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楹听见他的话,豁然起身,心口胸脯微颤,满脸皆惊,盯着因极度恐惧,面容扭曲的花长友。
蓝色手臂恰时地停下,柳青岑打量着面前的老人,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的恐惧,倒不像是为了活命而说谎。
而这蓝色手臂,也附带测谎的作用,单发的淡蓝色光芒照耀下,对方是否说谎,柳青岑也能从其灵魂深处感知到。
得到这门术法的刹那,柳青岑就爱上了它,以至于本来对青州六道司不屑一顾的她,也开始打起那个典籍室的心思来。
花长友死死盯着眼前的蓝色手臂,瞳孔缩如针芒,灵魂深处的颤栗感油然而生。
而一旁的花川则更为不堪,此时的他双眼泛白,已然失去意识。
沉吟片刻后,花楹眸光微寒,冷声说道:“六叔,你可莫要欺骗侄女,否则会没命的……”
一直扬言要留活口的花楹,此时却是满脸冷肃,尤其是在花长友说出那句话后,整个人更是杀气环绕,如千年寒冰般,让人不敢靠近。
小尼姑静云本是俏立一旁,以便随时端茶倒水,可此时娇躯微颤,两条腿也开始打起摆子。
就连梦萝也是稍稍退后一步。
见状。
李羡淡淡一笑,向前迈出一步。
顿时场上凌冽杀气不再,众人心头更是一暖,只觉暖流在体内涌动,令人无比舒畅。
如此自然的改变场上的气势,如果是之前的李羡,可是做不到这一点,融合了仙气的灵力激荡而出,极为自然的,便化解掉肃杀的气势。
花楹也瞬间反应过来,愕然地看了眼李羡,顿时发现他竟然比在云梦山时,又要强了不少。
不过这会儿,她也无心细问,而李羡慢慢接近花长友,好似提醒胜似威胁,道:“娘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门搜魂术似乎可以搜寻对方的记忆吧?”
柳青岑噙着笑意:“是的呢,夫君。”
李羡盯着满脸谄笑的老人:“不知道夫君能否见识一下?”
听出李羡口中威胁的语气,柳青岑还未开口,花长友便惊呼出声:“不必劳烦公子夫人,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到对方的保证,李羡直接看向他身后的花楹,见她步摇轻颤,缓缓走来,眼中情绪复杂,既有苦涩,又不乏欣喜。
“他是怎么死的?”
“练功时走火入魔,吐血而亡。”
花长友心中稍安,见花楹这般神情,便继续说道:“六叔所言,句句属实,二哥花丰海半月前已经离世,如今花家群龙无首……”
实在未曾想到,大仇如此轻松得报,父亲若是知道,必然能够含笑九泉,一时间,花楹心中五味杂陈。
只因这仇怨了解,却是与自己无关。
如此辛苦修炼,本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却硬是被逼成杀人如麻的妖女,所求所图,不过是道行再高一点点,实力再强一点点。
花楹冷笑道:“真是便宜他了。”
见蓝色手臂仍旧悬浮在头顶,花长友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半月前在得知花楹的下落时,他不假思索,直接起身赶赴此处,恰巧在路途之中,就听闻二哥花丰海的死讯。
他迅速转变思路,从行铁血手段生抢硬夺,变为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死缠烂打,尽量表现出善意。
因为他知道,如今花家群龙无首,谁能拿出百花图鉴,必然是下一任家主。
果不其然,在上山之前他就收到了消息,花家的数道分支,皆收到消息,派人赶来此处。
等花楹无法招架之时,定然会优先选择自己这个六叔,从而掌握主动权。
花长友心中悲切,全盘道出自己的心思,不敢有丝毫隐瞒,谁能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人物,挥手之间便将自己这一众好手擒下。
当真是,谈笑间灰飞烟灭。
说这话时,花长友隐去想要生抢硬夺的心思,只道自己只是为了花楹好,完全是一副老好人形象。
而在场众人,心中一阵鄙夷,而柳青岑也暗暗点头,想必是通过手段,得知他并未撒谎。
此时的花楹,自不是当年的少女,她一阵冷笑,讥讽道:“六叔当真如此好心,那为何不直接说明,我还道六叔是个好人,却没想到……”
花长友满脸尴尬,被侄女呛声,却也不敢发作,只是低头说道:“咱们叔侄毕竟多年不见,六叔也不知你如今的品性,不过此时看……”
“那里……”
花楹忽地强硬打断,指着不远处,阳光下的一片花海,道:“那片花海之下,埋葬着不下数百具尸体,六叔觉得侄女我如今,品性如何?”
