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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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沈夫人此时正拿着一对银镯子悲喜不定,她按住一路上怦怦直跳的心,忍不住轻轻念着,“蓝田
暖,巴山夜雨……”
“娘亲,你听我说,姨母,姨母不好了……”沈默平飞
扑向马车,撩起车帘,结结巴巴的向沈氏说道,他晓得此时瞒着娘亲也没有什么益处。
近傍晚时沈默平到家,他顾不得扑掉落满
的雪花,匆匆便往母亲屋子走去。沈氏因冬
冷寒又犯了旧症,正歪在炕上养神。沈默平拿了主意,兴冲冲的把一个系起来的手帕递给她,啥话不说却是瞅准着她点头示意。
沈氏无精打采的接过来,以为他又捣的什么鬼,神神秘秘的整
价。待揭开来看到一只旧镯子时,无端端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的眼前闪现出做姑娘时的
景—那个
午后,她和天真无邪的妹妹在庙里还愿,年迈的姑子赠给她们姊妹俩一对打制粗糙的旧银镯子。这对于自小见惯珠宝金玉的官家小姐来说并不是什么可心的玩意,只是姑子后来说的话镇住了她—这镯子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你们姐妹命途多舛,此物可做暮年相认之信,你们好自为之。
她当时懵懵懂懂的收下了镯子,直至后来她和妹妹分别之时,才戴到了手腕上,谁料这一戴便是一十七年。
路雨烟握着和妹妹路秋池相见之信物,神思飘渺起来,直到
口传来一阵钝痛才蓦然惊醒。她想给儿子说些什么,然那痛处却一下一下的更剧烈凌厉,就像有人生生的从心里抽离了什么骨血出去。
沈默平看着娘亲
形渐渐不对劲,赶紧扶住她肩膀,谁知沈氏却面上煞白,眼睛紧闭晕了过去。
这一时辰正是路秋池魂灭之际,老人们常说最亲近的人之间,冥冥之中总有一些看不见的维系。就像一根无形的线,无论距离相隔多远,特殊的时刻总会有些感知。
沈默平并不会意料到这些,以为自己耍花样刺激到了娘亲,暗暗后悔,连忙嘶吼着让人到医馆请人赶过来。未及来人看诊,沈氏却醒转过来,她看起来神思清明,急急的问起儿子关于这镯子的来历。
沈默平再不敢有所隐瞒,忙把在路瑶手上瞧见此物,发现和她曾吩咐他留意的镯子一模一样,据说这是路瑶母亲的珍惜之物等等详尽了说了一番。
沈氏不
笑了,怪道那孩子与自己这样投缘,第一次相见时自己还想着何等眼熟到如此,却不曾想到命运弄人,瑶儿还会叫自己姨母。
“墨平,这次娘亲谢谢你了,不过你也为自己找到了姨母和妹妹”,沈氏叹道,“她娘亲如今还好?你可曾见过?”
“本来是要拜访的,听说姨母也是旧疾复发,还有这不是我先回家跟你证实一番么,省的你又说我莽撞。”沈默平高大的个子,在娘亲面前也像个小孩子一样撅起了嘴。
“这回你做的甚好,还有,事不宜迟,我和你姨母失散多年,明
一早我们便去认亲”,沈氏好似已忘了自己
体孱弱,把镯子收好,又要起
去准备送给妹妹和外甥女以及外孙的礼物。沈默平这下子劝也劝不住,只好多派了几个丫鬟婆子好生照应着。
沈氏几乎一夜无眠,五更时分便把沈默平揪了起来。他们仅仅带了一个丫鬟和车夫,便
上马车往陈家庄而来。因大雪封路耽搁了些时辰,沈氏在车上已有些坐立不安,心中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终于到了地方,却没料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墨平,快,快扶我进去,”沈氏在儿子双手支撑下勉强下了车,脚踩到厚实的雪地上却一下子跌倒,“我这腿怎么不听使唤了?”
沈氏靠着儿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抬头看见门楣上缠绕的白布,院里隐现的素衣人们,心中顿时凉了。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开了儿子的手,一步一步的朝着大门走去,那步子竟是越走却快。
竹远赶过想要行礼,沈氏已是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孩子,你快告诉我,瑶儿呢,你岳母呢?”
沈默平在后面无声示意,竹远不解何意,只好轻声说,“沈夫人,我带您进去。”
沈氏跌跌撞撞的迈进了灵堂,她顿住脚,只见满目素白,棺淳安放,路瑶一
白衣的迎了上来。
“瑶儿,你娘呢?快点带我去见她”沈氏已然泪流满面,神思恍惚。
“夫人,我娘她,过世了”路瑶还是第一回开口说出这个事实,那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正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纷纷滚落下来。
“我不信,我要见她。瑶儿,我是你姨母,你娘是我亲妹子啊……”沈氏从怀里掏出包好的帕子,抖擞着打来开,正是那一对银镯。
路瑶已被这个消息震撼住,她茫然的看看一模一样的两只镯子,又看看沈夫人面善的容貌,顿时像发了疯般,冲到了棺淳面前,用手奋力的去推棺盖。
娘亲,你看,这就是可笑的命运,为什么你就不能等一等,等你最后的亲人来看你一眼,你快醒醒,你并不是孤苦一人,你最亲的人来了呀……
沈氏默默挪动到路瑶
后,看她奋力动手,忽然也上前帮着一起推起来,可是木头实在沉重,两人也没有移动分毫。竹远和沈默平也不管满屋的女子,连忙上前来阻止两人的疯狂举动。
“凌儿,不可……”
“娘亲,不可……”
林夫人听芙蓉禀报了这边纷乱的
况,正急匆匆赶来,进门便看到竹远抱着路瑶,沈默平扶着沈氏,各自劝解。
沈氏一看是老姐妹来了,多年不见,却没料到是在这种场合下重逢,心里又是一酸。她挣开墨平的手,急急走向林夫人,也不行礼,直接抱着老姐姐的手便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