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鹿·羊

博宾城高十米,长宽三百米。为曼国德治西道重镇。在其东面的山林中,一男子正站在一树后息气疑神,双眼如炬,目视前方,搭箭弯弓。

男子穿着牛皮凉鞋,宽松的青色笼裤至脚裸上方,腰间用绿色丝绸围着。

上半身光着,露出古铜肌肤,胸肌宽大饱满,腹肌明显整齐,收束至腰,两条斜肌呈v字型隐入裤中,一个虎头纹左胸,几条疤痕或在背或在腹。

虽无寸发,但头颅圆润,额头平整光滑,双眉如浓墨重勾,眼长而犀利,鼻直唇薄,下颌坚毅如斧削,双臂强壮有力,肌肉隆起,身高六尺半(此处一尺等30厘米)。

脸上薄汗滑至下巴凝结成珠,“嗡”的一声,箭立弦,汗被震到胸口,滑到如山丘起伏的腹部。

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男子略带得意的轻呵一声。

“佩服,首搭一弓,便得一兽。”

一个头上被布巾裹着,穿着黑袍,悬一柄直刀的清瘦男子一边从蹲着站起身来,一边由衷感叹。

此时林中还有十几个光头赤胸的男人,正是曼人打扮。

俊美男子与黑袍男子往猎物走,俊美男子笑道:“今天手感特别好,得尽兴方归。”

黑袍男子打趣道:“是心情好才手感好吧。”

俊美男子不置可否,到了猎物面前,哟呵一声,原来是头小坡鹿,似乎被吓到,浑身发抖,爬在草丛中也不动弹,仔细一看,那一箭未射到它身上,插在胸口前的土里。

“这皮毛还湿的,竟生下不到一小时。”

黑袍男子蹲下细看,又抬头道:“那头母鹿应该没走远。”

俊美男子往四周细看,他眼神极好,果然看见百米开外的草丛下有道身影。

啐了一口,“无趣。”还以为一箭成功呢。

说着就伸手进草丛,悬在小鹿面前,小鹿抖得更历害,明亮的双眼不敢看人。

手将那只箭取走了,人也远走了。

黑袍男子盯了他一会,跟了上去,也不搭话,那俊美男子惹不住道:“我之前听你讲,芳人围猎,不杀怀孕母兽,不杀幼崽,不过多扑杀兽类,却是为何?”

黑袍男子道:“不是芳人,是所有宗华人。经曰

‘华帝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华帝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

一是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留一线生机。二是索取无度,昊天厌之。”

俊美男子若有所思,黑袍男子补充道:“那草丛四周都沾染了我们的气味,你不取,母鹿也会遗弃它的。”

“关我何事。”

俊美男子看样子失了兴致,就往山下走。这时一人来报:“禀总督,芳国大军已登舟北上。”

俩人沉默会,黑袍男人先开口笑道:“想不到曼王平庸一生,临入土了,竟在伦国内乱时想出如此妙计。”

俊美男子正是曼王孙子,德治代总督征亦。

征亦笑道:“哈哈哈,你刚还讲索取无度,昊天厌之。世间有比我曼人更索取无度的国家吗?

怎么天不厌之,反而让我王临死开窍。让我无度之国取你有度之国,这也是你常说的天意?”

黑袍男子面对征亦的讥笑也不生气,反而也哈哈哈大笑:“谁知道呢?天意不过也是人意罢了。

倒是你也别高兴太早,还得祈祷曼王别死在军营。”

征亦不以为然,笑道:“这场战争一开始就已注定我方得胜,我王就算薨了,那也只是得多得少罢了。而且怎么临到时了,你还不希望我方得胜了?”

黑袍男反驳道:“那到不是,只是你那几个叔父不是善茬,你父亲也是庸材,别出什么意外就好了。”

征亦点点头,沉声道:“我已经提醒过父亲和二位兄长了。”

俩人说话间就下了山。

“本王绝不能死在这!”

毛邑五公里处的米河共分布着十五个军营,错落有致,成三排,前六个,中三个,后六个。从东至西共绵延十里,从南至北十里。

正中大帐内,已年近七十的曼王喝下一碗草药后,如此心想。

大帐高近五米,离地一米铺地板,里面又长宽八米,被分成两部分,用一张宽大帷布隔开,帷布本身就是一张简陋地图。

大帐里面是曼王的大床,外面有一张虎皮靠椅。曼王征肃就靠在上面,他穿着衣服,因为肌肉已松弛,皮肤干枯如柴,而且不穿衣服会冷。

但他不想穿,就同眼前的药一样不想。

他想像年轻时一样,随时裸露着他充实的胸膛,左胸象征王权的虎头和右胸象征智慧与力量的象头,是那样威武霸气,似乎不惧凉刀冷剑。

但现在随着肌肉萎缩,已不能见人,因为显得可笑。

为什么?

