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煊镇定心神,告诉自己此时不能做小儿姿态。
想劝慰文氏,却又嘴笨不知说什么,只得道:“无论如何,儿子定会保护好母亲的!”
文氏欣慰的点了点头,恒煊又道:“儿子先去社庙看看。”
文氏下意识想劝恒煊就待宫中,却又觉得不妥,他应该承担些事情了,于是又点头道:“嗯,路上注意安全。”
“儿子明白,会叫上叶柏的。”
出了主殿,带着叶柏及十五侍从,前往社庙,沿途街道上站满了观望交流的妇女老妇,神情惶恐,见到恒煊后纷纷行礼,眼神中有不安与迷茫。
恒煊视野随意扫过,光着屁股还懵懂无知的小孩,头发花白面貌祥和的老者。
如曼入破城,这将沦为什么场景。
已不敢想象。
社庙外已站满了人,见到恒煊纷纷避让,恒煊穿过人群入内。社庙里已站满了上千国人,气氛压抑肃穆。
城守正讲话:“郊外居住的国人,把水井填塞,把粮食送往城内,一粒粮食一口水也不能留敌人!城中粮仓足够所有人吃一年的了。
还未收获的稻子也都毁了,敌军来势汹汹,不知何时能退……”
众人沉默,城守又道:“十五岁以下,五十以下男丁皆要守城,妇女老者运送物资,照料伤员。”
城守布置得很周密,但也将即将到来的战争所带来的影响覆盖到所有人。
恒煊心中却有疑惑,于是上前低声问道:“万伦只有本城人在守吗?”
这几天恒煊也没闲着,好好跟着恒季学习了解恒氏的一切。
恒氏领地中一城二十一邑,土地占素府一半,全部人口近十五万,也差不多占素府总人口一半。这其有十三邑已分封家臣,四邑分封恒氏小宗,四邑为恒氏大宗直领。
另有三家大夫,分了其余土地与人口。
城守点头道:“还有直领四邑,只能暂时这样。”
“什么叫暂时这样?”
城守苦着脸拉着恒煊转过身来低声道:“我原本也是让各城将人全部转移到万伦,夫人也同意开放居城。
但是那些邑宰不愿放弃自己的庄园,还有的不在万伦。
家宰只得命令本家直领的邑乡国人赶紧来万伦。”
那就太糟糕了!
各城邑除万伦独大拥有五万人,其余各邑不过几千人,小城寡民如何以守。
恒煊急道:“素府到克北有四五天路程,中间也够大家转移了,小城邑怎么挡得住曼人!”
城守面露苦色,他家世袭万伦城守一职,主要负责万伦城防,但几百年了,万伦都和战争治不上边,平时也就管管偷盗等小事,如今突闻大敌入境,能镇定下来并安排好人力防御就不错守,那敢去议论那大臣的决定。
恒煊左思右想觉得这不是个办法,就往回找家宰道明此事。
结果进入家宰在万伦的宅院,就见人来人往,很是慌张。询问一侍女才知家宰回家时,城中繁杂骚乱,一马受惊,横冲直撞,导致家宰的牛车撞到墙上,家宰头撞到车厢,晕了过去,现在才把医师请来。
恒煊一惊,就往里面去,家宰的家人正焦急在屋内听医师诊断,也没注意到恒煊。
见家宰不能理事,只得回家找文氏。
却文氏道:“随他们去吧,你父亲……哎。现如今风雨飘摇,人心易变,我们稳住自家根基才要紧。”
恒煊愤然道:“他们世代为我恒氏臣子,怎敢大难来时,不听号令。”
文氏叹道:“听谁的号令?现在你父兄都没有音讯,你未及冠,又无威信。
你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而是示恩于士族国人的时侯。”
恒煊不解问道:“母亲何意?”
