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观众人一连多天没有在床上睡过觉,此时上了床,几乎一觉睡到天亮。黎牙被人从被窝里捞出来的时候还在做梦,一睁眼就看到面前有个馒头。
如山和如海已经起来了,她们和咸宜观一众早起做功课,做完功课,便是用早膳。咸宜观有十来人,早膳时分,这十来人挤在伙房里,捧着碗,排着队,吃馒头就咸菜。早膳过后,遐州带着如山和如海认识咸宜观的众人,妲木、玄一则跟着李去尘出门了。
半柱香后,如山和如海认全了人,开始跟着遐州学扎纸猫猫、叠元宝。咸宜观没什么香火,基本是靠卖纸扎补贴家用。
过了晌午,又到了吃饭时间,一个比如山还小的道童冲了过来,对着遐州道:“姐,竹条快没了,只剩一捆了。”
遐州道:“这么快?上个月才买回来的。”
有个年长些的道士道:“过年了,纸猫猫卖得特别好,咱们还是多扎纸猫猫,少叠元宝。”
遐州道:“我晚点去老白家看看。”
老白家住太白路上的第一条巷子,如山和如海也跟着去了。老白家以卖竹子为生,也卖一些半成品或成品,门前堆满了竹筐和竹篮,还有一捆捆竹条。遐州在门口和老白谈妥了,又带着两个小孩离开巷子,不过她们没有回咸宜观,而是去了街上。
“可以稍微偷个懒,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遐州在街上东张西望,瞧到什么有趣的便停下来观看,“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往常这里一到晚上更热闹,什么喷火啦、游戏船啦、舞剑啦,好多好玩的好吃的。”
遐州并不真的等到两个小孩回答,她买了三串糖葫芦,分别递给两人,又念叨着要去听书。如海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感到新奇,跟着遐州站在茶楼门口听了一会儿书,觉得连良渚的口音都那么好听可爱。
除了黎牙。
她听了一会儿书,立马打起哈欠。她跳上房梁,寻思着要找个暖和舒适的地方睡个午觉,不想被个男人一把扔出了茶楼。
“哪来的黑猫!晦气!”
黎牙气绝:“呸,你才晦气!”
黎牙一爪抓破男人的手,又迅速溜到街上,留下男人独自骂街。她在街上闲逛,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却撞上一个人。
“哎呀,这个小东西。”
黎牙抬起脑袋,是王图南。
王图南揉了两把黎牙才放下她,她往前继续走去,脚步突然一顿。
“这小黑怎么跟着我?”
王图南身边的十七道:“小姐,你瞧它像不像妲木道长的那只猫?”
王图南道:“天下的黑猫都长一个样,哪能这么巧就是妲木道长的那只猫?”
王图南盯着黎牙,黎牙也盯着她。
王图南身后跟着一道黑影,正张开嘴,露出一口獠牙,朝王图南的脖子咬去!
黎牙猛扑了过去,没想到她刚碰到黑影,黑影立马散开了,她差点跌进一旁的水沟里,幸好被王图南一把抓住。
“这黑猫怎么回事啊?”王图南纳闷道。她看不到黑影,只看到一只浑身炸毛的黑猫。
十七道:“小姐,我们别管这猫了,还是快走。”
王图南道:“差点把正事耽搁了,小黑猫儿,走路可要小心点。”
王图南和十七步履匆匆,黎牙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发现刚才的黑影在渐渐聚集,还朝着那两人的方向飞去。
两人离开街上,转身进了一条巷子,出了巷子口,又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这样连番几次后,两人来到一片银杏林。
“找到了,就是这棵神树。”
银杏林的尽头是一棵柳衫,树根屈曲盘旋,也不知有多少年了,树干要七八人才能抱住,上面长满了青苔。
十七道:“原来神树就是柳衫,柳衫上怎么会长出椿草?”
王图南道:“也许是风把椿草的种子带到了树上。”
十七道:“也不知这柳衫有几百年了?说不定是这柳衫活得太久成了精怪,一口吞了那书生,其他人误以为是那书生得道成仙了。小姐,我们应该找巫觋来瞧瞧。”
王图南道:“若真是这样倒麻烦了。”
“哎呀,那只黑猫跟我们来到这了。”十七喊道。
王图南若有所思地道:“它好像知道些什么。”
黎牙什么也不知道。她趴在高达数十米的树枝上,发现这里视野宽阔,能看到远处的河流和山坡,银杏林旁还有座寺庙,庙中佛像庄严,香烟袅袅。
还有一点黑气。
因为有黎牙,那团黑气不敢靠近王图南,可又迟迟不肯离去。
黎牙看着两人在树下磨蹭,不知她们要干什么,只好趴在树枝上长叹一口气。
早知道应该把如山叫过来。
不过,为什么那团黑气会怕她?
黎牙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她听着两人在树底下叮叮当当的声音闭目养神,突然之间,她又站了起来。
那黑气跑了!
还进了寺庙!
黎牙着急,差点一骨碌滚下树,她追着黑气,也进了寺庙。
还听到身后的十七大喊:“那小黑跑了!”
