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几日,姜芙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缓过来了,葵水来的头一天的百骸无力感总算褪去。
这些天,阿染一直乖乖得待在宫中,饶是知晓了她这是普通的女子都会犯的“病”,他也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旁,生怕像那日一般来不及为腹痛不止的她请医。
“姜姑娘,依奴看,少主待您可真是好呢。”
菁菁端来一碗补药,那是阿染托郁泽君带过来的,有助于女子益血的东西,因为怕魔族的医师发觉什么不妥之处,那日把脉姜芙都未让那医师动手,直接让阿染遣散了人去。
闻言,姜芙瞥她一眼,轻嗔:“瞎说什么呢。”
“少主仁善,待西宫上下都甚好。”姜芙不忘在她们这些侍女跟前拉拢拉拢民心,要知道,一个人能否成事,身边的无论是奴才还是朋友,都要他们甘愿替人办事。
将碗端到姜芙手边,看着她接过喝着,菁菁手托着下巴,一脸笑嘻嘻的,甚是八卦的模样:“姜姑娘,你就别同我打马虎眼儿了,这西宫上下,谁人不知少主最在意的是谁?”
“你瞧瞧,这滋补的汤药,少主每日可是亲自煎熬,大火烹后又要转小火慢炖,林林总总下来得小半个时辰呢。到后面又要待它放得温温了,口感温度正合适才被允许端过来。”
菁菁最后总结道:“我当真从未见过少主对哪一个人如此上心,便是少主自上回失忆归来之前也是没有过的,不过说起来,如今的少主,看起来不如从前那般吓人了。”
本来灌了一盅苦汤的姜芙,皱得眉头微攒,一听她最后一句话,眼眸中立即像是嗑了枚糖块似的亮亮,她忙问:“你当真觉得他如今平易近人许多?”
菁菁自是点头。
“不过,今日怎的不见少主?”姜芙兴奋之余,又纳闷起来,平日里她喝药的这时候,阿染都是要亲自监督她喝完的,生怕她像第一次喝的时候怕苦将药倒了。
听她问起阿染,菁菁的神色立即变了几变,只是不等姜芙询问什么,她便压低声音道:“昨日西宫来了位主子,少主今日恐是要陪人去了。”
“主子?”
姜芙的眉又皱了皱,不可能是魔尊夫妇,那会是谁?能让阿染如今谁都不见的时候,还肯空出时间来相陪?
忽然想到了什么,姜芙倏地微睁了眼眸,将那双杏眸睁得更圆了些。
难道是那小胖子?
思及这人,前些日子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姜芙圆睁的眸子间不由带上一丝丝的沉顿。
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事儿。
“菁菁,我想休息一会儿,劳烦你把碗端出去了。”
菁菁颔首应下来,看着她关门离开屋子,姜芙捏起指尖掐诀,召唤出那两只鼠妖。
鼠妖们正在高高的树叶缝间议论哪个魔修最为养眼,被姜芙一唤,便齐齐化作一道灵光出现在殿内。
鼠妖们忙不迭地抱着两只爪子,冲姜芙作揖,它们的毛皮上还黏着两片叶子,瞧着颇有些滑稽。
不过姜芙可没心情去笑它们,直接打断了它们酝酿好的讨好言辞,问白鼠:“那日要你去找那侍从的事可办妥了?”
白起将脑袋点得如飞影,身上粘住的叶片顺势滚落:“办妥啦办妥啦。”
“按照姑娘您的吩咐,小妖先去找的那侍从,给了他金豆子,他便笑逐颜开地答应替姑娘转告给那小公子。”
“你告知他的话是?”
白起学着人的模样摇头晃脑的:“因为你娘编造了陷害少主的话,此时你爹正大发雷霆把少主提去正殿,已经动用了刑罚,少主快要撑不住啦!”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连声音中的那点子惊吓都塑造得极好,可却听得姜芙眼前阵阵发黑。
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她当时要小白这么做,是要借陆迟意之手,保阿染平安无恙,之后定是要让脱险的阿染再回去安抚那小胖公子的。
可她这么一躺便是数日,完全把后头的安排给抛之脑后了,那小胖子看起来性子那般火爆,一点就着,这么些天来势必和他爹娘吵翻天了!难怪他会跑到阿染这里来!
姜芙忙下床披上外裳,顺手把两只鼠妖揣进袖兜里,急匆匆地往正殿赶过去。
阿染可不知道他这个便宜弟弟是一心向着他的,万一说了什么太重的话,伤着了小胖子的自尊心那便不得偿失了。
姜芙赶过去时,菁菁正在殿外候着,殿门阖得紧紧的,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思及反派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姜芙心下难免“咯噔”一下,阿染他不会一气之下,把小胖子给揍个半死丢出宫外去了吧?
