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做梦

“杀啊啊!”

“来吧!杂种们!”

“啊啊啊啊啊……”

耳边全是喊杀声,刀剑相击声,惨叫声,怒吼声,震耳欲聋,嘈杂鼎沸。

入目之处全是穿着甲胄,持刀或矛或盾的人,都右衽冠髻。这二三万人以恒煊为中心结阵,处在一山凹中,前后被堵,两边山坡上数不清的光头披甲,布满纹身的人,兴奋的挥舞着武器冲杀而来。

这是曼人!

他们成功伏击了恒煊的大军,人数更是二倍之多。在阻止了他们的第七冲锋后,很明显感到对方士气已泻,可以用更少代价歼灭他们。

恒煊察觉到了士气的变化,想说什么,喉咙干的说不出话,身体在二天的高度紧张中,已经是强弩之末,精疲力尽。

即便脸上全是尘土汗水,但那无助与绝望已从不自然抖动的眉角,与握着刀柄颤抖的手上传递给别人。

怎么会?

怎么此处会有埋兵?

我该怎么办?

恒氏的声望,我的妻儿……

“主公!主公!!”

恒煊被人猛摇两下,回过神来,见是脸上有血迹,身上甲胄多处刀印,狼狈疲倦的叶柏。

叶柏喘了气,禀告道:“我等怕是冲不出去了,请主公早做决断!”

恒煊有些呆滞,不解:“什么?我要做什么决断!”

叶柏又急道:“决不能让曼人活捉主公,请快快决断!”

恒煊困惑:“决断什么?”

“为了恒氏声誉,请主公自裁!”

恒煊吓了一跳,双眼大瞪的看向叶柏侧后面的恒秋。

恒秋此时右手握刀,斜指地面,刀刃上的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的落入土中,他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划过左眼的狰狞伤口,白色的肉翻着,血流到他的唇角,又滑到下巴,成一条不断的血线绵延自脖子。

恒秋沉稳有力,带有坚定的语气,又重复道:“身为恒氏家主,决不能被曼人所杀!事已至此,为了恒氏的声誉,请主公自裁!”

恒煊双唇颤抖,想咽下一口唾沫,但喉咙发紧,差点被呛住。

我今天就要死在这吗?

不!

不可以!

我决不能死在这!

肯定有什么办法!

老天啊!

恒氏的列祖列宗!

我应该怎么办呢?

恒秋见恒煊迟疑不动,双目闪动。恒秋沉稳的眼中漫出痛苦,不是为他伤口,而是为自己侍奉效忠的君主面对荣耀的战死而不坚定的失落。

恒秋稳了稳心神,见袍泽们已倒大半,无数目露精光,如噬人恶鬼的曼人正看向处于正中的他们。

恒秋握紧刀柄,大步向前一踏,大声道:“请主公决断!”

叶柏跟着他的动作,也上前一步,“请主公速做决断!”

恒煊紧抿双唇,不露打颤的牙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接受现实。

恒煊拔出刀,刀长一米,单刃厚脊(如环首刀)。寒光凌厉,锋芒弑人,刃处有层层叠叠的波浪纹,如同水花。

此刀乃恒氏世传宝刀,已经跟随他三十年了,大小战役无数。

用它能一刀斩断曼人将领的头颅,斜着砍掉雷岛蛮半个胸臂。

如此好刀,竟要划破自己的喉咙吗?

突然!

恒煊感到喉咙一凉,一惊乍后退,竟把刀落地上。

恒秋见此越发痛苦,面部抽搐,见恒煊竟扔了刀,见曼人快过来了。

于是急步上前,左手一下直接抓起恒煊的刀,顿时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将刀递到恒煊面前,强忍痛苦而低声嘶哑道:“请主公为了我恒氏声誉,快快决断啊啊!”