文氏低声道:“那些家臣自以为位高权重,没有你父亲,必轻视于我母子俩,不说命令他们,他们不安排你我母子就不错了。
今天你没听见竟打起我万伦的武库主意了吗。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去想控制这些老家伙,而是另辟蹊径,应该是去招集叶柏那样于你可靠的士子,还有恒季那样身份较低,但能力却有的人,为可能的迁家做准备!”
恒煊失色道:“迁家?”
文氏慎重分析道:“曼人大军压境,芳国内部又有龙来外岛之争,如今龙来失去克北之险,已无力对抗。
芳国失去龙来已在眼前。
而我恒氏不能亡!
所以你带叶柏速速挑选可靠的人入内城,我已命人控制住了港口停泊的十几艘商船。
还有停泊在新嘉的船,我已命人去控制住。
如真到无法抵抗的地步,你就带着祭器与财宝登船出海,前往吕宋找你舅。
吕宋北端有一岛名夷洲,是素府三四倍大,虽有土著却不足为虑,已经有我恒氏的一处城堡,可前往那里重振恒氏家门!”
恒煊怎么也想不到母亲已经开始谋划退路,而且对守住万伦没有信心。
恒煊还要反驳:“怎可弃民弃地不顾,逃往他处!”
文氏呛声道:“民可再繁衍,地可再夺。只有你保护好祭器,继承伊姓恒氏,你就是天皇贵胄,就会有人效忠你。
再说我恒氏初在堪离,权斗失败才落魄迁至芳国。要是先祖如你这般想,那还有现在的恒氏。”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恒煊又说不上来,反驳不了。
文氏趁机反讥道:“难道你怕离了素府这安逸舒适的地方,去夷洲穷乡僻壤开拓,受苦受累?”
“我才不会呢!”
恒煊气急,就道:“我现在就去找叶柏安排事情!”
文氏又交待几句才放他走后,转头又立马吩咐心腹去做各种事情。
今夜注定已收到消息的各府,上至大夫,下至平民皆无法像往常一样安然入睡。
恒煊找到叶柏交待道:“我现在交待你几件事,马上去找些可靠的国人士子,最低千人,可从城防中抽调,城守会配合你,并入内城配发兵器甲胄,直接听命于你,并将他们没有入城的家人也接进万伦。
人找齐后去恒氏直领四邑,打开宝库,将里面的东西全部转至万伦,动作能小就小。
最后安排人去将师晃一家,和一些贴身侍从的家人接来,越快越好!”
叶柏显然意识到什么了,神情严肃的下去了。
恒煊又对恒季道:“少宗叔,你也去找些可靠的人,然后接管万伦所有车马,除我与母亲的命令外,谁也不能取走!”
恒季先领命后又试探道:“夫人与君子是已在为守不住万伦做准备了吗?”
恒煊点头,又请教道:“少宗叔,你觉得万伦能不能守?”
恒季叹了口气,无奈道:“怎么守?几百来无防无兵,根本不知如何应对。夫人与君子选择保住恒氏家门,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
恒煊问道:“只是什么?”
恒季纠结痛苦,哀伤的揪着他的山羊胡,不知问恒煊还是问老天。
“那走不掉的平民怎么办?”
恒煊如遭重锤,半响无话可答。
好在恒季也没想追问到底,出门去找人了。
那我能怎么办?
我要是能命令各家臣,能有众人信服的威望,也能集大家之力与曼人斗一斗。
可我只是个未加冠的小子。
恒煊心中说服了自己,但还是不免低落。
半响之后将庸叫了进来,吩咐道:“如今曼人入境,你骑我的马回家去,如能将你家人接来万伦也好,如不来就罢了。”
庸想不到恒煊还考虑到他的家人,顿时感激涕零,激动道:“君子大恩,小子唯以性命为报!”
见他就要走了,恒煊还是忍不住,叫他停下,然后转身从屋内捧出一盒,打开后放着一把缠技花叶紫檀梳。
庸诧异的接过,只见恒煊脸泛微红,强做镇定道:“这把梳子送给你妹,嗯……你去吧。”
庸明白了他的心意,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