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尽全力的杨涵哲觉得生无可恋。
他从早上一睁眼就想逃——虽然许维在给他打adc, 但许维好歹还有英雄可以换。
而他是一个璐璐从早上打到天黑，打到想吐了也不能换。
就算想摆烂都不行，一混立刻就要被许维说。
偏偏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必须要练的, 甚至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许维都为了他天天打adc了，难道他还能说自己不练了吗？
练得久了, 有些操作都成了肌肉记忆, 杨涵哲一边想吐, 一边又切实的看到了自己的进步。
之前他还想给许维打辅助, 但这次以后, 估计他很长时间内不想和许维一起走下路了, 别说打游戏了, 现在他看到许维都觉得头皮发麻。
就和老鼠见到猫似的。
杨涵哲不好受, 许维也没好受到哪儿去。
他为什么走中单不走adc，难道是因为太喜欢了吗？
两人互相折磨了两三天，直到许维终于觉得杨涵哲的璐璐玩得不错了, 才放他去给和陈阳磨合。
这下许维解放了, 杨涵哲却还要接续玩璐璐。
不过也不是一天到晚的玩, 偶尔还是可以换换其他辅助。
毕竟璐璐和大嘴也不是练了就一定会拿。
许维长舒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带过人了。
总算是带出来的。
不仅他们松了口气，就连其他队友都松了口气。
“你不知道, 你们前几天训练的时候, 我们都觉得压力好大。”冯垣拖着椅子坐到许维身边，用一种夸张地语气说, “我已经这么努力了, 怎么还能遇到你们这样不要命的？”
许维摸了摸后脑勺，他认真道:“要是天天这样, 那就是真的不要命了。”
白天被杨涵哲折腾, 晚上被梦里的傅庭洲折腾, 他觉得长此以往，他的命和头发估计都要离他远去了。
“咱们晚上出去玩吧。”许维提议道。
众人惊恐的看着他。
安拓:“大胆妖怪！知道这是哪儿吗？竟敢夺舍我们队长！”
“我劝你现在就从我们队长身上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陈阳高举一只手。
杨涵哲:“小心我请个大师来给你念咒！”
许维:“煞笔吗？！晚上我们去吃烤肉，我请客，吃完饭你们看去哪儿玩，游戏厅还是ktv？”
他们都累了这么多天了，姜斌也说过，他们可以找个时间出去玩一玩。
都是年轻小伙子，真要是闷出毛病了也不是好事。
杨涵哲立刻提议道:“能去酒吧吗？我还没去过。”
安拓:“我也想去，我也没去过酒吧，最多就去ktv。”
在杨涵哲和安拓充满渴望的眼神中，许维问冯垣和陈阳:“你们呢？”
陈阳耸耸肩:“我无所谓啊，反正我在哪儿都是玩手机。”
冯垣:“我也无所谓，去了也没美女找我搭讪。”
众人:“……你以为你是吴彦祖吗？为什么要等着美女来找你搭讪？你要主动出击！”
许维制止他们:“别主动出击了，你主动出击我就要出击你了。”
“队长，就去酒吧吧！”杨涵哲厚着脸皮撒娇。
许维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一本正经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稳重。”
安拓“稳重”地说:“我觉得我们作为成年人，应该去见识一下花花世界，这样我们才能唾弃那样的世界，以后也不会误入歧途。”
在杨涵哲和安拓软磨硬泡之下，许维最后还是松口了。
许维自己并不喜欢酒吧，嫌酒吧太吵了，音乐放得简直要把人耳膜震破，时间一长心脏还不舒服，更别提去蹦迪了——他以前被朋友拉上舞台，还没跳呢，身边做“扩胸运动”的大哥直接把他也一起扩了。
但队员想去，作为队长能怎么样呢？也只能宠着了。
许维:“去了也不许喝太多酒啊，不准对女生动手动脚，言语调戏也不行，抓到一个往死里打。”
“知道了知道了！”达成目的的杨涵哲安拓勾肩搭背，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走，“安心吧许妈妈！”
许维冲他们喊:“找死啊？”
冯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问许维:“队长，你累不累啊？”
他表情很严肃，还带着点疑惑:“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铁打的？”
陈阳也没回宿舍收拾，他最近迷上了看小说，都是穷小子逆袭那一类，不训练的时候都抱着手机看，他听见冯垣的问题后才抬起头看向许维。