“姜姑娘?”
菁菁诧异地朝她看过来:“你不是要歇息一会儿吗?怎么过来了……”
说着,她又后知后觉得有些恍然大悟:“你放心好了,这儿有我在呢,少主有什么事不会耽搁的。”
“那位……贵客可还在里头?”姜芙像是没注意到菁菁说的话,自顾自地反问道。
看着菁菁点了点头,姜芙便道:“我可能进去?”
菁菁迟疑了会儿,抬手叩叩门扉,扬声往里头问:“少主,姜姑娘来了,您——”
几乎是在她声音响起来的那片刻间,殿内那清润的音色便递至外头:“让她进来。”
步至殿中,姜芙才发觉这里面并非是站在门外那般听得一丝声响也无,不知是哪里传来的细细的咀嚼声空荡地回响在殿堂内的每个角落,不知道的人都要以为是有什么鼠妖在作怪。
姜芙掂量了下袖兜里的重量,眸色越发困惑,她轻轻出声道:“阿染?”
“这里——”
忽地,少年的声音自内殿传来,九枝屏风后很快渐现出阿染那抹挺立的身影,姜芙小跑过去,往他身后打量,却见空无一人。
“阿染,可是你那幼弟来了?我同你说……”
姜芙急着要解释一下,为何那小胖墩这般凄惨地要到阿染的宫中来借宿,可惜有道声音硬是打断了她的话:“诶?阿兄……”
那声音闷闷哼哼的,听起来像是张不开嘴说话一样,姜芙半是被打断了话的不悦,半是困惑地朝声音来源方向看过去。
只见那着了一身黑不溜秋衣裳的小胖墩,一手捏着一个咬了大半梅菜扣肉饼子,一手又紧握着一只留下了深深齿痕的糯米糍,腮帮子还挤得鼓鼓的,真是难为他堵住了嘴还能憋出几个字来。
“四你啊!”
和姜芙四目相对的小胖墩愕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口齿不清地大叫起来。
姜芙静静地等他喊完,看着他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一双圆溜溜的圆珠子看看阿染又望望她,继而陆迟意像是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地“喔”了一声。
“你一定是我阿兄宫里的侍女。既如此,那本公子便不追究那日你的无礼啦!”
闻言,阿染率先便皱了眉,声音凉凉的:“她并非西宫的侍女,陆迟意,注意你的言辞。”
“啊——”
小胖墩显然是震惊了,不过这抹惊讶,似乎因为不是对阿染那过于冷淡的态度,而是觉得他阿兄说出这样维护人的话,着实稀奇了些——陆迟意变了又变的神色落在姜芙眼中,便自动翻译出了这些话一般。
姜芙心下稍安,她又觉得颇有些好笑,这小胖子果真是心思表现在脸上一览无余了。
“你们……相处得好吧?”
姜芙心情好了不少,微弯的眼眸便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落在阿染眼中,是女子巧笑情兮的温婉模样,那抹浅淡的笑犹如催火咒掐起的一点火苗,在温凉的心房肆虐,看得他眸光蓦地一滞。
阿染未出声言语,两三口吃掉了手中那只糯米糍的陆迟意快言快语:“自然极好的,我与阿兄可是亲兄弟,即使从前不大见过面,也是不能分隔我俩之间的血缘亲情的。”
他这番回答可谓直接给姜芙喂了颗定心丸——她担忧的两兄弟反目成仇之事未曾发生,便好。
几人一齐进了内殿,这本是阿染办公和歇息的地儿,可那窗前的一方桌案早便被一碟碟的糕点堆得满满当当,直把姜芙看得一阵阵怀疑人生。
——就这?阿染都没被逼得把这小胖子给轰出去?
陆迟意瞧见那些碟子便欢喜不已,嗷呜一口吞掉了手上的饼子,伸出油腻腻的胖爪子要往阿染的桌前摸去。
少年看着这一幕,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忍无可忍:“陆迟意!”
“阿兄……”
被气愤点了名的陆迟意丝毫不自知自己的行为有多“卑劣”,甚至还回过头来,委委屈屈地唤着阿染,试图博取同情。
“滚去洗手——”
姜芙亲眼瞧见了少年负在身后的手,被使劲地攥成了拳,因为太过用力,指骨都显得有些泛了白。
瞧着,便是像在努力忍着气。
姜芙不由暗暗唏嘘,还真是她太狭隘了?现在的反派都这么能忍的吗?
小胖墩不敢忤逆他阿兄的话,只得三步一回头地看着那些糕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