恒煊回神,见曼人围了上来,知道再不自刎,恒,叶绝对会帮他的。君主的声誉,不,应该是恒氏的声誉超过他,也超过他们的生命。

苦涩无奈的笑了一下,接过属于他的刀,抬头望天。

万里无云,独日永辉。

真乃好天气。

太阳啊,太阳啊!

请你来作证,我恒煊已尽力,无愧列祖列宗了!

双眼一闭,陷入黑暗。

恒煊用力一划!

“小君子!小君子!”

恒煊猛的惊醒,睁开眼睛一下坐起身来。

白光进入所有视野,似真似梦的错乱感觉让恒煊呆坐。

恒煊不停回忆,不停的确定,想要用力记住刚才的梦,但就像用网捞水,用手捧烟一般,随着时间流逝而散于无踪。

明明很清晰很真实的感受,却只是梦境。

待知道叫醒他的人是谁时,已忘了九成。

恒煊呼吸平稳,但全身是汗。叫醒他的是叶柏,察觉到他做不寻常的梦了,一时也不敢多话。

恒煊双眼游离,不聚焦的注视着叶柏。知道是谁,但眼神因精神的涣散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也无法看清叶柏的脸。

过了良久,恒煊怅然若失的出了浊气,完全想不起自己梦到什么了。好像灵魂回到了肉身,色声香味触法具在。

恒煊起身,就在一旁用侍女打来的清水,擦拭了一遍身体。

穿衣时开口道:“师父起来了吗?”

叶柏道:“已经起身。”

恒煊点了点头,衣服穿好了,就出了居室向外走,叶、恒跟在后面。

恒煊不敢看太阳,但也判断日上三杆了。

果然一见到师晃就被冷脸训斥一顿。

“士者,行有时,动有度!怎可贪睡不起!”

恒煊慌忙告罪,双手作辑:“师父教训的是。小子知错了。”

师晃抿了抿嘴,一甩袖,背对三人向室内走,并开口道:“早食已过,你且去学室等着。”

恒煊告是。

三人又往学室走,恒煊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叶柏从怀中小心掏出一鸡腿,递给恒煊。

恒煊抿了抿嘴,摆手不接。

邑校里的主建筑便是学室了,高十米,宽十二米,长二十五米,里面有近五十多张长案。

恒煊进去后见已有二三十人正坐案前垫子上,具是少年,从十岁至十七八岁不等。全是素府各大夫士家的适龄学子。

邑校有供学子居住的住宅,有射箭的靶场,有练习击剑的剑室。

芳国各府皆有乡校。所学大差不差,先是启蒙识文断字,了解一些常识。接着就会学习,礼乐射击数。

不同周国。芳国不产马,而且战争上马拉战车不占主要地位,因此芳国贵族对御这一项技能并不重视,反而是使用刀剑的近身击技是必学项目。

邑校除师晃外,还有五六位教师。

几个学子认出恒煊,忙起身行礼,恒煊回礼后靠前找了个位置,面北而坐。

前面是一个长案和一块屏风,不多时师晃从一侧出来。恒煊及所有学子又起身行礼。

师晃回了一礼,坐下后,众人才又坐下。

师晃开口道:“今天讲臣面君之礼。士见大夫,大夫见诸侯,诸侯见王,王见天子,又士见诸侯,其礼皆有不同。

诸子平常只知士见大夫,因为能接触到的只有大夫。

而士见诸侯,芳国国情特殊,大部分士子一辈子都不会见上国君一面。至于见王,见天子,就更别想了。

……”

师晃讲的很投入,但年龄到底大了,语句难免有重复,但众人还是认真听着。

恒煊本以为师晃会单拎他一人教授,不成想是与众人一同学习。

讲完已是正午,师晃让学子可以去吃饭休息了。

恒煊急着起身就要离开,却又被叫住。

脸色发苦,肚子咕咕咕的叫,又坐下去,感觉腹中空空,口中发酸。

师傅一定是故意的!

“下午与我一同去宗祠。”

“是!”

“下去吧!”

一句话交待了,恒煊就告退离开。

他现在饿得感觉能吃半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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