许维:“累是累，但很充实啊。”
冯垣:“有什么充实的？除了英雄联盟，别的游戏都没时间玩，别人上班朝九晚五，下了班还有点业余活动，哪怕是刷刷剧呢？你连剧都不刷，小说也不看，从早到晚，除了睡觉都耗在lol上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谈心。
好像他们已经不仅仅是队友关系了。
许维瘫坐在椅子上，他看向自己的手，没有老茧，细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属于成年男人的有力的手。
“你知道你要干什么吗？”许维忽然问冯垣。
冯垣“啊”了一声:“还能干什么，就打比赛啊，退役了想办法再找个饭辙，人就是在不断找饭吃。”
许维:“我以前不知道我要什么和我能干什么。”
“我成绩还不错。”许维说，“高中的时候能考全班前五，全年级前三十。”
“那你为什么来打职业？”陈阳惊道，“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差生才会来打职业。”
许维想了想:“因为我觉得，读书的话，我很难做到顶尖，大专上面有本科，本科上面有研究生，研究生上面还有博士，如果我选了一个专业，那在这个专业上，我做到顶尖的可能性也很小。”
“我那时候就是憋着一口气，就是想成功。”许维现在回忆起来，都记不太清自己当时的心态了，为了赌这一口气，他白天上学晚上冲分，上了王者就给og发了简历，og那边试训一过，拿到高中毕业证后就去打了职业。
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很离谱。
总之是不太符合大众价值观。
许维:“我觉得我在游戏上还是有点天赋的，而且也不觉得lpl有比我强的人。”
“我靠，好狂。”陈阳不敢置信，“那你打比赛以后，心态有变化吗？”
陈阳自己还没打比赛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厉害，打了比赛之后，自信就碎成了渣渣。
许维一脸轻松:“没变化啊，事实证明我就是很强，我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
陈阳和冯垣都沉默了。
你在og都打成那狗样了，还天生吃这一碗饭？
“所以啊，既然我有这样的天赋，有这样的机会，那我就一定要做到顶尖。”许维，“不然太浪费了，等我老了，想起我年轻的时候明明可以做到最后，但我自己没尽力，那就太难受了。”
“到棺材里我都要哭出声。”许维笑着说。
他还记得去og之前，他怀揣着一点隐秘的盼望，给父母打去了电话。
他告诉他们，他不读书了，要去打职业。
他爸说:“你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你决定就去，不用来询问我的意见。”
他妈说:“你要是手里钱不够花就跟我说，我到时候转你卡里。”
他们没一个人觉得他应该去读大学。
或许有一瞬间，他希望他们阻止他，就像无数普通的父母一样，或是规劝，或是怒吼，让他回去好好上学。
也是从那天起，他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父母，决定把自己当成从小没有父母的孤儿。
冯垣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我还是要再努力一点才行。”
陈阳跟着点头。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许维这么一说，他们要是不努力，那他们老了是不是也要哭出来？
“走了走了！”训练室的门被推开。
安拓和杨涵哲都换了身衣服，安拓甚至用上了发酵，格外风骚的把自己头发弄成了大背头，就是在灯光下，他像是在头发上涂了一层油。
倒是许维，他今天就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外加牛仔裤，套上一件外套后就能直接出门。
“烤肉店我都看好了。”杨涵哲等许维走出来，抬手就揽住了许维的肩膀，几乎挂在了许维身上。
杨涵哲的父母都不太高，他的身高也就刚刚一米七，挂在许维身上正好。
许维对这个挂件还是很有耐心的，毕竟年纪小，这两天也确实累坏了，他也就没有把挂件甩开。
杨涵哲:“还有酒吧，这家评分不错，晚上十点还有表演呢！”
许维想起自己以前去过的酒吧晚上的表演，表情有些复杂。
于是他坏笑道:“好啊，晚上看表演。”
他之前去过的酒吧，是一群肌肉壮汉跳舞，不知道杨涵哲会不会喜欢。
