在他身后,缓步踱出一位青年男子,男子着青衣,踏白履,腰间系着香囊美玉,手握一柄纸扇,不急不慢地扇着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子居高临下的矜贵。
至于他的相貌,五官端正,十分的秀气。
谢琅双眸微压,认出来人。
不久前在姜家庄,谢琅曾从钟妙妙的手中接过他的画像——
九和宫的掌门,陆寻。
在这里遇见陆寻着实很意外,但谢琅没有同他寒暄的兴致,只是银剑仍旧纹丝不动地拦在身前。
似乎这位陆掌门来者不善。
谢琅微挑起眉头。
手握银剑拦住谢琅的人正是青竹,自从朱川被陆寻调去草药圃看管丁老怪,青竹就顶替了朱川之前的角色。
几息之前,陆寻一个眼色示意,他会意,提剑上前拦住这个陌生的修士。
眼下掌门不发话,青竹自然不能放他走,当即斥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为何在山中行事鬼鬼祟祟?”
谢琅不答,抬起一只手,宽大的衣袖随之向下滑落,露出手腕处凸起的骨节。
他伸出食指抵在青竹的剑,稍一用力,硬生生将银剑从身前推走。
青竹脸色煞白,满头热汗,他没想到尽管自己奋力抵抗,眼前这个陌生男子依然轻飘飘地将自己的剑拨开。
好强悍的修为!
可他竟从未见过此人。
按理说青竹一直在玉和殿前值守,所有来面见掌门的人都同他打过交道,而他自恃记性不错,绝无可能错漏。
不肯自报家门,此人到底是友还是敌?
青竹仍挡在他前面,神色肃然:“你究竟是何人?”
“陆掌门——”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陆寻身后响起,他手上动作停了一瞬,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色。
陆寻轻合纸扇,两手各执一端,噙着笑:“好巧啊,钟掌门,又见面了。”
钟妙妙沿着山道拾级而下,经过陆寻身边时足下未停,直到走到谢琅身前才停下脚步。
陆寻面色一僵,转瞬恢复如常。
钟妙妙对他,同时也是对青竹解释道:“这便是那日提到的谢琅。”
“青竹——”陆寻这才出言斥道,“还不退下!”
假惺惺,谢琅弯了弯唇角,难道这也是陆家独有的传承?
青竹低头拱手:“是青竹无礼,还望二位见谅。”
陆寻:“离此地不远处便是我派的草药圃,因药材珍贵,时常有心怀不轨之人冒险去盗取,是以将其列为我派禁地,等闲不得擅闯。”
九和宫掌门亲自解释前因后果,谢琅再不说话就显得失礼了。
钟妙妙余光瞥了他一眼。
谢琅只好敷衍回道:“原来如此。”
一来一回几句客套话已是钟妙妙的极限,她便向陆寻告辞。
陆寻依然是温文尔雅的语气:“钟掌门慢走。”
破光剑挂在钟妙妙左侧腰间,谢琅错后一步跟在她的右侧。
两人并肩而行,身影越来越远,陆寻背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青竹不明所以地立在一旁。
“青竹,”陆寻蓦地开口:“依你之见,他们二人如何?”
什么如何?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青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慎重考虑了下,才回道:“凌云派这位师叔修为深厚,不可小觑。”
陆寻没吭声。
于是青竹明白了,自己答非所问,他回忆了下先前掌门的举止,不难看出自家掌门对钟掌门青眼相待,且猜测掌门对这姓谢的多有不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