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亦被黑袍男子带着扫荡了春廊府,半个素府,眼见快到万伦,却又往西南,往攻攀府。
一路如秋风扫落叶,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劫掠到的财富令征亦震撼。
整个克北以南就像个裸露的金山,随他去取。
眼前正围攻着的攀城,正是攀府班氏上大夫的居城,征亦料定收获定比之前各邑大,所以本就因战利品而狂热的曼人士兵更奋力猛攻。
这时来一急报,却是征亦之父征贯的消息,言老曼王已薨,大王子已控制大部分军队,命他立马班师回朝,助他争位。
征亦无可奈何的叹息道:“有如此天赐良机,才能攻入克北,龙来已入手中了,真是天意乱人!”
黑袍男子不复当日杀成珂一家时的颠狂,恢复往常神色,劝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不过有一破克北就有二破克北!”
征亦愣了一下,问道:“你有办法了?”
黑袍男子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若有所思道:“而且此时不归国,怕是要重蹈建公荣之事了。”
七百多年前,曼国曼朝未王征交地大败,身死于战场,消息传回曼国国内,诸王为争位而互斗,各地总督也纷纷独立割据,堪离诸侯在建公荣的带领下,从通关径入曼国,攻入曼国国都,劫掠无数工匠财宝。
曼国各总督于是摒弃前嫌,共御外敌。
建公荣决定暂避锋芒,先归堪离观望,却在归国时,应携带大量财物,导致行军速度缓慢,被时任总督的征氏先祖追上,全军惨败,无力再参与甚至收复皆罗等故土。
征亦沉默半响,沉声道:“两者虽不可同语,但还是先退去吧!”
于是传令归收兵,就要北返。
众将领士卒怨念由生,即便他们已经每人都腰缠金银。
且说恒煊让文氏登船避险,帕,苏两岛已迁二万多平民。听闻曼人主力已南下,以为兄长已经战死,心中悲愤交加,欲守万伦与曼人死战。
却被叶柏,恒季簇拥着上了船,不料曼人竟转攻攀府。
几人正讨论时,外面喧哗起来,几人对视一眼出了房间,见船上所有人都看向岸上,指指点点。
此时阳光正好,恒煊所在大船离岸有三十几米,恒煊一眼就看见几十名芳国平民跑到岸边正用力挥手呼叫。
海中各船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恒煊与叶柏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惊讶的眼神。
果然,岸上的芳人背后冲出十几个打扮与芳人不同的一群人。
是曼人!
恒煊看见光头曼人一冲到岸边,提刀就砍,芳人中男女老少皆有,一边四散逃跑,一边惨叫。曼人冲上去就是一刀捅穿一人。
有几个壮年男子向海里游来,有一个男子推着木盆,里面有个包裹,在水中奋力拔水。
“还杵在那干嘛?快拿起兵器下船杀人啊!”
恒煊青筋暴露,大声咆哮,急忙在四周转身寻找。最后冲进房间拿出一把刀,咬牙切齿的吼道:
“乃公今天就要杀光你这些曼奴杂种!”
就要下小船,几名侍卫连忙抱住他,恒煊急得跺脚,大喝:
“拦我作甚?”
恒季拱手沉声劝道:
“君子不可以身犯险。”
恒煊瞪大双眼,反问:
“怎么就以身犯险了?这一船有五十多个刀剑俱备的男人,岸上不过十几个曼人啊。”
另一名侍卫又急声劝道:
“安知岸上还有没有其他曼人!”
“再有曼人就一起杀啊!这海上这么多船,凑齐一千人也不再话下吧!”
“君子请向四周看着。”
恒煊疑惑四顾,只见这大片海域上的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船竟齐齐拔锚,远离海岸更远,现在只有恒煊这艘船离岸最近,甚至显得唐突。
恒煊震惊不已,气得都结巴了。
“就…就…就十几个在岸上的曼人竟把几十艘船,几百人都吓跑了?”
恒季又道:
“就几个平民而已,不值得我等舍身去救。”
恒煊又道:
“那要是我在岸上呢?”
“属下必拼死护卫!”
恒煊狞笑道:
“那我现在就冲上岸,看你们冲不冲来!”
就要下小船,一手推开挡他的侍从。
“滚开!你敢拦你家君子?”
“属下不敢。”
所有侍卫半跪于地,恒季严肃道:
“如今家主与盛君子生死不知,君子就是恒氏家主,请君子以家族兴亡为念!”