说出这句话时,不知为何,李羡总觉得她眸光微闪,脸上浮现出莫名的哀思,也不知那里埋葬的,是否还有她的天真与善良。
花长友顿时说不出话来,直接嘴唇微微颤抖,也不知咽进肚子的话,是否是开口求饶之类的。
见自己这位六叔默不作声,想必是被戳穿心思,花楹的态度也就变得冷漠,眸光凌冽如冰,“侄女觉得,事情应当是这样的,六叔得知我这位漂泊在外的侄女下落时,顿时起了觊觎之意,只是在见到我这位侄女,还有那么一点点实力,恐怕这才转变了心思吧。”
花长友沉默半晌,终是轻声叹气,声音变得极为嘶哑:“楹楹,大哥在被谋害之时,六叔的确不知情,如今所作的一切,虽是有少许私心,但也的确为你想过,你明白吗?”
此时听到“楹楹”二字,花楹忽觉得极为刺耳,“烦请以后不要用楹楹二字来称呼我,你不配。”
说完这句话后,花楹直接面向柳青岑,躬身道:“掌门,我曾经说过,要您留他一命,如今……”
“还是请掌门做主,无论怎样,花楹都无怨言。”
浮云庵虽然是她的地盘,但若是无天心门庇护,她也不会过的如此自在,说这话时,也的确出自肺腑。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柳青岑,等着她拿定主意。
尽管如此,这毕竟是花楹的家事,更是天心门内部的事,别说李羡此时没什么想法,即使有,也不会在这会儿不给身为掌门的娘子面子。
看着面前的花楹,柳青岑沉吟半晌:“我认为,他可以留着,还有些用处,不过……”
哗!
蓝色手臂当头而下,在妖力的催动下,顿时将花家二人罩住,蓝色手掌化作的光罩内,好似有一道灵魂虚影出现,不时被撕碎缕缕魂气,颤栗不止。
……
小镇内。
僻静的宅院内,花长友躺在竹椅上,双眼望天,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他此时眼中无神,神智尽失。
与站在竹椅旁的花川神色一般,皆是不知魂归何处。
而院子中还站立着三人。
李羡面前站着柳青岑与花楹,二者皆等着他拿定主意,他微微沉思片刻,道:“所以,你们是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假意与之配合拿出百花图鉴,实则是想借助他们的手,重新掌握花家?”
“夫君以为如何?”柳青岑面色有异。
她想的极为清楚,既然花长友有此计策,不如将计就计,借助这个机会,打入花家内部。
任何势力的发展,都离不开金银之物,而花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玩意儿。
花楹也非常认同这个决定,但一切的一切,都要等李羡拿主意,因为云州与梦州,是两个方向。
此时,李羡与柳青岑就必须兵分两路,等办完事情后,在红莲寺所属的沧州会合,再上红莲寺。
面对这种局面,李羡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知道若是自己要求,娘子肯定会抛开一切,一直跟着自己。
可如果是那样,未免太过自私,太过残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道,不可能完全依附他人,如果是那样的话,和所谓的挂件又有何分别。
自己要帮助张大胆,是为了全一份承诺和兄弟情义。
娘子要助花楹夺回家主之位,既是想引其走上正途,也是为了天心门的发展。
想明白了一切后,李羡忽地躬身行礼,道:“一切任凭掌门作主。”
陡然见到夫君摆出如此动作,柳青岑顿时羞红了脸,嗔道:“夫君你就莫要调笑青岑了。”
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不过之前都是在床上扮演,这会儿在花楹面前,当真有些羞涩。
花楹见李羡如此态度,也有些莫名其妙,凝思半晌也没想明白,不过却是闻到了空气中,有淡淡的酸臭味道。
这该死的爱情,好生令人羡慕。
恍若黄粱一梦,花长友幽幽苏醒。
却见身后的侄子,站着也在打瞌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啪!”
