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之处
“何以见得?”李晏问。
“刚才小月回答我之前,下意识的先看了你一眼,可见秦桑姑娘跟秋蝉不合的原因在于王爷你。而且先前秋蝉和楼里的姑娘吵架时,也曾隐晦的提到过。”燕三白侧头看着李晏,李晏比他略高,所以他便微微仰视着。
又来了,燕侠探的真诚一击。
当燕三白认真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宇宙六合都在认真看着你,叫人完全撒不得谎。李晏摊摊手,“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回事。你不会是怀疑,秋蝉因为这个对秦桑下手了吧?”
“王爷觉得呢?”
李晏直言不讳,“秋蝉为人直爽,爱憎分明,虽然嘴巴毒了点,但心地是好的。”
燕三白笑笑,没再说话。这时,王府的马车终于来了,赶车的正是面带微笑的阿蒙,“王爷,燕公子,请上车吧。”
李晏折扇挑起车帘,很有风度的让燕三白先进。燕三白也不多矫情,先坐了进去。马车从外面看并不是很大,但里面却很宽敞,座椅上都铺着厚厚的软垫,下面还有各种放吃食的暗格,李晏从里面摸索摸索,竟然拿出了一壶酒,还有一套白玉酒杯,放在车厢中样的茶色案几上。
“喝吗?”李晏盘腿坐在案几前,随意得就像坐在自己家中。
燕三白摇摇头,他不胜酒力,万不能喝酒。duwo.org 比奇小说网
只是李晏珍藏的美酒太香,纵使不喝,光是闻着,燕三白都觉得自己要醉了。于是他便把车窗上的帘子掀开了些许,闻着清凉的空气,欣赏着外面的美景。
过了许久,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燕三白抬眼望去,就见一座青山引入眼帘,灵觉寺就在那山脚下,依山而建。可一回头,燕三白发现李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且一直到灵觉寺门口,他都没有醒过来。
燕三白想他应该是很累了,不忍心叫他,正要独自下车时,却又顿了顿。
他回头,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一件下来,轻轻披在李晏身上。所幸现在天凉,穿的衣服较多,脱下一件也不会露出里衣,不失大雅。
下了车,燕三白又对阿蒙叮嘱了一句,“不要叫醒你家王爷了,在下去去就回。 ”
燕三白走得很快,脱了外袍略显单薄的样子走在古老灵蕴的寺庙里,白色的身影,墨色的发,倒多了几分仙气。他大约也是注意到这一点,所以每每在旁人把目光流连时,便不见了踪影,只在看见庙里的和尚时,停下来稍作打探。
“施主,秦姑娘前不久确实来过这儿,那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她虽沦落风尘,但却是个善心人,时常来这里进香呢。”几经周折,一个年轻的小沙弥回答了燕三白的问题,燕三白出示了李晏的令牌之后,他便带着燕三白到了一处院墙前。
“她那日就站在这儿站了许久,我还看见她哭了呢。”小沙弥说。
“哭了?”
“是啊,小月姑娘给她递了手帕,但我瞧秦桑姑娘的样子,像是喜极而泣,不似悲伤。”
燕三白若有所思,转而看了一眼那布满时间创痕的院墙,问:“那日你可见到她与其他男子说话?”
“男子?”小沙弥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的响了起来,“啊,我记起来了,那日我好似看见贾大人家的公子也来过这儿,那时秦桑姑娘还没走呢,他们应该在这里见过的。”
“贾大人?”燕三白略有诧异,“可是刺史贾青?”
“是啊,洛阳城里就这一位贾大人。”
连贾青的儿子也牵扯其中了吗?这案子可真是越来越复杂了,燕三白暗想。这时,小沙弥有事告退了,燕三白便独自一人站在院墙前,就立于小沙弥所说的秦桑站立的那个地方,往前看。
长着青苔和细小裂缝的墙壁上,题着很多诗词。这是文人骚客的习惯,好像每到一个地方,就要留下些什么,否则像是没有来过一般。而正对着燕三白的地方,写着这样一行娟秀的诗——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这一句诗墨痕还很新,可见题上不久。燕三白伸出手,指尖拂去那上面的灰尘,想象着当日秦桑站在这里的情景。她是否,是因为看见了这句题词,而喜极而泣呢 ?
应当是的。
在那个蝴蝶梦的故事里,那位小姐与董郎第一次相见时,董郎就恰好在老庙坏壁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诗。
他在专注的写着,一笔一划,认真勾勒。素不相识的小姐见了,有感于那其中的意境,欢喜于那字体的娟秀,便先于他的笔尖,念出了这句诗。董郎听见那空灵美妙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于是故事,便从这里开始了。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忽的,燕三白的背后也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他蓦地回头,就见一张放大了的俊逸脸庞出现在自己身侧。
李晏的嘴角勾起,也稍稍转过头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只剩下一个拳头,呼吸可闻。他眨眨眼,好奇的瞧着燕三白耳垂上攀起的红晕,“怎么了?”
“咳,没什么。”燕三白别过眼,“王爷怎么不多睡会儿?”