“请君子以家族兴亡为念!”
恒煊胸囗剧烈喘息,他几日处理事务,理应积了一些威信,想不到威信并不是让人为所欲为的。
但他还是倔强道:
“那我以恒氏家主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下船救人!”
恒季道:“已经没有必要了。”
恒煊这时看向岸上,芳人在他们争执间已被杀光,只有几个人还在向恒煊这艘船游来。
曼人竟还不会放过,应该是德治人,竟有几人,口咬刀,快速游向精疲力竭的水中芳人,然后从背后砍去,水花翻腾。
有一推盆男子游得最远,曼人究追不舍,恒煊沉默不言,取下一弓,搭箭瞄准。推盆男子已筋疲力尽,但还奋力拔水,到一箭之地,恒煊箭放,射在他旁边。
恒煊冷声大喝道:
“回去!与曼奴厮杀!”
推盆男子已神智恍惚,听不见船上的少年讲什么,只是麻木的拔水,用头顶著木盆往前。
又是一箭从他耳边穿过,他抬头看船上的人,逃了一晚,游泳又费力,但他还是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
“救……救…救命……”
三个德治人已赶了上来。恒煊表情阴狠,命令道:
“全部搭弓!”
“喏!”
“求……求求……大人……”
“放!”
二十人齐搭弓,第一轮射死二个德治人,还有一个德治人见势不妙,终于知道往回游。
“再搭弓!”
“刷!”
“不……不要啊……”
“放!”
第二轮终于射死那个德治人,推盆男子亦中箭,手脚抽筋,挣扎一会不动了。
从头到尾,推盆男也没听清船上人在讲什么,船上人也更没听见推盆男无力的声音。
沙滩上的德治人见船上放箭杀了几个同伴后,就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咆哮一阵,又有几个农妇被活捉,就在岸上奸淫,最后留下一片尸体走了。
一下安静了,沙滩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宽阔的海面浮着几具尸体。沙滩尸体的血染成小红花,海面尸体的血散成大红花,都用失去生命的人做点缀。
恒煊长久的看着这诡异的场景。他感愤怒,自己是被逼着无法下船杀曼人,那些平民为什么不反抗呢?
一样在海里,返回与他们厮杀啊,为什么就只知道逃命?
曼人是何等的猖狂,在岸上如杀鸡宰羊一般杀了所有人,明明人都逃到海上了,依然穷追不舍,好像芳人越跑,他们的某种嗜杀本能就越被激发。
恒煊认为这些平民上没有可掠夺的东西,但曼人却认为平民有可以被夺走的东西——那就是生命。
平民的生命低廉到所有人包括恒煊都意识不到他的存在,又珍贵到是平民唯一能被夺走的存在。
恒煊想到的是自己被无视了,引以为豪的芳国被无视了,他就胸囗闷到快要炸开,而且无从发泻。
恒煊回头往房间里,眼角扫视倒所有人对他投来的异样眼光,恒煊甚至觉得他们正低声谈论自己。
刚才的大闹显示了自己的幼稚与冲动,对众家臣侍卫而言,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少主,这个印象一但刻下,想消除就难了。
但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恒煊心中的憋闷快将他窒息了。他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反复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连船都下不了?
因为自己是恒氏少主?
如果自己不是恒氏少主呢?
呵呵。
如果是外岛大夫自然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如果是平民呢?只怕现在正忐忑不安,朝不保夕的挤在城中,而不是现在这般远离战火,在海上沉浮晃荡。
所以想自己是其他人是没用的瞎想。
得以自己是恒煊这个身份为前提想,为什么刚才就下不了船。
是因为自己无权,命令不侍卫。如果有权了呢?恒煊冷笑,他有权了可能就不会想下船了。
拥有权力的前提是他呈现了能让家人,能让侍卫信服的能力。
这种能力就包括对未知事物的预判。恒煊觉得如果自己有这种能力,就不会下船了。
不要轻易将他人致于必须做出选择的局面,而且是关于自己的选择。
恒煊憎恨曼人,是他们将自己推到必须做选择的局面。
面对曼人,他选择了登船避难,而他的兄长却选择了迎击敌人。
于是恒煊又痛恨自己的无能。
这几十个曼人是趁征亦驻扎休整,偷偷离开大军,准备劫掠一番的,还有几个将领也私下派人劫掠。
被黑袍男子察觉,于是报于征亦,征亦不得不杀了几个将领,以定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