一声脆响。
头顶遭到重击的花川也从迷雾中醒来,望着面前满脸怒容的叔叔,不由痴痴问道:“叔,你打我干嘛?”
花长友吹鼻子瞪眼,怒叱道:“你是猪吗,不是与你再三强调,每日一早便赶赴浮云庵,为何没有喊醒我,自己还在那里偷睡。”
我是猪,那你是什么……花川满脸委屈,自己也不知为何,酣睡至此,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发现已近午时,顿时慌张道:“叔,咱们快些动身,莫要让她跑了。”
花长友虽然恼怒,但正事要紧,同时心中也颇为奇怪,难道真的是老了,竟然会睡觉误了时辰。
不料他刚刚起身,便听脚步声传来,一名侍卫走来,报道:“长老,山上的那位,她来了。”
花长友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才死缠烂打了一天,你就遭不住了,那昨天摆出个那副气派,难道是做戏给我看的?
沉吟片刻,花长友一挥手:“请她们进来。”
不多时。
花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她一人,她面色惊慌,走到花长友面前,颤声道:“六叔,我收到江湖消息,花家各分支皆派人前来,你可要救我啊!”
媚音酥软娇弱,丝毫听不出做作的味道,灌入那花川的耳朵,心中顿时如同小象乱撞,砰砰直跳。
我了个乖乖!
这就是昨天那个冷若冰霜的堂姐吗,让人好想……好想……
他不由上前半步,却未注意脚下,绊到一旁的竹椅,站立不稳,险些当众出丑。
花长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扭头看向眸光如水,楚楚可怜的花楹,“楹楹不必惊慌,六叔来此,就是为你解决难题的,只要你肯将百花图鉴拿出来,下一任花家家主非你莫属。”
听到花长友的话,低头隐去讥讽与不屑,花楹重新抬头时,神色已变得惊疑起来,“六叔从小便待我极好,可这百花图鉴是父亲传于我的,又岂能随便交于外人。”
花川脸色一变,正欲呵斥,花长友便走到花楹面前,柔声说道:“楹楹,六叔又怎会是外人呢,况且,拿出这百花图鉴,也是为了你好,你且放心,六叔绝对不会将它据为己有的。”
花楹踌躇半晌,犹豫说道:“六叔,我可以相信你吗?”
花长友迫不及待:“当然可以。”
思索再三,显得极为为难,花楹终究是点点头:“那好吧,只不过六叔说助我登上家主之位,倒也不必,只是父亲的仇,却不能不报,只要六叔肯帮忙,这百花图鉴侄女定当亲手奉上。”
花长友双眼一亮,急忙说道,“那是自然,楹楹且放宽心……嗯,那个百花图鉴……你看……”
提到百花图鉴,花楹好似瞬间惊醒,警惕的看着对方,“楹楹既然决定将百花图鉴交给你,总归是得等回到花家之后,大仇得报之事。”
花长友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便稍稍镇定心神:“嗯……,楹楹说的也有道理,那咱们不如即刻启程可好?”
想到唾手可得的百花图鉴,他是一秒钟都不愿多待。
花楹则是回道:“即刻启程倒不太行,侄女总得准备一番,顺便与好友道别,不如三日后启程如何?”
花长友一口答应:“那便如此。”
嘶……
躲在暗中的李羡,看的目瞪口呆,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什么奥斯卡演技,也太到位了吧。
她的脚一定不是臭的……
李羡冲着柳青岑竖起大拇指,压低声音,夸赞道:“娘子,你们天心门,可真是人才济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