烤肉店就在基地不远处，他们每次都能从这儿路过，但还从没在这儿吃过饭。
今天一来，许维就先点了一个八人套餐——队员们都能吃，许维自己胃口也不小，八人餐看着正好。
“维哥去过酒吧吗？”杨涵哲一边吃肉一边问，“有没有人找你搭讪过？”
许维:“有啊，多的是，你也不看看我长得多帅。”
杨涵哲有些吃不下肉了。
陈阳:“那你谈没谈过恋爱？”
许维:“没时间，你谈过？”
陈阳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道:“谈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挪到了陈阳脸上。
冯垣惊叹:“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陈阳把头埋低:“网恋……”
众人:“……你好时髦。”
陈阳声音更小了:“后来发现是个男的，我说怪不得总找我借钱。”
众人:“……你好可怜。”
“那你让他还钱了吗？”许维问。
陈阳叹气道:“没有，我就没给他借，我当时也没钱啊。”
“而且他为了骗我点钱也不容易，每天给我发消息，凌晨我给他发消息他都回。”陈阳，“我发现以后就让他走正道，他有这样的毅力，去找个工作也不至于这样。”
“你真是个圣人。”冯垣冲着陈阳竖了个大拇指，“要是有男的骗我，跟我网恋，被我发现了，我高低都要找到他地址，去把他打成猪头。”
陈阳:“可能是因为我自己也差点误入歧途吧，我高中学费都是浩洋给我交的，刚开始我没法跟他开口，就想过要不然跟村里的几个哥出去搞点钱。”
“就……你们在大城市，我们那种小地方到现在还是不怎么太平，村里人，又穷，学历不是小学就是初中，要搞钱就去县城里，去ktv或者那种大的洗脚店当保安，一个月能挣个两三千。”
陈阳说:“就是有事得真上，我那几个哥都进去过，有两个只是拘留，有两个进去蹲了半年多一年，也不觉得丢脸，觉得这是有本事。”
“我差点就和他们一起出去了，是浩洋来我家找我，问我马上就要开学了，怎么没去县里找他。”
众人都认真听着。
陈阳现在说起来，也不觉得是很羞耻的事了，他现在已经走出来了，每年的工资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我当时还跟他发了脾气，说我的家庭和他不一样，我家连我上高中的钱都掏不出来。”
“然后他拽着我，逼着我跟他去县里，让我住他家，他爸妈对我也好，让我喊他们干爸干妈。高中的学费他们给我掏了。”
陈阳说着说着，眼角有点湿润:“我有时候都觉得我对不起他们，我自己出来打职业，浩洋也跟着我出来……”
“那郑浩洋现在在干什么？”安拓问道。
陈阳和郑浩洋的事不是秘密，陈阳自己也没有刻意隐瞒过。
“我让他回去念书。”陈阳叹气道，“但他还是不太甘心，现在去次级联赛当替补去了，但还没有上过场，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
许维:“这样吧，等德玛西亚杯结束了，你也别出去玩了，把郑浩洋叫过来，你跟他一起双排，多教教他。”
陈阳看着许维:“你不是说他没天赋吗？”
许维:“次级联赛，天赋不是最重要的。”
“有点悟性，足够努力，也能待在那。”许维。
陈阳笑起来:“那就好，哎，我前段时间总在为他发愁，他就是倔得很，说打不出成绩就回去，我干爸干妈能笑他一辈子。”
陈阳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人的际遇，真是很难说。
“行了行了，说点高兴的事。”冯垣转换话题，“今年msi在咱们国内打，你们知道吧？”
“不知道啊，你上哪儿知道的？”安拓问道。
冯垣得意一笑:“我打这么多年职业了，还能没点人脉？反正早就定了，场馆都布置好了，就等着官宣。”
“那赛制呢？不是说今年赛制要改吗？”陈阳问。
冯垣:“那我怎么知道？赛制跟场地不一样，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会是什么样。”
“想什么呢？”许维，“这两年的赛制再改，都有一点改不了，就是只有春季赛冠军能去参加，德玛西亚杯都还没打完，别好高骛远啊。”
杨涵哲向往道:“冠军啊，不知道拿了冠军是什么感觉。”
许维:“国内的冠军也就那样吧，现在观众只看重国际赛事的冠军。”
“也就那样。”冯垣阴阳怪气，“许队好大的口气啊，我们在座这些人，谁有冠军啊？”
陈阳一愣:“冯哥你没有吗？我还以为你起码有个冠军。”
冯垣:“我出道也没几年好吧？前几年国内赛事的冠军都那两三个队伍争，cug前年春季赛差点拿冠军，不过决胜局输了。”