李晏伸出手,晃了晃手里的白色外衣,“刚刚本王南柯一梦,梦见了一位白衣佳人与我饮酒弹琴,醒来时身上便多了这件衣服,我这不是正在找这衣服的主人么,或许还能再续前缘呢。”
“王爷莫要开玩笑了。”燕三白似有薄怒,拿过那外衣穿上,站得也离李晏远了点。
但李晏知道他没生气,若换了任何一个别的男子过来被人这般调戏,恐怕是要拂袖走人的。但燕三白却是好脾气,他那薄怒也是装的,而且装的不怎么高明,眼睛里一点儿怒意都没有。
李晏也没戳穿他,顺着台阶给他告了个罪,“小生这厢失礼了。”
燕三白望了一眼天,决定不与他多做计较。佛经有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做人,要淡定。
李晏不禁又多看了燕三白一眼,说他云淡风轻吧,可是耳朵红了是事实,可这份淡然的气质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矛盾,却又很诡异的相合着,最终变成了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两人并肩往寺外走,一路上燕三白又打听了一下秦桑和贾青家的公子贾乐的事情,可所获无多。李晏倒是对这位贾公子很有印象。
“去年中秋诗会上我见过他,文采不错,也写得一手好字,长相随了他父亲,很周正,尚未娶妻,现在是个秀才。”
“秀才?”听到这个词,燕三白不禁沉吟。
李晏道:“是不是觉得很巧合?跟这件案子有关联的男子,无一例外全都是秀才,跟那个董郎一样。而且我之所以记住了贾乐,是因为当其他人都在作诗赏月怀古的时候,只有他作了一首情诗,情感很饱满,看上去是个痴情种。”
燕三白微一沉凝,“走罢,我们这便去会会这个痴情种。”
然而,当燕三白和李晏到达贾府时,贾府的大门却紧闭着,连个门房都没有。燕三白上去敲门,半天也没人应。
他回头看向李晏——?
李晏略作思忖,伸手把燕三白往后拉了拉,然后忽然间,折扇刷的一声闭合背在身后,抬起一条腿,“砰——!”
门开了。
李晏红衣摇曳,闲庭信步般的走了进去。
燕三白在后面愣了愣,这才跟上。
跟着洛阳王查案就是牛,普天之下,就没有他不敢踹的门。
可是进了这道门之后,燕三白和李晏发现不对劲来。刚刚没人应门,但不代表贾府里没有人,相反,这里人很多,很乱,而且很急。所有的仆役都急匆匆的走,这里看看,那里翻翻,嘴里还在喊着什么。燕三白仔细一听,那似乎是‘少爷’两个字。
看到李晏和燕三白进来,那些人脸上还有一丝慌乱,然后赶紧去叫贾青。
李晏和燕三白对视一眼——有猫腻。
不一会儿,贾青匆匆赶来。
李晏抢在他开口之前问:“贾大人,你府中发生何事了?”
燕三白接道:“可是令公子不见了?”
贾青面露挣扎,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想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就是怕李晏知道,所以他才隐瞒了下来。可没想到……唉,如今看来也瞒不住了。
“王爷,燕大人,实不相瞒,犬子确实是不见了,我已在府里找过,想来是已逃到了外面去。”
“逃?”燕三白斟酌着这个用词,“贾大人,为何要用逃这个字?难道你把令公子关在家里了?因为秦桑姑娘?”
贾青喟叹一声,“燕大人料事如神,贾某惭愧。实不相瞒,犬子仰慕秦桑姑娘许久,听闻她去世后,死活要去见她,我心一软,就成全了他。本以为他会就此消停下来,没想到他听说了李潜的事后,就认定是秦桑的鬼魂回来报仇,他要去与那鬼魂相见,你们说这荒不荒唐?”
贾青长吁短叹,鬓角的头发仿佛都白了一分,“我唯恐他出事,就只好把他关在家里,没想到刚才下人却说他不见了。王爷,燕大人,下官就这一个儿子,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我这心里……”
贾青说得动情,但他有一点还是没说出来。他之所以把贾乐关在家里,并且瞒下此事,恐怕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让李晏知道。他跟别人一样,都觉得李晏和秦桑关系匪浅,若贾乐真的跟秦桑有点什么,难免惹李晏不快。要知道李晏虽不掌实权,但他还是明面上的洛阳尹,若真得罪了他,对贾青的仕途极为不利。
燕三白和李晏都是聪明人,哪里想不到这层原因,不过说破真相只会让贾青难看,对于案情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贾青配合他们。
“贾大人,程睿的死你恐怕也已经知晓了吧?”燕三白问。
“当然,当然。”贾青抹了一把汗,他对儿子的关心不是假的,如今接连死了两个,心理难免发憷。
燕三白正色,“为今之计是尽快找到令公子,以免他遭遇不测,还请贾大人鼎力协助,勿要再有所隐瞒。”
贾青连忙应下,燕三白也不拖延,与李晏商议后,立刻把府衙里的人都派出去寻找贾乐。
燕三白问贾青要过贾乐平时练书法的字帖,然后决定再去一趟浅绛楼,见一见秋蝉。李晏则因为秋蝉喜欢他的事,决意避一避嫌,没有跟着去,而是回了王府。
分别前,燕三白又拉住了他,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李晏挑眉,“你怀疑他们?”
燕三白一笑,“很多人都有嫌疑,谁在说谎,谁有所隐瞒,一试便知。”
李晏点头应下。
分别后,燕三白独自一人往浅绛楼走。随着程睿之死传回城内,街上已然出现了很多风言风语。燕三白一路留心听着,听到最多的说法,便是秦桑施了诅咒,变成厉鬼回来找负心汉报仇。
李潜和程睿是不是被冤枉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个,无数的小道消息会被挖出来,李潜和程睿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逐渐喧嚣尘上。至于消息的真假,十条里也许只有一条是真的,但那唯一的一条真消息,有时就足以说明一切。
燕三白一路走一路听,李潜和程睿的形象便在他心里逐渐丰满起来。行至半路,零丁却又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燕大侠!”零丁挥舞着手里的手帕,气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手、手帕,我查到了!”
“如何?”燕三白问。
零丁左右看了看,凑在燕三白耳边说:“这手帕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的,人就住在城东,我去偷偷查探过,两人八成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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