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凄风
在一片黑暗中,行空睁开了眼睛。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像是蒙着一层轻纱,怎么也看不真切。
恍惚中,似乎有一股好闻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腔,还有一块轻柔的纱巾,在自己的脸上细心擦拭着。
从纱巾另一边,传来略显冰凉的触感,让行空如火焰般沸腾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的嘴巴微微动了动,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似乎已经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清澈冰凉的水流一点点倒入口中,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在滚烫的身体中多出了几分清醒的凉气。
行空再次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这让他睁眼的动作变得异常费力。
直到一个温热的丝巾在他的眼睛上擦拭了几下,这才让行空的眼睛成功睁开。
眼前是春雨楼的大厅,周围一片狼藉,像是个垃圾场。而他就是这堆垃圾里面最大的那个。
行空足足愣了三秒,才想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陆灵泽在欣赏歌舞,看着看着就觉得不过瘾,于是就亲自下场指导人家,跳着跳着,莫名其妙的,他就被带起来。
恍惚间,好像有很多人都在向他敬酒,她们睁着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端着精致的酒杯,一边跳舞,一边凑到了自己的嘴边。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一直喝到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塌。像是一脚踩到了空处,向着最黑暗的深渊中坠去。
“我……”行空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差点让他以为这是另一个人在借着他的身体说话。
“大师,你喝醉了。”紫玉跪坐在一旁,将行空的头放在膝盖上,用手中的丝巾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行空眼角的污渍。
行空眨了眨眼睛,几乎以为自己仍身处梦境之中。
“我睡了多久?”行空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问道。
紫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沙漏,转过头来说道:“大概有五六个时辰了。”
行空一下瞪大了眼睛,猛地翻身坐起,左右看了两眼。
大厅内部,一片狼藉,各种酒具、桌椅、碗碟,扔得到处都是。人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大厅显得异常空旷,甚至连灯都没有点。
行空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太阳已经下山了,只剩下一抹余晖仍在天边挂着,斜着打来一道微弱的光芒。让整个春雨楼变得异常昏暗。
“道兄……”行空喊了一声,但因为喉咙嘶哑,这一声刚出口,就变成了低沉变调的怪异声响,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出来自己在说什么。
行空咽了口唾沫,继续喊道:“道兄,你在哪?”
这一次,他的声音终于清楚了。随即从一旁栽倒的桌子和碗盘下面伸出了一条胳膊,接着就是上半身。
陆灵泽从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坐了起来,眼神迷茫地四处看了两眼。
“道兄……”行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伸出手,把陆灵泽从那堆东西里拉了出来。
陆灵泽似乎也有些不太清醒,他晃了晃脑袋,眼睛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整个睁开。
“嘶!和尚,你还在这?”陆灵泽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行空脸上的肌肉狠狠抽了抽,微微吐了口气后说道:“道兄,我没走,我倒了。”
“哦,难怪了,我说怎么跳到一半就看不见你了。”陆灵泽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直到这时才看见不远处老实站着的紫玉。
“姑娘,你哪位?”陆灵泽一脸迷茫地问道。
行空又是深吸了一口气,按着陆灵泽的手臂,语气低沉地说道:“那是紫玉姑娘。”
紫玉也有些手足无措地上前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见过道爷。”
“哦!我想起来了!看我这脑子……”陆灵泽敲了一下太阳穴,有些懊恼地咂了咂嘴。
行空的眉头深深皱起,又渐渐松开,无奈地叹了口气后问道:“道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肯定啊,我那只鞋哪去了?”
眼看陆灵泽又弯下了腰四处找鞋,行空心头猛地升起一团无名之火,但下一刻,行空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这团火气压了下去。
“道兄,你答应婉婉,今天晚上要去看她的!”行空已经尽力压着火气了,但说话间,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发冲。
陆灵泽似乎也清醒了过来,两手一拍,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紫玉疑惑地看着他们,随即微微低下了头,在心里记住了婉婉这个名字。
二人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紫玉心态上的变化,行空直接转过身向紫玉道谢后,便强行拉着缺了一只鞋的陆灵泽,走出了春雨楼。
刚刚踏出春雨楼门口,行空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吓人。
在这八玉楼的地盘,哪怕是深夜,也应该是灯火通明,处处都是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而现在,行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了,像是一座早已死去的鬼城。
晚风凄厉地吹过,在楼宇间发出宛如悲鸣一般的恸哭声。
行空动了动鼻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空气中仿佛都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行空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低下头,街道上满是脚印,密密麻麻的,直通那扇会在晚上打开的侧门。
一种没来由的惊悚感觉让行空瞬间头皮发麻,想都不想地向着脚印的方向追去。
望着他的背影,陆灵泽微微低下了头。
天边太阳的余晖逐渐消失,黑暗爬满了整片天空,也跟着爬上了他的脸庞,淹没了他的五官,只剩下一双狐狸般的非人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笑了笑,那是一种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仿佛在讥讽一切的笑容。
他迈开了步子,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悲鸣声愈加清晰,已然超过了风声的范围,逐渐由八玉楼蔓延出去,如同一片看不到形体的湖泊,自下而上,开始淹没整个越京城!