“我们五个人，竟然没一个人有成绩吗？”杨涵哲都惊了。
三个老将，加起来凑不出一个奖杯。
安拓:“……你别以为冠军那么好难，这么多支队伍，你看ry，建队到现在，连季后赛都没进过，年年都在挨揍。”
“不管是观众还有俱乐部和选手，眼睛都长在额头上。”许维说，“所以只能看到站在最上面的人，不会看到下面的。”
“想被人看到，就得往上爬。”许维，“加油吧。”
冯垣举起酒杯:“加油。”
队员们碰了个杯。
吃完饭，一行人又热热闹闹地朝酒吧走。
基地附近也有酒吧，不过因为住着的多数都是老年人，所以不怎么热闹，说是酒吧，其实跟清吧差不多，有个舞台，但也没人去跳舞，年轻人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喝酒聊聊天。
许维进去之后都愣住下，没想到这竟然是杨涵哲口中“刺激”的大酒吧。
但许维还是很满意的，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没有拥挤的舞池，最多也就是骰盅的声音。
“你们谁会点酒？我不会。”杨涵哲用手机扫码后把手机递给冯垣，“咱们喝什么？我看有鸡尾酒哎，我从来没喝过，要不然一人点一杯？”
许维:“酒吧的鸡尾酒别喝，没什么好酒，你要喝就喝啤的。”
杨涵哲看着许维，瞪大眼睛:“维哥，你很懂哦！”
许维脱掉外套，酒吧虽然人不多，但开着空调，穿两件还是会热。
“你们玩骰子吗？”许维问。
杨涵哲:“我不会。”
冯垣:“我来吧，谁输了谁喝，一整杯，不能作弊。”
很久没放松的许维也不拒绝:“行。”
安拓:“我也来我也来。”
只有陈阳和杨涵哲这两个不会的看他们玩。
看了几局，他们也加入了。
冯垣连喝了三杯，一张脸喝得通红。
安拓:“你酒精过敏吗？脸这么红？”
冯垣摆摆手:“我喝酒上脸，不过敏，但也不能多喝。”
许维到现在为止滴酒未沾。
“我跟老姜说了今晚要出来玩，明早可以睡个懒觉。”许维端起就被喝了一口。
第二天早上可以睡懒觉的话，他也就能喝两口了。
之前和傅庭洲出去吃烧烤的时候，为了不影响第二天训练，他就没有喝酒。
难得有放纵的机会，许维解开了衬衣的纽扣，双臂搭在沙发上。
“维哥，有人在看你。”杨涵哲凑过去小声说。
许维:“男的女的？”
杨涵哲古怪的看着许维:“男的看你干嘛？”
许维:“……”
哎，他现在已经草木皆兵了。
“那边。”杨涵哲转了转头，“挺漂亮的。”
许维没有去看:“人家说不定是觉得我眼熟。”
杨涵哲:“不像哦。”
许维白了他一眼:“行了，来玩游戏。”
不知道是许维的运气太好，还是其他人的运气太差，每局游戏几乎都和许维无关，他根本就没输过，他喝的酒还都是自己口渴喝的。
“许维，该你了。”安拓让许维摸牌。
他们现在已经不玩投盅了。
许维刚摸了一张牌，正要说话，一只手突然从他背后搭在了他的肩膀。
拿着牌的手僵在原地，许维被吓了一跳。
他猛然抬头，看到了一张他根本没想过会出现在这儿的脸——
“周子豪？”许维有些不可置信。
周子豪不是老家吗？不是在超市上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维维，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周子豪高兴的露出一口白牙。
许维还是第一次看到周子豪真人，照片里周子豪看着挺憨，现实里看着倒是要聪明一点。
“你怎么会来这儿？”许维朝里挤了挤，让周子豪坐在自己身边。
周子豪坐下后抓住许维的一只手:“我认识了一个好哥们，他说带我来这儿挣钱。”
许维的嘴角抽了抽:“超市的工作不做了？”
一脸憨笑的周子豪凑到许维耳边说:“我又不笨，超市那边我请假了，我先过来看看，要是不好我就回去继续上班。”
许维看着周子豪。
他对周子豪刮目相看！
许维:“那你怎么到酒吧来了？”
周子豪:“我那哥们跟人谈生意呢，说是现在都流行在酒吧谈事。”
许维:“……”
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我怎么不知道？
“对了对了，你爸妈知道我过来，让我给你带个东西。”周子豪在身上摸了摸，然后一拍脑门，“我放旅馆了，明天拿给你。”
许维:“不用，待会儿我跟你一起过去拿。”
说完，许维给冯垣他们介绍了周子豪:“这是我发小，周子豪。”
周子豪站起来去和冯垣他们握手。
他很殷勤地说:“谢谢你们照顾维维，他脾气不好，但人很好的。”
冯垣忍住笑:“对，他脾气不好。”
许维:“……”
行吧，他在这个世界的朋友，现在都坐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