“跟上去!”
寺庙。
“邓启!邓启!有没有吃的,我要饿死了!”
黎牙停下脚步。
“阿弥陀佛,施主,邓启已经死了,贫僧法号普悲。”
“少装蒜!你以为当了和尚,以前做过的事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别做梦了!”
是前天晚上遇到的乞丐。
这么冷的天,黎牙以为他会被冻死,没想到他进了城。
乞丐凶神恶煞,普悲和尚则是淡若自如。他没有计较乞丐的态度,从后厨端出馒头。
乞丐一手抓馒头,馒头上全是黑印,他一口下去,那大半个馒头没了。即使抓着馒头,乞丐也没忘了揣着那面铜镜。
普悲道:“你拿着那面镜子做什么?”
乞丐道:“关你屁事!”
普悲闭嘴了。
一连吃完七个馒头,乞丐道:“你当了这么久的和尚,还没想开哪?再说,你待在这地方不害怕?”
普悲道:“怕?我是在赎罪,为我,也为你们。”
乞丐忽然大声道:“别扯上我!和我没关系!是你们……”
“谁?!”
乞丐止住了话,他警惕地四处张望,普悲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黎牙砰的一声跳了出来,顺手推倒了香炉。
“哪来的野猫!吓死个人!”
一场虚惊吓得两人一动不敢动,还是乞丐先骂出了声。
黎牙很想给乞丐一爪,她追着黑气跑进寺庙,却没找到黑气的踪迹,仿佛那东西凭空消失了。
乞丐在寺庙吃饱喝足,又开始骂普悲,骂完没多久,大概是累了,又往伙房走,就地一趟,痛痛快快睡了。
这时,王图南和十七正好追进寺庙中,两人进了院墙,看到普悲。王图南道:“师父好,打扰了,我们路过此地,听到钟声,便想来看看。”
普悲道:“施主请便。”
十七低声道:“没想到这么偏的地方还有座寺庙,那得道高僧不会是这座寺庙的和尚吧?”
王图南看到普悲的目光投过来,忙笑道:“师父勿怪,现在外面有个故事,因此我们来这里,想求证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或许,师父知道这个故事的真相也未可知。”
普悲道:“施主请说。”
王图南道:“听说有一群人,他们在银杏林中游玩,不想遇到一位得道高僧,知道一个飞升成仙的机会,师父,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普悲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几乎要站不住了,他看向王图南,发现对方一脸关切。普悲道:“没什么,施主不必担心。”
“我的镜子!”乞丐突然大吼一声,普悲和王图南都吓了一跳。
众人看向他,只见他蓬头垢面,一脸慌张,摸遍了全身也找不到铜镜后,他愤怒地扑向普悲:“你个秃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镜子?!”
普悲退后一步,乞丐扑了个空,咣当砸在佛像上。
“贫道没有拿你的镜子。”普悲冷冷道。
“铛!”
佛像后跌出一面铜镜,还有一条黑色的蛇。蛇看见乞丐的脸,赶忙叨起铜镜,飞速逃离大殿。
“……”乞丐怪叫一声跳起来,“那是我的镜子!”
他也不怕蛇有毒,连忙追了出去。黎牙也跟在她身后,她认识那条蛇,那是蛮甲!而且消失不见的黑气在刚才一瞬间进入了铜镜中!
黎牙跟着跑出寺庙,看到蛮甲逃跑的方向有个人,正是如山!
蛮甲爬到如山身上,把铜镜交给她,随后一溜烟钻进衣领中。
“还给我!”乞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眼满是红血丝,“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如山端详着铜镜,看到乞丐越来越近,才不紧不慢地道:“镜子要坏了。”
“还给我!”乞丐狂怒,他已经伸出了手,要去掐如山。
黎牙喊道:“你赶紧给他!”
如山把铜镜放在了地上。
也许是比起教训如山,铜镜更加重要,乞丐欣喜若狂,可随后脸色转黑,因为铜镜出现了一丝裂缝,一团黑气直冲他的脑门!
乞丐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抬起脸,直勾勾地盯住如山。
如山冷漠地看着他。
就在乞丐动手时,黑气也动了!
“啊——”
乞丐喑哑的嚎叫在银杏林中回荡。一瞬间,乞丐被黑气笼罩其中。黎牙看得清楚,那黑气正在吞噬乞丐!
乞丐痛苦得大喊大叫:“救我!救我!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
可黑气不听他的。很快,乞丐憋红了脸,又从红变紫,他不由自主留下泪,语气极轻:“我错了,我不该杀你……”
“如山,想想办法!”黎牙道,她想要驱散黑气,但此时黑气不再惧怕她。
如山道:“事到如今,只好这样了。”
如山在布袋里掏出一个布娃娃,她默念口诀,一手布法。源源不断从铜镜中跑出的黑气缠绕着乞丐,乞丐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但一声“收”后,黑气被迫进入布娃娃中。等到黑气全部没入布娃娃的胸口,乞丐才得以喘息,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黎牙道:“总觉得这样更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