征肃一遍遍的想着为什么人的肉体不能如意志一致。他敢确定自己如年轻时一般勇敢坚强与,有毅力,他不比任何年轻人差。

他还要纵日狂欢饮酒,他宫中还有四五百爱妃等着他宠幸,他还要狩猎,还要指挥十几万强壮的男人去攻城,去将村庄烧毁,将老人小孩戏弄着杀掉,然后抢走女人,抢走牛羊,抢走粮食,抢不走就烧掉,再扔几个人进去,是最好不过的游戏。

可是肉体已不能承载他强大的意志。

这让他备受煎熬,甚至已经超过病痛给他的折磨。

这次出征快两月了,一路奔波劳神,正加速透支他的生命。征肃最近时常出神恍惚,耳聋眼花,几乎控制不住的便被睡意淹没。

他的几个儿子还想着骗他。以为他眼花,那野心的目光越来越不掩饰了。

哼!

但他们还是太嫩了,被他几十年的王权心术控制在适当泛围。就像羊圈里的羊,他一会将羊圈扩大,一会缩小,羊只能在他规定的圈里活动。

“大王,大王。”

征肃回神,一个穿圆领长袍的中年男人正恭敬的弯腰呼喊他。

这是他的狗,一个被阉割的男人,是他控制那些小羊的好狗。

“嗯!”

征肃示意他可以讲话了,中年宦官用适当的声音道:“大王,伦国又派人来求和了,说是原向我王称臣,遣子为质,每年供美女一百,黄金千斤,丝绸百匹,只求我王退兵。”

征肃混浊的双眼转动了一下,像是找到什么有趣的事,笑道:“那你觉得呢?”

宦官愣了一下,回道:“小臣不敢逾越!”

“无妨,本王让你讲的,就当私下交谈。”

宦官沉吟片刻,试探道:“可让伦国先送伦侯之女来,以示诚意。等伦侯之女送来,再送入对面堪离联军中,虽不至让其退兵,但也能让其内部不睦。”

征肃咳咳的笑了两声,点头道:“这不得把那几个诸侯气得半死,我这边都同仇敌忾,誓要破敌,结果这个主人却偷偷求和。

嗯,就这么你去办吧。”

宦官就要躬身退下,突然又被叫住。

“等等!”

宦官止步,听征肃讲话。

“那伦侯之女送来时,先送入我帐中!”

征肃淫笑。

宦官称是,面部朝下,讥讽一闪而过,?慢退走。

征肃坐了会,又出神了,眼睛渐渐迷离,最后睡去。

他梦到自己变回年轻时了,一会在白花花的娇嫩肉体上驰骋,一会在血脉喷张的战争上奋勇杀敌。

场景一闪,他又在幽暗的林子中,黑暗中有三只白羊走了出来,横着的长方形羊眼盯着他,征肃虽是不惧,但也觉诡异,浑身汗毛倒立。

慢慢向他靠近,征肃却魔怔了,动弹不得,还有半步时,羊止步了,抬头望他。四周静得征肃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突然!

羊眼至鼻子处又睁开四双横着的长方形羊眼!

征肃想叫,却出不了声。

三羊又张开布满倒刺的嘴,慢慢的将征肃一块一块的吃掉。

征肃就看着自己被吃到只剩骨架倒地。白羊开始啃他脸,最后眼睛进入一片倒剌中,陷入一片黑暗。

“咳咳咳!”

征肃几乎是干呕着一下从床上醒来,脖子上的仅剩的肌肉痉挛抽搐,黄水从口中流出,薄薄的胸膛如风箱剧烈起伏。

宦官进来了,招呼侍女捧来水和毛巾。

可能是黄昏了,征肃恢复了状态,却见四周一片浑浊发黄,强装镇定,用冷漠的语音问道:“我那三个儿子在干嘛?”

宦官一愣,察觉到曼王有点不对劲,于是躬身轻语道:“禀大王,大王子在营中,二王子去巡查辎重,三王子正在猛攻苗城。”

征肃良久才点点头,帐中久久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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